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敞把手上的面包放到盘里：“我什么都要跟你说么？”
她的心脏坏掉了，不然为什么每说一个字，都要痛一下。
“是，那是你的自由。”佟焰低声说，“是我错了，以为自己很特殊。”
她的脑子也坏掉了，不然为什么明明是佟焰说的话，却也能让她痛彻心扉。
“是我高估自己了，”她淡淡道，“各个方面。”
她以为自己能独得父母偏爱，以为自己能妥善处理所有事情。
结果到头来，她连一件事情都没处理好。
佟焰沉默几秒，才开口：“什么时候回来？”
“反正不是这两天，”高敞强迫自己冷静，重新拿起面包，“所以你可以回家，然后我让人去打扫卫生。”
“你不是最讨厌别人进家门吗？”
“有信得过的人跟着监督，而且我又不用亲眼看见。”高敞冷笑一下，“不然家里的各个角落怎么可能一直干净？你又不是家庭煮夫。”
佟焰没话说了。毕竟他平时只管碰得到的地方，比如厨房和卫生间。家里那么大，他们又那么忙，怎么可能天天捡着角落转悠。
他是知趣的人，听懂了这逐客令，但也不至于就此放弃：“那我明天搬走，让你的人来吧。”
“嗯。”高敞几不可查地应了一声，然后用仿佛不是她的声音说，“佟焰，我们到此为止吧。”
-
彤云午休结束，大家纷纷落座工位。
宋照云依旧一身叮呤咣啷的配饰，走到哪儿都让人先闻其声。
这种人合不合适当老板另说，但肯定不适合当班主任。
这不，佟焰一听到他的动静，就从身后将其一把捞住。
“哎！”宋照云大喊一声，扭头一看，“是你啊，什么情况？”
以他认识佟焰十余年的经验，这人主动来找他，多半不会有好事。
“让我出国。”
“啊？开什么国际玩笑。”宋照云龇牙咧嘴整理着领子，“就为了高敞啊？”
什么叫就？
佟焰阴沉个脸：“有些事我不明白，得当面问清楚。”
“哦，你被分手啦？”宋照云没有丝毫诧异，“我就说你俩长不了——”
“问你话呢，”佟焰紧攥住他肩膀，“能办成吗？”
宋照云一把挥开他的手：“行行行，能成，当然能成。”然后话锋一转，仰着脸对他：“但要是你成了，我就完了。”
佟焰眉头皱得越来越深：“一点办法都没有么？”
“没。有。”宋照云斩钉截铁，“你忘了王局怎么跟咱们说的，全体技术骨干，谨慎出国。你脑子里装着先进技术呢，可不只是代表彤云，能不能摆清自己的位置。”
“有能力的人那么多，少我一个，系统也照转。”
“不是，你疯啦？”宋照云叉着腰，左右端详着这张看起来比实际聪明不少的脸，“你是熬夜熬傻了，还是昨天酒劲儿没过啊？系统是照转，但你想过自己没有？”
佟焰绷紧唇线：“我现在顾不了那么多。”
“那说说看，”宋照云往墙边潇洒一靠，“她怎么说的？”
佟焰一脸难以启齿：“这你就别管了。”
“好啊，我还不想管呢。”宋照云撒腿就跑。
却又被佟焰一伸手逮了回来：“我可以签字，以我的身家担保，如果从我这儿出了问题，我接受任何惩罚。”
宋照云一言难尽望了他一眼，然后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直视他道：“你是当过特种兵，还是经受过什么秘密训练啊？佟焰，能不能摆正你的位置，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咱们还得继续进步，继续领先，如果对面掌握了更先进的技术，咱们得有多少人过苦日子？”
佟焰向旁边一甩头：“这我知道。”
“我看你不知道。”宋照云嗤笑一声，扭头就走，“行了，别琢磨这事了。我不会帮你，王局那边更不会。你就老老实实在国内待着，哪儿都别想——嗯？人呢。”
出国是出不了了，但佟焰还有别的手段。
他再次拨打高敞的手机，关机。
给她发消息，被拉黑。
他迅速借来乔恒的手机，发送了一席消息：我会向你证明。
-
高敞那边，太阳已经落山。
一行人终于赶到酒店，安置后纷纷来到酒店的餐厅。
高敞点了罗宋汤和烤肉，按理说之前吃过面包，这个时候应该不至于太饿，但她还是吃了不少。
有寒冷侵袭的因素，也有纾解压力的成分。
她竟然真的说出口了。
“什么到此为止？高敞，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一遇到事就往后缩，这还是你吗？！”
——回想起佟焰那句质问，她浑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姐，不好吃吗？”小赵助理看高敞不动叉勺了，纳闷问道。
“嗯？”高敞摇了摇头，“挺好吃的，我就是有点累了。”
“累了？确实，今天就你工作量最大，一下飞机歇都没歇，又是处理公司的事，又是拍摄任务。”
“是啊，不愧是你，咱们这行，有你这种水平的，哪个最后没飞黄腾达？”
“所以说有些人说的根本不对，他们对头部艺人的工作强度一无所知。”
“哎你还记得那谁吗，他不就……”
话题只在高敞身上停留片刻，就转向了其他地方。
平时高敞对于恭维自己的话，还会商业性地谦虚一一下，现在却连应酬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呆呆的，偶尔迎合一下，说几句无伤大雅，但也决定不了话题走向的话，证明自己没有轻视和大家的关系。
饭后，孙导简单交代了一下，就没有高敞的事了。
回到酒店房间，她盯了一会儿椅子，还是决定先洗漱，免得一歇下来就不想动了。
而且这样，她就有了充足的借口不去看手机。
出道以来经过多少风雨，她都没沦落到今日境地。想到这里，她对着镜子，不由地苦笑一下。
等到一切整理好，终于躺到床上，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拎起手机。
依旧是一堆红点。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比平时拍戏后都多。
尚光那边依旧是老生常谈，他们给高敞汇报，也并非是为了让她拿主意，只是走个流程。
毕竟之前一段时间，让尚光上上下下都对突发情况多了不少抗性。应该怎么做，吴逸和贺祥他们都清楚。
当然，这建立在他们仍选择尚光的前提下。
她挨个处理完消息，目光终于落在那个并不常见的头像上。
是高怀安的一个手下。
高敞点开对话框，对方发来消息，说要挖走吴逸，还给高敞看了开价。
和她预想的数字差不多。
这么好的条件，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拒绝。
吴逸和高敞又不是什么过命的交情，没什么大恩，所以没必要为了一点虚的情分，割舍掉这么好的机会。
谈钱俗吗？对比崇高信仰，那确实很俗。但这个时代，你不管什么信仰，只要践行，就很难离开物质资本。
小到不吃不喝会死，大到……
更别说，吴逸这么多年，作为经纪人，助理，左膀右臂，起到了远超于他本分的作用。
对其他助理，哪怕是自家的，高敞也总习惯性留有一线。但对吴逸，她真是当自家大哥来看。
吴逸对她不错，所以无论他作何选择，她都不会怨恨他。
她盯着屏幕里那串数字，调整好了呼吸，发送了消息：他同意就行。
而与此同时，吴逸正在跟发短信的那人面对面坐着。
“哦，来消息了，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她不会拦你的！”
吴逸定定瞅了眼手机，对面确实是高敞，措辞也是她的风格。
那人收回手机：“怎么样，老吴，机不可失啊！”
同时，吴逸的手机亮起了屏幕，点开一看，是高敞发来的：“吴哥，你去吧，那样我也能轻松点。”
吴逸不自觉攥紧手机。
对面那人喝了口拿铁，看也不看吴逸：“怎么样，是高敞发来的吧？都跟你说了，不用怀疑。”
“哈哈，我倒是没怀疑，就是有点不习惯。”吴逸避重就轻。
“马上你就会习惯啦。”那人放下杯子，不打算再喝了似的往边上推了推，但里面明明还剩一口，“等到了高远，你就知道什么叫天堂了。你小子还真行，这大运走得，高家爷儿俩一个个净给你做嫁衣了。”
“哈哈……”吴逸赔笑。
那人把胳膊肘架在桌上，向前探着身子：“老吴啊，这么关键的时候，你肯定不会做傻事吧？”
吴逸盯着自己杯中灯光的倒映，久久不作答复。
-
第二天，高敞就开始了紧锣密鼓的拍摄日程。
虽然理论上他们要在这里呆二十多天，但要是提前完成了，大家就能早点回国，免得挨寒风的耳光。
影视剧拍摄，不一定非得按情节顺序来。
不知道是因为昨天高敞打样成功，还是觉得其他艺人暂时没有切换好状态，孙琦今天一整天都逮着高敞一人使劲拍，又在她即将没电的时候停下来：“好，今天辛苦大家！小张，你过来，我跟你说明天……”
周围的恭维和照顾，此时都钻不进高敞的脑子。
她累了，又冷又累。
以前不是没在大冬天拍过戏，但这次不知是高纬度加成，还是异国他乡作祟，她一直有种做梦的不真实感。
她在尽全力演绎角色，但自身已经失去了判断优劣的能力。可以说是全凭经验和本能，以及孙琦的优秀指导，才完成了这些镜头。
她很不舒服，但又说不上来为什么不舒服。
毕竟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遇到“低谷”。就连“后路”，也荆棘满布。
比起思考和高远有关的事，拍戏的工作强度就不值一提了。她宁可连轴转拍戏，也不想管国内的事了。
换了一个环境，人连心境都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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