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子被吓清醒了，但眼睛还没适应光线，任他怎么搓来搓去，也还是不太好聚焦。
但看不清也不影响什么，毕竟是电话而已，只要耳朵好使就行。
高敞开门见山：“雪豹的车钥匙，在你那儿么？”
临行前，她就把一堆钥匙都交给吴逸保管。按理说，在他手里就不会有问题，根本没必要问这一遭。
但如今吴逸跳槽到了高远，那这些东西的归属，她就确定不了了。
“嗯……在。”吴逸努力让声音不那么沙哑。
“嗯，帮我卖了吧。”
“卖……卖？”吴逸眨巴着眼睛，好像视线清楚了他就能搞清高敞的想法似的。
“嗯，这两天就办吧。”高敞还是习惯发号施令。
“哦……行……”吴逸还是有点难以置信，“是你自己的那辆吧？”
高敞轻笑道：“我就那一辆。”
行了，不会搞错了，这人是真打算卖掉发布会上自己买下的“第一辆雪豹”。
“为……为什么啊？”吴逸的脑子和睡成鸡窝的发型一样混乱。
高敞沉默两秒：“不为什么。这忙能帮吗？”
“能……是能。”吴逸咽了口唾沫，“反正我现在也算是尚光的人，高远那边允许我帮忙，直到你回来。”
“嗯，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
电话挂断，重新栽回床上，望着天花板，吴逸突然有点恍惚，觉得尚光还是那个尚光，他也一直和以前一样，半夜接到老板电话，被吩咐点乱七八糟的琐事，然后第二天马不停蹄去干。
怎么一瞬间，就变成这样的了呢？
“哈……”
想着想着，他打了个哈欠，然后一掌拍灭台灯，没多久又睡下了。
而另一时区的高敞，也把手机往床上一撂，整个人仰面朝下，栽在床上。
疯了。
都疯了。
她瞬间弹起，拿回手机，再次点开那张已经被她保存到相册的图片——
是她和张禹。背景就是刚才的温室大棚。
明明她没注意到任何人，怎么会……
她想不通，只好仔仔细细查看照片的每一个角落，企图找到些蛛丝马迹。
却什么都没找到。
她对着这张看了无数遍的照片，呼吸逐渐急促，手脚开始冰凉。
佟焰怎么做到的？
他本人不可能来，不然怎么会躲在角落里，干这种鬼鬼祟祟的事？必定是他雇的线人干的。
那么会是谁？
她想到天台见到的那位老奶奶，实在不觉得她是那样的人，但此刻也不得不怀疑，毕竟当时她没再见过别人。
如果是剧组的人，那她可真就防不胜防了。
不对，她要防什么，为什么要防？
她都跟他分手了，想干什么都跟他没关系吧！为什么会心虚？不，这不是心虚，是害怕，是生活被偷窥的恐惧。
她没有做错任何事，错的是佟焰，没想到他是这样不依不挠的人。
她深呼吸，鼓起勇气再次点开佟焰的对话框，那张照片是最新消息，而且前后佟焰都没说关于这张照片的话。
什么意思？告诉她“她在他的监控之下，他很有把握”，还是无声的威胁？
威胁她？倒不至于。不，如今尚光的处境，她也不好说……
正摸不着头脑，原本一潭死水般毫无变化的聊天记录，突然往上一弹——
又是一张照片，是今天傍晚高敞回酒店下车的照片，旁边是伸手想扶她的张禹，从照片里看，就像马上要攀上一样。然而下一秒，高敞就缩回手，婉拒了他的帮助。
上下两张照片，中间隔了两个小时。先发的天台那张，时间靠后。后发的下车那张，时间靠前。
说明他手里还有其他照片。
但为什么不说话，是逼她先开口吗？
高敞鼓起勇气翻着上面数十条文字消息。
有日常问候，也有生活工作上的分享。乍一看，和他们在一起时没有任何区别——除了每一条高敞都没回复。
她翻着记录，心也跟着一沉。
“晚上做了锅贴，高汤熬了很久，味道不错。”
“今天参加峰会，要是你也在就好了。”
“你那边又下雪了，注意保暖。”
这些话，说得那么平常。
和以前一样。
她的手不断颤抖。
第二天，高敞一大早就被小赵她们敲门喊醒，简单洗漱完就拎着一个果仁面包，上中巴车赶往拍摄地点。
张禹大口啃着同款面包，在车后面拍了拍旁边的座位，示意高敞过去。
高敞打量了一下周围，发现自己确实没地儿去，就过去坐下了。
“你今天也换了这种啊？咱们还真心有灵犀。”
高敞慢条斯理掏出被切成片的面包，赶紧果腹：“这种抗饿啊。昨天吃了个泡芙和果塔，饿死我了。”
“高敞老师，我这儿有牛肉干，你要吗？”张禹的经纪人突然从前排座位探出头，举着一个印着熟悉二维文字的真空包装。
“要，谢谢。这个你要吗？”高敞举着手里的面包。
结果经纪人举起了同款：“嘿嘿，一样。”
高敞被逗乐，仨人就这么不管不顾吃了起来。
过了几秒，张禹才小声说：“你终于笑啦。”
高敞抹着唇角的面包屑：“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一直都不太开心，除了昨天给你花的时候。”
“哦。”高敞收回视线，专心盯着面包。
“那花……你不会扔了吧？”
“怎么会？”高敞没有这种习惯，不管谁送来的花，她都会放瓶子里好好养着，“昨天我回去就放花瓶里养着了，正好酒店之前的花枯了。”
“你屋里有花瓶啊？”
“你屋没有吗？”
“没有。”张禹摇了摇头，“那等花快枯了，你告诉我，我再给你送去。”
“你可算了吧，人家老奶奶好不容易种的，咱们离回去还有好一阵子，你想给地薅秃啊？”
“她可不止屋顶那一块‘领地’。”张禹眼睛发亮，“你知道咱们来的时候路过的花田吗？那就是她的。”
高敞一怔：“那花田不是挺有来头的吗？那她……”
“她女儿就是那家酒店的继承人啊！”
“哦，这样。”高敞对这种深藏不露的扫地僧早已免疫。
张禹继续喋喋不休：“今天早上我去天台，又碰上她了，她让我再给你捎一束，说花的存在就是为了让喜欢它的人愉悦，她看出来你很喜欢，说那样花也会很幸福。”
见高敞没太大反应，他又说：“她还允许我住在这里的每一天都可以上来摘一束，送给你——”
说着，他从身体另一侧掏出了一束洋甘菊，大概五六朵，鲜嫩欲滴，好看极了。
“那也得不能白拿啊，花也不是白养的。”高敞顿了一下，连忙打断，也不接过，“而且我不用的，想闻我可以自己上楼——”
“那今天晚上咱们一起去吧？”张禹突然热情高涨，“正好这次可以看夜景了，还可以把小礼物送给老奶奶。”
他说着，从上衣口袋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中国结，一看就是专门准备送给外国友人的。
高敞一愣：“你准备得还真周全。”
这次出差十分匆忙，高敞以为自己每天只会两点一线，不会和当地人有太多接触，所以根本没做这方面的准备，顿时觉得窘迫。
她脑子拼命转着，回忆自己都带了什么东西、哪些可以拿出来当谢礼。
正出神，张禹拿着那束洋甘菊，妥善插在了高敞前座的背袋里，然后满意一笑：“真好看。”
高敞望着他那不带什么杂质的眼睛，一瞬间竟忘了自己刚才要干嘛。
没过多久，就到了这次的拍摄地点。高敞连忙收好面包，塞进了帆布包里，然后视线移向面前的花束。
“就放这儿吧，”张禹痛快一抬下巴，“反正这车就停这儿，也没人会动。”
高敞点了点头，迎上妆造老师，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今天拍摄的是和张禹的对手戏。为了节省高敞的时间，昨天结束后，孙琦就没少嘱咐张禹，甚至回酒店后还给他开了小灶。今天一上来，张禹就状态很好。和高敞一样，丝毫没受天台表白影响。
“好，非常好！”孙琦导演满意至极，连连拍手，整个片场都洋溢着轻松愉快的气息。
高敞和张禹还沉浸在戏中的火药味里，一时半会很难马上出来。
她心说这小子还真是个人才，该说他心理素质强呢，还是说他压根没真心呢？早期高敞的追求者，一旦表示过喜欢她，被她拒绝后都会好一通发作。这张禹竟然没一点影响？
果然，要么玩玩，要么他根本不知道认真是什么意思。
毕竟就连她，虽然一开始追求佟焰时没影响工作，但后来感情受挫，也难免耽误状态。
张禹穿着粗气：“不愧是高敞老师，你的戏也太好接了。”
高敞一时间竟然以为他在阴阳怪气，定了定神才回应：“哪里，你也不简单啊！”
“是吗！”张禹突然脱戏了，眉飞色舞起来。
高敞看得一愣，但愣了没多久，胳膊肘就被一股力量牵住。
“姐……”小赵略显为难地用手机戳了戳她。
高敞了然，对张禹说：“你等会，我还有事。”
拿来手机，她发现已经在通话中，对方是吴逸：“喂，吴哥。”
“喂，高敞，”吴逸语气十分慌乱，“我今天按照你的指示来卖车，但是被佟焰拦住了，哎——”
“喂。”
高敞心里一咯噔。
电话那头突然混乱起来，和高敞此时的脑子一样。
“高敞，你为什么要卖车？！”一声质问，穿越了她的重重屏障，稳稳扎进她的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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