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予深捏在水瓶上的手心出了点汗，她动了动手指，却也没想过别开自己的目光。
体育老师吹了声口哨，招呼她们集合。
楚瑾瑜有点受不了，她眨了眨眼睛，站起身，抬手从宋予深的肩膀上虚虚晃过，“走了，快下课体育老师要集合了。”
“哦。”
楚瑾瑜同手同脚地走到集合点，两人并排站着，楚瑾瑜盯着塑胶地面一直看，直到宋予深拐了拐她，“走了，你还看什么？”
“啊？”楚瑾瑜看了看四周，才反应过来，“下课了啊。”
“……”
楚瑾瑜抬手按了按后颈，“你先回去吧，我有事。”
“哦。”
楚瑾瑜跑开后，梁初怡又悄咪咪地凑过来，“诶，宋予深，刚刚胡慧给你说什么了啊？”
宋予深莫名其妙，“没什么啊。”
“不能没什么吧？”
“所以你希望有什么？”
钟悦看这两个跟打哑谜一样，疑惑地来了句，“你们学的语文课又不是体育老师教的，至于这样吗？有事说事啊，搞得跟交换地下情报一样？！”
梁初怡觉得钟悦说得也有理，索性开门见山，“胡慧有没有找你商量让你或者是楚瑾瑜你们其中一个和我一起参加十佳歌手的事情啊？其实如果楚瑾瑜因为打篮球没时间来不了也没关系，那宋予深你可以来啊。”
什么鬼啊？
宋予深摇头，“胡慧没有找我说这个，而且我对这个没兴趣。”
梁初怡下意识，“她不是找你说这个，那她是找你说什么？”
“我说了啊，没什么。”
梁初怡，“……”天天看楚瑾瑜和宋予深在后面聊得挺欢乐的啊，怎么感觉现在好难把话题带下去啊？
钟悦在一边看见梁初怡这个吃瘪的样子，有些不忍笑，她揽住梁初怡，“得了，我跟你说啊，习惯了就好，宋予深她说话就这样，就……”钟悦抬手在宋予深身前一扫，“嗯……很简单直接。”
宋予深懒得管她们，直接扔下她俩回班级了。
上体育课的时候也没怎么运动，宋予深没像其她学生一样要不是瘫着，就是哼哼唧唧的。她拉开椅子坐下，扫了一眼课表翻出下节课的书。正好文综的答题卡已经批改好了，老师给她们拿过来，班上同学稀稀松松的，也没谁去发，直接就放在讲台上，让底下学生自己去翻找了。
但凡是做了的题目，宋予深都还算是比较有信心的，虽然今天才刚刚是周一，时间并不够任课老师讲解卷子题目。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先前答应了某人的事情，所以对于这次的成绩，宋予深莫名有些在意。
要是也有别人发挥得比较好，那就难搞了哦。
宋予深还没有来得及上去翻卷子，不知道是谁嚎了一声，“服了楚瑾瑜这个成绩，得了，这次班上的第一又被楚瑾瑜预定了！”
讲台上一众人抓着楚瑾瑜的卷子观摩，“绝了，我高一的时候就听过楚瑾瑜大名了，那么出名我还以为是个差生呢。”
“你别说，楚瑾瑜看着可真不像个学霸！”
“学霸你个头啊，人家楚瑾瑜这样的，叫学神！！！”
宋予深找到自己答题卡，扫了一眼分数，然后卷了卷，走到人群里面，说了一声，“给我吧。”
还在看楚瑾瑜答题卡的同学刚开始没有反应过来，愣了半天才明白宋予深的意思，顿时把楚瑾瑜的答题卡跟递奏折一样给宋予深呈上去，“呐，给你。”
“谢谢。”
宋予深抓上楚瑾瑜的答题卡回位置了。
楚瑾瑜是踩着预备铃的声音从后门闪进来的，还没坐下，宋予深就把她的答题卡拍在她桌上，“你的答题卡。”
楚瑾瑜点了个头，然后将自己手里面提的东西放在桌子上，窸窸窣窣地打开，里面是一包棉签和一瓶碘伏。
宋予深瞄了一眼，移开自己的目光，接着猛然反应过来什么，有些不敢置信地瞪着楚瑾瑜，像是在看什么怪物一般。
楚瑾瑜当然忽略不了宋予深的眼神，她叹了口气，“那么吃惊干什么？我早就看见了，谁让你早上的时候说话也不好好说的。”她拉过宋予深的手，盯着她右手指关节破皮泛红的地方看，“你这个是怎么弄的？”
还能是怎么弄的？不就是今天早上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磕在洗手台上了。
这种肢体不协调的事情宋予深当然也不会给楚瑾瑜说。
她把自己的手抽出去，“不小心刮到的，又不痛。”
“这是两码事行吗？”楚瑾瑜又把她的手抓回来，“要是不小心破伤风了怎么办？或者是感染了怎么办？”
宋予深无语只差没有写在脑门上了，“没那么废物行吗？”
“这不妨碍我心疼啊。”
“……”
楚瑾瑜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闭了闭眼，简直想直接越过宋予深，跳窗得了。
啊啊啊！！！
她是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宋予深恍惚了一下，只觉得额角猛然跳了跳，要是换做别人对她说这种话，她感觉能恶心得起鸡皮疙瘩。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话从楚瑾瑜的口中说出来，在宋予深听来，似乎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而且……
这点伤确实没有什么，甚至小到宋予深自己都懒得在意的程度，但是现在，真的太不适应了。宋予深指尖动了动，“你放开，我自己涂，老师都要来了。”
“没事，历史老师上课又不叫我们起立的。我倒是挺好奇你是怎么蹭到的，我看你身上其它地方也没蹭到啊，是洗澡的时候刮到了吗？”
宋予深冷笑一声，“你眼睛透视啊？还看我身上其它地方？”
楚瑾瑜没有接话，拆了根棉签，仔仔细细地给宋予深涂好碘伏。然后收拾好东西，安心上课了。
宋予深其实很不喜欢闻到一些刺鼻的味道的，但是现在，那鼻端似有若无的气味，并没有让宋予深产生任何反感。不太妙啊，宋予深心里面明白，楚瑾瑜在她这里所能获得的特列，似乎比她自己之前猜测的，还要多得多。
相比之下，碘伏落在伤口上所带来的那点轻微的疼痛，和她血管里面仿佛要烧起来的沸腾灼热一比，简直不值得一提。
钟悦又开始和胡慧传小纸条了。
钟悦：【她俩是不是有鬼？】
胡慧：【那画面惊悚又和谐，话说，她俩是真的没有发现，刚刚基本上全班都在看她们吗？】
钟悦：【我一直觉得这俩似乎跟有什么神奇的力量一样，能自动把所有人都隔开？有没有？！】
胡慧：【你变聪明了啊，简直就是超级有，好不好！】
钟悦：【什么叫我变聪明了？我一直很聪明的好不好？】
胡慧：【你的文综答题卡我刚刚已经看了，你好好摸摸你的答题卡再说这样的话吧？】
钟悦：【哇靠，我是真的发现了，胡慧同学，你格外的关注我啊，你看我答题卡干什么？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胡慧：【大姐，她们传下来的啊，你坐我后面，我不看你的，我看谁的？】
钟悦：【马上就是家长会了，你说我怎么办？】
胡慧：【你去租一个家长来给你开会吧……】
钟悦：【你简直好聪明哦！】
行了，这俩又偏题了。
下午课程结束，楚瑾瑜临走时指了指桌箱里面的东西，“你上晚自习的时候还可以再擦一遍，我回家了，明天见啊，宋同学。”
最后三个字，楚瑾瑜尾调明显是上扬的。
宋予深掀起眼皮扫她一眼，淡声，“哦。”
“哦什么啊？”楚瑾瑜抬手从宋予深头顶掠过，“下次要说，明天见，楚瑾瑜同学，听到没有？”
宋予深声音轻得都不像是骂人地骂了一声，“滚。”
楚瑾瑜笑了声，背上挎包，从后门走了。
班上除了值日生，人也都散得差不多了。作为学生而言，下课不积极，脑壳有问题。
宋予深也打算撤退了，胡慧一步一挪窝地走到最后一桌，轻声问，“那个，宋予深，你给楚瑾瑜说了没有啊？”
“……”哦，她忘了。
胡慧看宋予深的表情就知道了，她说道，“我也不是催你，主要是她也就半个多月的时间了，就很……”
“楚瑾瑜不上晚自习，我明天给她说吧。”
“嗯嗯，好的，麻烦你了，我请你吃饭吧？”
“不用了。”宋予深点了个头，绕开她出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进入深秋的关系，胡慧莫名感觉周身凉飕飕的。
·
宋予深下午一般都是吃了饭就去寝室瘫着了，但是今天胡慧说的话一直在脑海里面绕着，宋予深闲不住，摸出手机给楚瑾瑜发消息。
宋予深：【你到家了？】
楚瑾瑜回消息很快，估计是一直抱着手机：【还在学校。】
宋予深：【下课这么久了你还不回去？】
与景簇：【快了，我家坐地铁很快的。怎么，想我了？】
宋予深目光一凝，盯着手机屏幕上的三个字，仿佛要烧出个洞一样，这家伙……
宋予深噼里啪啦地打字：【没回去就等着，找你有事。】
与景簇：【真想我了啊？】
与景簇：【正好，我才走到校门口，那你出来吗？我顺便门口给你买杯奶茶，比学校里面奶茶粉冲的好喝多了。】
宋予深都不知道回什么，匆匆跳下床，直接出门了。
宋予深过去的时候，楚瑾瑜正和门口保安大爷聊得欢乐得很。难怪了，上次张秋池提议混出去，明明走读生虽然比起住校生占比不多，但还是一眼就能被发现，果然是因为这家伙都跟别人混得熟了，不被看出来也才是有鬼了。
楚瑾瑜看见宋予深，立刻丢下攀谈正欢的保安大爷，又跑进校门口，然后把手里面还常温的奶茶递给宋予深，“芒果的，如果没猜错，你应该是挺喜欢这个口味的，我也喜欢。”
宋予深接过，懒得废话，直接进入正题，“你还记得上次我给你提到过的，胡慧让我帮忙约一下你，说的是她有个朋友喜欢你的事情？”
“……”
楚瑾瑜愣了好一会儿，其实这种事她是不会放在心上的，但是经过宋予深的口，她确实记得。
“怎么了？”
“你去见一面吧。”
楚瑾瑜幸好是没喝水，不然得一口水直接喷出来，“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有空的话，就去见一面。那男生应该挺喜欢你的，有什么话当面说清楚比较好。”
几乎有那么一瞬间，楚瑾瑜觉得自己就好像是丧失了听力一般，她有些不可置信，“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似曾相识的一幕。
宋予深没说话，就站在原地，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口来来往往的学生纷纷侧目，朝她们投来探究、不解的眼光。
“也不会耽误你多久时间的，楚瑾瑜。”宋予深轻声说着，面色无异，看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有空你去找胡慧问一问，她会给你说的。”
宋予深紧了紧手里面提着的奶茶袋子，打算转身走了。却被楚瑾瑜直接拧住了她的手腕骨，“什么意思？”
“胡慧只是想请我帮个忙而已，今天不是我，也有可能是其她人。她自己也可能会来……”
“所以你就答应她了？”楚瑾瑜不轻不重地打断了宋予深的话，“你就那么希望我去见那个人，是吗？”
“我只是个传话筒，这不代表我的意愿。”
“那你就不要说啊，你给我说这些干什么？那我们现在算什么？宋予深是我想错了吗？或者还是说，只是你给我的态度，让我造成了错觉，其实一直都是我在犯贱是不是？！”
宋予深眉心紧拧，但始终一言不发。
“……”楚瑾瑜拉她的手用力了一点，生硬地道，“你说话啊？”
气氛仿佛一瞬间凝结成冰，宋予深喉管艰涩，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连带着呼吸不畅，肺腑也开始痉挛起来。她侧目看着楚瑾瑜，“那你觉得我们算什么？你给我说过什么吗？”
这个话是一下子切入主题的，完全在逻辑性上压倒一方。楚瑾瑜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手指下意识松劲了，宋予深趁势挣开她的钳制。
宋予深无声呼了口气，“我其实不太明白你为什么反应那么大，我帮胡慧传这个话，只是因为在她看来，我和你是朋友，我说的话你应该会听，所以她请我帮忙。而我帮忙也很简单，因为胡慧算是我的同学，而且也就是说几句话的事情，我没必要拒绝。”
楚瑾瑜看着她，她在思索宋予深解释的意义是什么。
宋予深看见她沉思的表情，兀自松了口气，好在楚瑾瑜是个理智的人，不至于轻易就被冲昏了头脑。但刚刚反应确实有些过大了。
然后两个人同时直愣愣地呆住了。
刚刚她们是在干什么？闹别扭吗？说的都是些什么啊？
说的时候不觉得，也就是脱口就说了，现在一想，简直可以去死一死了。
楚瑾瑜舔了舔嘴唇，觉得喉咙有些干，她张了张嘴，半天才说，“那……那你是什么意思？”
“传话啊。”
“哦。”
两个人又没有话说了，继续直愣愣地站着。
楚瑾瑜挠了挠头，“那……那你，希望我，我去见人吗？”
宋予深看她，一出校门就不老实了，校服拉链也没好好扣着。但即使如此，穿在她身上也还是看着规规整整的，她身形看着就有这些优势，穿什么都像是衣架子。
“你是不是忘了我当时给你说的话？我不想掺和这些事情的。”
“那你现在不是管了吗？”
“是啊……”宋予深喃喃，“我也不知道我干嘛要管，吃饱了撑的找不到事做。”
我不知道吗？
宋予深心想，我确实是不知道我这样做的目的吗？不，不是的，我知道的。
宋予深看着她，那清晰冰冷的侧脸在午后薄暮的光线下竟然朦胧折射出一层好似温柔的微光，“去见那个人，然后好好给他说清楚，他喜欢你。”
楚瑾瑜，“……”
“但是你不喜欢他，不是吗？”
“我……”楚瑾瑜一时语塞。
“多的我不想说什么，你去问胡慧，她会给你说清楚的。反正，我没觉得我做错，虽然私心我确实不希望你去见他。不过，我对你还是有信心的，所以你去见那人一面，也没有关系。”
不知道为什么，楚瑾瑜只觉得宋予深的声音听起来忽近忽远的，就像是隔着一层水雾一般，模糊不清。
那是什么意思呢？她的私心？她的信心？
“我走了。”宋予深往后退着，淡声说，“谢谢你的奶茶。”
“你的意思是，你不是因为不在乎我才让我去见别人的是不是？”
你脑子是浆糊吗？才反应过来啊？！
这已经不是白痴了，这简直就是智障！
宋予深在心里面问候楚瑾瑜祖宗。
她隐晦地翻了个白眼，“你赶紧滚吧你，看见你就烦！”
“宋同学！”楚瑾瑜叫住她。
“有完没完了？”
“别烦我不行吗？”
宋予深这次终于拿出像骂人一样的语调骂了一句，“滚！”
更烦了！
直到宋予深走远，消失在楚瑾瑜的视野里面，她也还是愣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
她原原本本的在脑海里面还原了一下刚刚的情景，宋同学的意思？
是啊，为什么她刚刚没有发现呢？
明明宋予深让她去见那个人的时候，看起来那么难过。
总结下来……
四舍五入一下，算不算告白的啊？
宋同学给她告白了吗？
这可不是运动会那种模棱两可的问意见的话，这是实实在在的当着她的面说的啊。
楚瑾瑜一会儿抬手捂住嘴，一会儿又蒙着眼睛，一会儿又贴着额头的，以此来掩饰自己躁动的心情。这一系列操作看得门口保安大爷都迷惑了，这刚刚还好好的小姑娘怎么还没多大会儿功夫就神经错乱了呢？
宋予深往回走的路上简直是想捶死自己得了，明明都还没有想好到底要怎么办？怎么就鬼使神差地说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
说的都是些什么啊？！
路上还遇到张秋池了，她抬手给宋予深打招呼，“楚瑾瑜同桌下午好啊！”
张秋池大多数时候还是叫宋予深楚瑾瑜同桌，她自己是和楚瑾瑜熟悉，但是她们班的人都不熟悉，因此班上女生讨论楚瑾瑜和宋予深的时候，总爱叫宋予深楚瑾瑜同桌。张秋池有时候也喜欢跟着掺和一脚，久而久之，改不掉这个口头了。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她说话太小声，还是周围太吵了宋予深没有注意到，总之就是宋予深直接和她错开了，目不斜视地往前面走了。
张秋池此刻只觉得自己举起来的手在凉风中瑟瑟发抖，还是和她同班的给她扒了下来，“诶，你说，这楚瑾瑜的同桌，怎么看起来这么傲呢？”
张秋池自己瞎琢磨了一会儿，“可能吧，不过她和楚瑾瑜关系挺好的。”
“话说起来，刚刚楚瑾瑜不是说好了陪我们吃饭再回家的嘛？她着急忙慌地跑什么？”
“谁知道她的，可能刚好家里面有事吧。要说爽还是楚瑾瑜爽。”张秋池不无感慨，“她家里面又不管她，她自己成绩又好。哪像我，马上开家长会了，可愁死我了。”
“愁什么啊，还早着呢，这不还有好几天呢嘛，吃饭去！”
是的，经同学一提醒，张秋池立马就不愁了，马上朝食堂奔。
青春期少年们大多数的烦恼来得快，也走得轻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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