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哥哥是不是……不喜欢我们?”文汐把小脸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
杜雨昕的视线倏地飘向屋梁,半天才从齿缝里挤出声:“……许是吧。”
“好了,小孩子家操这些闲心做什么。”她伸手揉了揉文汐露在外面的脑袋“快睡,天不早了。”
洛钰迟的指节刚在门板上叩了两下,那扇梨花木门便“吱呀”一声开了。萧轩正立在门后,烛火在他眼里明明灭灭,显然是等了许久。
“什么事?”洛钰迟跨步进来,目光扫过案上温着的茶。
萧轩正反手掩上门,指尖在门闩上顿了顿,才转过身:“没什么,就是……想让你陪陪我。”
洛钰迟眉峰微蹙,闻言便转身欲走。
萧轩正慌得伸手去拉他的衣摆,声音软着,带着委屈,像只被冷落的小兽:“钰儿~”
“松开。”洛钰迟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钰儿~”萧轩正非但没松,反而抓得更紧了些,“就一晚,陪我睡好不好?”
僵持片刻,洛钰迟终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安分些。”
萧轩正眼睛一亮,立刻松了手,却又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被褥早已铺好,带着淡淡的熏香。洛钰迟解了外袍躺进去,刚要拢过被子,身侧就窸窸窣窣凑过来一个人。萧轩正像只猫似的往他身边缩,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肩,呼吸温温地扫在颈侧。
“别靠这么近。”洛钰迟往旁边挪了挪,却被对方又黏黏糊糊地贴上来。
“钰儿~”萧轩正的声音带着刚躺下的慵懒,像团棉花糖,软得发甜。
洛钰迟没理他,闭着眼假寐,耳却尖得很。身侧的人没再动,只呼吸渐渐匀了,可没过片刻,又开始小声念叨:“钰儿……钰儿……”
一声接一声,像檐下的风铃,缠缠绵绵地扰着人。
洛钰迟被那声声唤扰得心烦,终是沉了脸,压低声音警告:“再不睡觉,我现在就走。”
帐内霎时静了。过了会儿,洛钰迟只觉得腰腹忽然一紧,萧轩正的手臂牢牢环了过来,带着点不容挣脱的力道。
洛钰迟心头火起,刚要抬手扯开那只手,就听见耳边飘来一声极轻的呢喃,带着未散的委屈和小心翼翼的恳求:“钰儿,你不要走。”
环在腰间的手臂还带着点微颤,萧轩正的呼吸落在颈侧,温热又带着点不稳,显然没真睡熟。
洛钰迟能感觉到身后人往自己这边又贴了贴,像株寻求庇护的藤蔓,缠得更紧了些。
洛钰迟闭了闭眼,终是没再动。呼吸间,萧轩正发间的清浅气息缠了过来,像根无形的线,松松绕在他腕间。
萧轩正入了梦,梦里是刺目的红,殿门外的地砖被染得发黑,乌压压的宫人跪了一地,头埋得极低,连大气都不敢喘。
萧轩正身着龙袍,寒意却顺着骨缝往里钻,冻得四肢百骸都发僵。望着眼前那扇紧闭的殿门,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
有侍女从殿内匆匆走出,跪在他面前,头抵着地面,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陛下……公子说,不愿见到陛下。”
“放肆!”萧轩正的怒喝骤然炸开,龙袍广袖猛地挥起,带得周遭空气都掀起一阵震颤,“他怎会不愿见我?”
侍女被吓得浑身一哆嗦,眼泪当即砸在地上,洇开一小片湿痕:“公子……公子说,见了也是徒增烦扰……陛下,您回吧。”
殿门依旧紧闭,门缝里飘出的药气浓得发苦,混着若有似无的血腥气,钻进萧轩正的鼻腔。他死死盯着那扇门,指节攥得发白,龙袍上绣着的龙纹仿佛都在嘲笑他的无能——他是九五之尊,掌着天下人的生死,却连推开一扇门、见一个人的资格,都要由里面的人施舍。
“让开。”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带着股濒临崩溃的狠戾。
他猛地踹开殿门,视线所及,洛钰迟正半伏在榻边,一手撑着冰冷的榻沿,另一手捂着嘴,剧烈地咳嗽着。地上铜盆里的水早已被染成刺目的红,方才咳出的血沫还在水面上微微晃荡。
听到声响,洛钰迟艰难地侧过脸,原本清亮的眸子此刻蒙上一层病态的灰翳。看清来人,那双眼倏地一颤,随即涌上浓重的疲惫与慌乱。
洛钰迟松开捂嘴的手,指缝间还沾着未擦净的血痕,声音轻得像风中残烛,带着血沫的气音断续飘出:
“……出……去……”
不过两个字,却耗尽了洛钰迟全身力气,话音未落,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他慌忙侧过身,一口鲜血直直啐进铜盆,溅起细碎的血花,与盆中积血融成一片。
洛钰迟见萧轩正一步步朝榻边挪来,忽然没了力气似的,身子一软便倒回榻上。
他没有动,也没有再看萧轩正,就那么仰躺着,单薄的肩线在松垮的衣襟下微微起伏,像条被潮水冲上岸的鱼,连挣扎的力气都耗尽了。
他只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气音,分不清是咳嗽还是别的什么,末了才哑哑道:“这副模样,污了陛下的眼。既是非要看,看了,便请回吧。”
那声音淡得像水,却比任何激烈的斥责都更让萧轩正心口发堵。
萧轩正猛地攥住他露在被外的手腕,指腹硌着他腕骨突出的形状,声音里全是崩裂的疼:“钰儿,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瞒着我?!”
“世道难容,”洛钰迟顿了顿,喉间涌上一阵腥甜,却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唇边只溢出一抹极淡的笑,“要死了而已,哦,对了,还要预祝陛下,喜得龙嗣……”
“那不是我的!钰儿,你怎么就不肯信?!”萧轩正的声音陡然拔尖,又猛地压下去,带着濒临崩溃的沙哑,“我从未碰过她!若不是太后拼死护着,我早就把她杀了!”
洛钰迟望着帐顶的纹路,目光空茫得像蒙了层雾,许久才轻轻开口,声音轻得像要断在风里:“萧轩正,我不管了,我什么都不管了,你放过我吧。”
他顿了顿,喉间又是一阵发紧,却笑得比先前更淡了些:“什么你为皇我为帝,什么唯爱我一人……这些,我都不要了。”尾音轻轻颤着,像易碎的琉璃,“放过我吧。来生……来生我只想做个寻常人,自由地活一次。”
萧轩正猛地摇头,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指腹死死掐进对方腕骨的凹陷里,语气带着近乎疯狂的偏执:“不可能!钰儿,我不能没有你!不能!”
洛钰迟没有回应,只是睫毛轻轻颤了颤,像濒死的蝶翼。喉间的腥甜又涌了上来,这一次他没忍住,偏头咳出一口血来,溅在明黄的锦被上,像开了朵凄厉的花。
萧轩正瞳孔骤缩,疯了似的去捂他的嘴,却被那不断涌出的温热液体烫得指尖发颤。“不要!不要!”他的声音彻底碎了,带着哭腔的嘶吼“钰儿,你看着我,你看看……我”
可怀里的人再没了一丝动静,那微弱的呼吸彻底断了,连最后一点残存的体温,都在他一点点凉下去,凉得像块捂不热的冰。
萧轩正忽然觉得喉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肺腑里翻江倒海般的疼,连呼吸都成了奢望。他张了张嘴,想喊一声“钰儿”,却只觉得一股腥甜猛地冲上喉咙——
“噗——”
一口滚烫的血直直喷溅在身前的锦被上,那刺目的红在素色料子上漫开,像极了洛钰迟最后咳在他手背上的模样。
眼前瞬间炸开一片金星,耳边的一切声响都在急速远去,只剩下自己粗重而艰难的喘息。
他死死盯着榻上再无动静的人,视线却一点点模糊,身体像被抽去了所有力气,猛地向前栽倒,额头磕在床沿上也浑然不觉,意识彻底沉入了无边的黑暗里。
“钰儿!”
萧轩正猛地从地上弹坐起来,额角的冷汗直冒,喉咙里还卡着腥甜的余味。他疯了似的往身侧摸去,指尖却只捞到一把冰凉的空气——榻上空空如也,哪有洛钰迟的影子?
“钰儿?”萧轩正喃喃着,眼神涣散,分不清是梦是醒。他跌跌撞撞地爬起来,鞋都来不及穿稳,赤着脚就冲了出去。
廊下的冷风灌进单薄的衣袍,他却浑然不觉,像头失了魂的困兽,踉跄着在走廊疯跑,嘴里反复念着那个名字:“钰儿……钰儿你在哪……”
转过回廊拐角的刹那,萧轩正猛地顿住脚步。
不远处的石阶下,洛钰迟正背对着他站着,素色的衣袍被风吹得轻轻扬起,身形依旧清瘦,却不像记忆里那般毫无生气。
萧轩正的呼吸骤然停住,下一秒,他像被什么东西攥着心脏拖了过去,在洛钰迟还没来得及回头的瞬间,猛地将人死死扣进怀里。
“钰儿……”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的哽咽几乎要碎在风里,整个身体都在剧烈颤抖,仿佛要将怀中的人揉进骨血里,“你没走……你还在……还在……”
他埋在对方颈窝,鼻尖蹭到温热的肌肤,那点真实的温度烫得他眼眶发酸,眼泪毫无预兆地砸下来,混着后怕与狂喜,糊了满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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