从西坪到上京,最明显的变化是气温及空气湿度。
西坪时,魏摇芙尤可穿着线衫;然而十二月的上京却凛凛无情,比当前热播剧里的高岭之花师尊还冷漠,一阵阵的风碰到脸上,仿佛在经受剖脸皮的刑罚。
脸皮遭剖了还不是紧要事,更催人面如土色的,是齐笑笑迟来的工作通知。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剩下的三天假期结束以后,我就要马上飞蜀州了吗?”从女人双唇罅隙间蹚出去的声音十分温和,温和到谲诡。
而听筒中嗡出来的女声的主人,大约是以为魏摇芙真的接受良好,于是嗯声连连道:“对的对的,所以你只需要在这几天里,抽出一点点时间来收拾行李就好啦,摄制组不会上门来拍摄你收拾行李的过程的。你看看你什么时候想收拾行李,记得跟我说一声,我过来和你一起整理;因为有很多不能带的东西——不准在我拿出来以后偷偷再塞回去。”
魏摇芙只觉自己的心电图即将成为一条毫无起伏的直线,她握着手机站在窗前,脑袋朝前一磕就栽到了窗户上。
额头贴触的玻璃仍是凉的,与萦绕着身体的暖气截然相反。她怀揣着自己最后一丁点儿的希望问:“我要录制《森林日记》多久?我没看过这个综艺,但一般不是常驻嘉宾应该不用待很……”
可惜魏摇芙的希望还没完全露面,齐笑笑便打断道:“四十五天哦。”
末尾的“哦”字还有个上翘的音,魏摇芙是翘不起来的,她只想躺着——趴着也行。
“这个综艺很有意思的,刚好你趁这几天去看看。里面就是大家一起种菜摘菜体验生活的啦,还有上山砍柴砍竹子的活动。”
对魏摇芙当下的心境一无所知,齐笑笑还在兴致勃勃地为她介绍:“最特别的是,《森林日记》不是单纯的休闲生活,它是有‘狼人杀’的机制的,十天内完成一轮,一共四轮,二十天后会换一个地方生活然后继续这个模式;刨除换地方费的时间,只有最后剩下的两三天是大家可以放松体验森林生活的,你看是不是很有意思?”
魏摇芙很不给面子:“不是。”
可齐笑笑把她的否定信号屏蔽,兀自加快了语速:“好啦,你自己好好准备吧,你会喜欢这个综艺的;乔曼姐也在哦。”
电话被对面迅速挂断,独留魏摇芙面对着没了声音的手机。
滚过的啸风撞拍着阳台的玻璃门,哐哐地响。
“唉。”
她想象的综艺是只需要花一天时间彩排,而后再花一天时间录制的那类。然而落到她手里的,分明是个真人秀。
剩下的三天假期无可奈何地被魏摇芙用以恶补综艺规则,《森林日记》的往期几乎被她给看了个全——旁观其他人受罪,的确很有意思。
但当魏摇芙拖着行李箱站在山脚下时,她分毫不觉得有趣。
兴致索然不说,心头甚而平铺着绝望。
节目组派来的工作人员正拉着她的行李箱进行开箱检查,工作人员是个容相纯可的女生,笑时仿若是只幼崽期的猫科动物站在面前,只是一开口,震慑力犹如成年狮王——
“芙芙要自己步行上山哦,之前的嘉宾都是这么上去的,我相信你也可以做到的对吧?要知道连徐哥都是自己步行上山的呢。还有,你箱子里的茶叶我拿走了哦,不可以带这个,等拍摄结束会归还的。”
徐哥是《森林日记》的常驻嘉宾徐宏,倘若把娱乐圈拟作金字塔,那徐宏便是站在金字塔最上层的那一类。入行三十余年,如今已是五十有余。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推销品被带走,魏摇芙气馁地垮下了肩膀,还以为只需要蒙混过齐笑笑那一关。
魏摇芙又想说“你别相信我”,但当她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行李箱拉杆时,她咽了咽喉咙,没甚出息道:“好的,我要爬多少米呢?”
“别墅在半山腰,高度大约是六百米哦。芙芙老家不是福建那里的吗?福建就有山的吧,我相信爬山对芙芙来说肯定易如反掌。”
魏摇芙把唇抿起来,她仰起脑袋眺望着眼前高山,满目的苍绿兔起鹘落地向上滋长,仿佛要钻进天里。
省份里有山,不代表处处有,更不代表每个人都擅长爬。
她只是能在山里蹿,不是能从山脚气不带喘地蹿去山顶——即使她此行不需要上到山顶,但半山腰也够呛。
随即,工作人员在魏摇芙的注目下,登上了节目组的越野车,蘧蘧然地给魏摇芙留下一嘴车尾气。
看着脚下颠簸的土路,魏摇芙拎了拎自己的行李箱往前走,她喃喃道:“没事的,坐车颠屁股,步行还能减肥。”
后方骨碌碌的声音穿入魏摇芙的耳腔,旋即是道熟悉的沉悒:“酸葡萄效应有用么?”
她错愕地回过头,闯进她视域中的男人平白给她一种恍惚感。
不知是杏灰的毛领夹克在作用,还是成了背景布的冷白的天在烘托,但池怜阙的皮肤似乎被衬得更白了些,玉透似的。
白色的行李箱随着他的拉动而向前迁移,池怜阙停在魏摇芙身畔,仿若是要把葡萄藤架上的葡萄摘下来给她闻闻有多香般,说:“土路只有这一部分,后面就是水泥路。你来之前没有做关于这里的山庄的攻略么?”
事实是的确没有,魏摇芙将这三天时间尽用以扒规则了,倒是没有考虑自己参加的这一期的地点特质。
但她仍是词正理直:“做了攻略多没刺激感啊,不做攻略,面对一切未知才刺激嘛。”
对于魏摇芙的嘴硬,池怜阙只是嗤了声,并未多言。他自顾自地拖着行李箱往前走,余光注意到自己身侧迟迟无人,便掉过头。
只见魏摇芙正背对着他,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反着身走。
视线略一下低,觑见魏摇芙脚后的交错着凸起的土块及石块,池怜阙皱着眉头松开了自己的行李箱,他走过去径自夺过被魏摇芙奋力拖着的行李箱。
“谁教你这么走路的?想摔个狗啃泥么?力气不大还往行李箱里塞这么多东西,真是活该。”池怜阙的语气着实和友好搭不上边,他睥睨着魏摇芙,行动却在力表友好,愣是自顾自地拉上魏摇芙的行李箱走回了自己的行李箱旁。
在猝不及防间,简直要把魏摇芙的胳膊给拽脱臼的行李箱被拖走,她无暇去计较池怜阙适才劈头盖脸的诘难,只眼睁睁地看着那拎着两个行李箱的人。
她就说他古怪吧。
但博大精深的汉语,似乎对他这类人有一归纳——刀子嘴豆腐心。
魏摇芙小跑两步追上他,走在他旁侧瞻视着他,索解道:“话说,我真没想到你居然和我同期诶,不过你怎么刚好和我一个点到啊?而且,为什么节目组没有派工作人员来检查你行李箱呢?如果节目组知道你也到了的话,刚刚那个检查我行李箱的工作人员应该不会立马就离开吧。所以为什么啊?”
一连串的问题往池怜阙的耳朵里砸,然而他却始终不肯回视魏摇芙的眼睛,甚至还别开了眼,回避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要对别人的**那么好奇。”
疑问被堵了回来,魏摇芙撇撇嘴。在走到池怜阙所提及的水泥路上时,她朝他伸出手,“好啦,刚刚谢谢你咯,把行李箱还给我吧。”
上坡的路导致池怜阙的两条胳膊俱向后折,两只行李箱骨碌碌地滚着。
他乜了她一眼,语气里似乎有讥诮的成分:“还给你,然后又看着你拉着行李箱逆着走?”
喉咙梗塞了一下,魏摇芙不惬地咕哝:“……你能不能别这么小瞧人。”
她瞄了两眼跟在自己和池怜阙身边的摄影师,再度伸出手去够自己的行李箱,好言相劝:“快把行李箱给我吧,咱们这还在录制呢;你搞得我特别像那种牌小但还要耍的人,我怕我被网友的唾沫星子淹死。”
“我告诉你啊,要是录完以后我回家一看手机,发现一堆人在骂我装柔弱娇气然后让你来帮我拉行李箱,我会恨屋及乌的;我是个小肚鸡肠的人。”
闻言,池怜阙终于把她的行李箱还了回去,同时冷哼道:“你可真难伺候。”
而今的他们自是不知道节目播出后会引来什么反响;好比魏摇芙就只知道,她一路爬上山腰时,后背已漫出了足以将打底衫给浸透的汗水。
山庄是节目组租赁的私人山庄,站在山庄门口向里望去,入目的是深色原木质感的建筑材料筑成的船形别墅;别墅的庭院平台延伸至山腰边际,不难想象在起雾的天气里,白雾缭绕时的场景会有多似仙境。
在山庄门口附近,有个穿着羽绒服探头探脑的男生。
毛茸茸的微卷发越发显出男生皮相的工细,在窥见拖着行李箱走来的魏摇芙和池怜阙后,男生回首大喊一声:“人齐了!他们来了!”
魏摇芙微不可察地僵了瞬,她在大脑中紧急搜索与男生这张脸对应的名字。
搜索失败。
待在娱乐圈里,恐怕她还需要恶补圈内人的信息。原以为将几个常驻嘉宾的名字给记下来便万无一失,果然还是她太草率。
偏偏男生还大跨步走过来与他们打招呼,俊秀的脸蛋上浮现明朗的笑容:“你们好啊,我是RAIZ组合中的褚喻。”
原来是男团成员,难怪这么清秀;自我介绍带组合的方式,约略是为了给自己的组合引流。魏摇芙肚子里在嘀咕,面上盈起一弧笑,脆声回了他的招呼:“你好,我是魏摇芙。”
褚喻利索地喊道:“好嘞摇芙姐。”
一双桃花眼几乎是霎时如星明,魏摇芙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心。在娱乐圈待的这一年时光,从来是她去喊其他人或哥或姐或老师的,现如今被人称呼为姐,感受颇为自得。
仿佛是尚未到善于藏心思的阶段,魏摇芙的细微变化被池怜阙把握了个正着,他的鼻腔里哼出声冷气,唇角扯了扯,冲着褚喻颔首道:“你好,我是池怜阙。”
“我知道你的池老师!池老师我特别崇拜你!我都不敢想象十七岁就成为影帝,我现在就是十七岁,成功考上京乐我就已经觉得自己撞大运了。”褚喻对待池怜阙与对待魏摇芙有显著的差异。
蜀州的十二月是湿而冷的,更遑论在山中。褚喻的白面皮却还涨了些红出来,那双注视着池怜阙的眼睛成了装置崇拜的小匣子,他攥着拳头,似乎在压抑着自己的激奋:“等拍摄结束以后,我可以和池老师你加个联系方式吗?然后就是,我能不能喊你池哥啊?”
再干杵在他们身边,魏摇芙以为会尤其托衬得她没眼力见,秉持着不打扰这粉丝与偶像会面的小插曲的演奏,她默默拉着行李箱往别墅的方向走去。
适间褚喻嗷的那一嗓子是喊出来了些人的,在小厨房里忙活着的人们有的没摘围裙,有的手里还拿着择了一半的菜,还有的甚至拎着把斧头就出来了。
手握西芹的乔曼风度不复以往,她的长发被随意地扎成松散的丸子头,碎发落在脸颊两边,身上臃肿的外套拉链是拉开了的,露出作为内搭的修身针织衫。
她的目光精准地锁定在拉着行李箱走来的魏摇芙身上,柳叶眼微微睁大,继而携着欣喜走近,“你总算来了,我早上就到这儿了。那斗地主里的自动回复怎么说的来着?我等你等得花都枯了。”
见乔曼如见亲人,魏摇芙的不适应稍稍减轻了些,她朝着乔曼咧开嘴乐呵道:“嘿嘿,我这不是来了嘛。”
除乔曼以外,身上套着围裙的就是常驻嘉宾之一徐宏,男人的头发已然白了些许,面庞上的皱纹佐证着他年轻已逝,不笑时透出严厉感的脸在笑时陡然亲切,“魏摇芙是吧,你好啊,我是徐宏;你就跟他们一样喊我徐哥就行了。”
“好嘞徐哥。”
拎着斧头的女人亦属常驻嘉宾,乍一眼瞧上去,只觉得她约莫三十岁出头;但在常驻嘉宾身上下了些功夫的魏摇芙知道,她已四十有四,属于乐坛现象级人物,是当之无愧的乐坛天后——韩媞。
拥有独特的醇感声质,听韩媞说话都是悦耳的:“你好啊,我的名字是韩媞,你就叫我媞姐吧。”她面朝着魏摇芙弯唇温笑,流露的蔼然气质与她拎着斧头的豪迈姿态相搭显得十分割裂。
“还有两个人到山上找野菜去了——”韩媞似是想提前为魏摇芙介绍一番这期的嘉宾,但那双与魏摇芙相视的眼睛却猝然偏移了一下,她歪头昂首眺向另一处,“诶,他们来了。”
下意识转过头去,魏摇芙睹见了一个令她意外的人。
天天开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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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你怎么刚好和我一个点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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