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字形走廊的交接处,几人齐齐用着震惊的眼神睹定乔曼,不可思议在除乔曼以外的几人脸上滋衍。
站在乔曼右首的褚喻最甚,他的眼珠子仿佛抽了筋,极快地在眼眶里漂动,一下瞟摄像机一下瞟乔曼。
然而乔曼却没事人般,她满不在乎地抖了两下肩膀道:“哦,没事,节目组肯定会把这段剪了。”
偏港风的皮囊挥发出上世纪的韵调,正因为她是**型美人,才更令人觉得她应当作那袖手默观的智者,而不是淌进浑水里,把真相抬上来。
洒脱与乔曼不语时的模样不搭调,却分外契合她当下的气态。
混迹各大真人秀节目,刘华安的经验显著高出乔曼不少,他欲言又止,既而仍是提醒道:“虽然,一般情况下,节目组会为了避免声誉受损剪掉这一段,但说不准他们也会不按常理出牌——炒热度嘛。”
粗噶的嗓音猝然爆发,一路振来了他们耳边:“反正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可能赔钱!本来我们工地上就不缺人,工头收留他就是因为心好而已,凭什么他受伤了我还得负责!?关我屁事啊!”
关于节目组究竟会不会把这一段剪掉的问题已经不重要,一行人默契地拐身向着声音的来源处走去。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正和那包工头及肇事工人对峙着,站在工人身边的包工头还没摘下头上的红色安全帽,他一开腔便出浑厚:“这对我们来说就是无妄之灾啊。你看这几天的工钱,我是不是天天都给他?他差这两个钱吗?我是看你们在录节目,才好心配合一下的,免得你们再麻烦。”
“谁想到好心没好报,还要遭你们这群人敲诈。”包工头的话和他声线的浑厚截然不同,听在耳朵里,尖得人耳膜发疼。
站在他跟前的副导演气得脸几乎要红成辣椒,人也差不多要成辣椒,生辣椒。
“你不要血口喷人行不行?我们怎么就敲诈你们了?你敢说这不是工伤吗?我们也没强迫你们把他给招下来啊,况且宋谦时薪才十三块钱,人家一样是伺候砂浆砖块的小工,一样是来打杂工的,人家的时薪却是二十。你好心?我亏你好意思把这话说出口!”
站在旁侧的导演拉着她的胳膊,似乎想劝她冷静——那躲去了包工头后面的肇事工人举起了手机拍摄。
那肇事工人嘴脸猖狂,好像他高举着手机就站在裁判他人的高堂上,扯开了喉咙喊:“你们不都喜欢扛着摄像头拍吗?来,我也拍,我要发到网上去,曝光你们!”
副导演恼火地拨开导演拉着自己胳膊的手,咄咄逼人道:“我们拍摄是不是征求了你们的同意?你们当时是不是同意了露脸,是不是签了合同?不愿意露脸的我们也都会后期打码。你现在在做什么?你征得我们的同意了吗你就拍?”
拦不住她的导演只能是和旁几个工作人员私语了几句,旋即那几个人上前将副导演给拉开。
导演平心静气,注视着高举手机的肇事工人以及昂着头颅的包工头,申明道:“《民法典》中规定,任何组织或者个人不得以丑化、污损,或者利用信息技术手段伪造等方式侵害他人的肖像权,未经肖像权人同意,不得制作、使用、公开肖像权人的肖像。”
“除此以外,《民法典》中同样规定,任何组织或者个人不得以侮辱、诽谤等方式侵害他人名誉权。而你们目前的作为,同时违反了《治安管理处罚法》,你们公然以拍摄和曝光为威胁,并且捏造事实诽谤我们敲诈。”
较诸副导演,导演的外观具有强烈的模糊性,幽雅的长相与气质让她看上去像只羸弱的绵羊。但“看上去”推导出的结果,往往是主观性的猜想。
她半转过脸,似是想要对自己身边的工作人员说些什么,但在转头的过程中,与池怜阙的视线相汇。
后者翛然地把手机还给了摄影师,收回来的手晏如地挂去了裤兜上,仅靠着大拇指插在口袋里。
他微微歪了下头,挑起眉,口吻随意:“我报警了,就在刚刚。”
在副导演和那肇事工人及包工头争吵时,池怜阙向摄影师讨了手机,拨打报警电话后,他们的对话大多都被电话对面的警察所耳闻,免去了池怜阙过多的解释。
……
打破伤风针要不了多久,只不过在针后还需留在医院半小时,观察是否会出现过敏反应——当代的破伤风人免疫球蛋白引起严重过敏反应的几率极低,不需要做皮试,但仍存在观察期。
在候诊区里干坐着,宋谦微垮着脖颈,后背却没劲似的攲着椅子。
独处时,常融着笑的脸上没有笑,他垂着眼皮,片晌才钝钝地眨动。
许多声音钻在他耳朵里,许多画面舞在他脑间放映。
倏地,一个人的沉想的世界因急促的脚步声破灭。
“你是宋谦吧?麻烦配合一下我们的调查。”
警察的出现在宋谦的意料之外,但好在,他们的出现使那包工头和肇事工人变得安分老实。
池怜阙的报警举动使事情失去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机会,但也令事情被简单解决。
在警局中,肇事工人、包工头和节目组及宋谦达成和解,由包工头和肇事工人共同承担医疗费,以及对宋谦的个人赔偿;没人意气用事——肇事工人对进局子里蹲几天不感兴趣,节目组也没空在这件事上投入太多精力。
回到山庄时已近傍晚,靛蓝的云压着几道橙色霞光,那密密的一颗颗星还藏在云后梳妆。
晚餐草草蒸了几个早上剩下来的馒头和窝窝头,徐宏又炒了四道掺了肉的菜。
导演和副导演都待在客厅里,其中导演坐在宋谦身畔,她低声道:“后面的拍摄你还能坚持吗?如果不行的话也没关系,褚喻因为团队突然的活动没办法参加下一个地点的拍摄,乔曼后续也要进组;我们运气好,找到了两个可以顶上来的嘉宾。如果你没办法坚持,我们这里是有两个方案……”
魏摇芙手拿着馒头在他们附近徘徊,她撕着馒头的表皮往嘴里送,手指跟流水线工人似的。
神思全跑去了导演和宋谦身上,魏摇芙悄摸听了一耳朵,明白他们即将面临人员更改。
浓郁的雪松香萦过来,魏摇芙本能地偏过头去看,入目的是刚从楼上下来的池怜阙。
他额前的头发末梢还有些湿漉,再一瞧身上的睡衣——魏摇芙睁大眼,昂起下巴诧然道:“你就洗好澡啦?”
“嗯。”池怜阙漫不经心地应下,他侧目睐了睐沙发上坐着的几人,随即定目在魏摇芙身上,“你一直在这里打转做什么?”
“做什么?”捏着馒头的手一用力,魏摇芙掐着馒头,她又让手里的馒头破了个皮,白乎乎的面皮塞去嘴里。
她生动传神地回答池怜阙的问题,那双回视着池怜阙的桃花眼仿佛在说——
“吃馒头啊。”
抽了下唇角,池怜阙的眼睛似乎想白她一下,原本朝着她的瞳仁忽悠悠地挪开,连带着整个人也忽悠悠地往前走去。
她在原地停顿了几秒,继而跟上池怜阙离开的步伐。
来到餐桌前,魏摇芙挤进乔曼和褚喻中间的那个位置坐下,她先把脑袋探去褚喻那侧,原本撕馒头皮的手利落地抬起,把自己的麦克风给关了。
被池怜阙带坏的魏摇芙,现在又开始带坏褚喻——她冲着他挤眉弄眼,示意他也把麦克风关掉。
褚喻不明所以,但听话。
见他把关麦克风的手从衣领里抽出来,魏摇芙才放心地问:“你后天不跟着我们一起换地方吗?”
对上眼前睁出好奇的黑眸,褚喻的眼皮往上提了提,他小小地吃了一惊:“诶?摇芙姐怎么知道的?”
“导演和宋谦哥说话的时候我去偷听了。”刚干了酷肖偷鸡摸狗的一类事,魏摇芙脸不红心不跳。
“原来如此……”褚喻搭在大腿上的手微微蜷紧,他抿直唇时两腮鼓了些起来,亦鼓出了少许孩童的可爱感。
他低着下巴,抑低音量道:“其实我本来打算明天再告诉大家的,因为我明天早上就得走,想悄悄地留下道别的话来着——不喜欢分别的场景。粉丝想看到的是我们团队合体,所以团体性活动,我不能缺席,不能辜负粉丝。”
只比褚喻大了不到五岁的魏摇芙心头升起股母爱,蠢蠢欲动的手想去揉揉褚喻的脑袋,但她手里捏着馒头。
“唔,我知道啦,我会帮你保密的。”她又冲褚喻飞快地眨眨眼睛。
这一幅画面,在另一人眼里是截然不同的。仿若是一张桌子的俯视图被画成了无透视的平面图。
在对面的池怜阙眼中,他看到的是——魏摇芙凑近了褚喻、她鬼鬼祟祟地关掉了麦克风、她给褚喻抛媚眼、褚喻收到她的媚眼后也关掉了麦克风、两个人眉目传情。
轻轻搭在窝窝头上方的餐叉一用力,捅进去。池怜阙面无表情。
坐在他旁边的韩媞没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在吃过晚餐后便脱离椅子,她端着待洗的餐碟站在椅背后,朝着还在客厅里与导演及副导演谈论的宋谦喊道:“你们再聊下去饭菜都要凉了!”
导演抬起头接了下韩媞投来的目光,她轻舒出一口气,撑着大腿站起身来。
瞥向与自己同频起身的宋谦,导演温温一笑道:“你有什么不适要及时提出,之后要去的地方你应该知道吧?那时候干的活大多都是废胳膊的,你可以不用做,你这条手臂绝对不能碰体力活。”
笑是镶在脸上的,但导演微攒着的眉头和含着担忧的眼睛,才是她情绪的主调。
“我明白。今天麻烦你们了,谢谢。”
宋谦送她们二人出了门,旋即才向着餐桌走去。
魏摇芙恰巧问完乔曼后续的安排,在听到拖鞋于地面踏动的声响后,她下意识抬头。
对面池怜阙左边的椅子被拉开,宋谦坐了下来,在碰上魏摇芙的目光时,他扬起了和在就诊室时给以魏摇芙无二的浅笑。
登时,魏摇芙的脑袋叛逆地把光膀子版本的宋谦放在她脑际。
尴尬感油然而生,魏摇芙扯开了自己发涩的唇角。
但她礼貌的表现再度被某个人误解。
池怜阙本是用餐叉插着窝窝头,慢吞吞地小口啃的状态,在瞅见这一幕后,他握着餐叉的手收紧,继而木然地插着窝窝头戳进碗里。
幸在有蔬菜铺的底,扎穿窝窝头的餐叉尖端插去了菜里,使金属器与瓷碗的撞击声没响起。
宋谦倒是注意到了他的反应,不过也只是注意到了。
“其实,我不是很想和他们达成这个和解。我个人,是想打官司的。”宋谦受伤的手臂垂着,另一只手拿着筷子夹着菜,若不注重他话中的内容,单凭语气一项来谈,则像极了寡然无味的闲聊态。
托着餐叉柄的手指挪开,池怜阙把餐叉搭在碗沿上,他不再管碗中的窝窝头和被扎着的菜,注意力跳转迅疾。
他倚着椅子,乜斜了宋谦一眼,旋即端起桌上的水杯啜了口水,话风也酷似这杯中的水,淡淡——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他们对于你受伤事件的处理方式,足以表明他们是怎么对待其他受工伤的工人的。你想打官司——不想让这类事件再发生?想让他们长深刻的记性?”
曾经的羁绊,当真是比铁索更坚劲,剪子再如何剪,都无能伤及核心。
乔曼撂了筷子,她双手环胸,桌下的腿翘起了二郎腿,撩起来的柳叶眼抬了些懔然出来,“你作为公众人物,去做这件事,可能是把双刃剑。”
“主要是这件事已经调解完了,宋谦哥,你这样容易被说是出尔反尔。”魏摇芙直起上身,眉心间凹出些表示不赞同的纹路。
双刃剑扎在公众人物身上,有时是很难拔出来的。
而池怜阙却没参与劝说,他垂着额头,想到的只有——
他甚至可为其他的潜在的被剥削者做出损己利人的事,那为什么,要对自己亲近的人展开伤害?
“《民法典》中规定,任何组织或者个人不得以丑化、污损,或者利用信息技术手段伪造等方式侵害他人的肖像权,未经肖像权人同意,不得制作、使用、公开肖像权人的肖像。”
“任何组织或者个人不得以侮辱、诽谤等方式侵害他人名誉权。”来自网络搜的法条。
叠个甲,没有抹黑任何一个职业的意思。还有破伤风针的事情,我网上搜的,现实里也许有的没有观察期或者观察期时间没那么长,我搜的是说半小时。
没拍过真人秀没拍过综艺没进过娱乐圈,和现实有偏差别骂我谢谢。
天天开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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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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