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复舟这一晚睡的其实并不安稳，他又做梦了。
一如往常，反反复复。
尽管已经梦醒，那些画面依旧依稀的晃荡在他的脑海中。
清晨雾气弥漫，窗玻璃上落着圆滑的水珠，气温很低，陈复舟手指紧攥着床榻上凌乱的被子，额前还冒着汗，他喘着气靠在床头。
随后，他捞起陷在被子里的手机，把屏幕摁亮，刺眼的光线刺的他眼睛疼，皱着眉头缓了一会，看着屏幕上章无希早早就发来的短信：
舟舟，公司突然有点事，我和你爸就先走了，抱歉。
他心里没有任何起伏，将手机界面翻转，打开相册。
陈复舟不喜欢拍照，也不喜欢去记录什么，所以他的相册照片少之又少。
可他的相册里却全然是另一个人的影子。
陈复舟点开沉在相册最底下的照片，咋一看，没有什么区别，可只要仔细一看，就会发现，这张照片像素其实很差，与现在的相比有很大差距。
照片里，两个年纪很小的男孩子并肩站在热闹繁华的广场一角，左边的男孩子穿着一身浅蓝色的羽绒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上去并不高兴，但其实他生性便是这样罢了。
另一个男孩子穿着白色的羽绒服，手里还攥着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脸上带着足以融化冰雪的笑，眼睛看上去亮晶晶的。
弯月皎洁的月光洒落满地，照在男孩子的脸上，一半明一半晦，周遭一切热闹，全都被保存在这张照片里。
这是小时候的陈复舟硬拉着章无希拍的一张照片，从此他们便有了第一张合照，也是第一道渊源。
只是此后许多年，再也没见过。
今年却圆了没见的愿。
陈复舟的指腹始终落在屏幕上，他看了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
“草。”
书时淞是被一阵又一阵的手机来电吵醒的，埋在被子里的脸闷闷地露出一侧，他压着声音骂道。
捞过手机刚想接通把对面的人骂一通，却在手指点下的前一秒，他顿住了，因为给他打电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父亲书无亦。
这么早打电话来，准没好事，不接。
上秒这么想着，下秒就把手机重新扔回了原处，再次埋下头昏昏睡去。
谁料一通电话没接通，他紧接又打来第二通，第三通……直到第四通电话铃声响起。
书时淞才阴沉着脸拿起手机接通电话，他真的没招了。
“干什么？”他没好气说着，对方听到他这副语气却并不生气，平静温和地吐出几个字：“等下等等云鹤，你们一起上学去吧。”
书时淞懒散地应一句“哦。”便把电话挂掉。
就这么小的事情，何必把人大清早逼到绝路。
书时淞还想继续睡，可在床上翻来覆去，发现根本睡不着，刚刚仅存的睡意已经被书无亦彻底磨没了。
他烦躁地从床上坐起，狠狠抓了一把头发，最后无可奈何地走下床去洗漱。
关门的时候，动静大的窗玻璃都震了好一会。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出门的时候，书时淞依旧我行我素，并未理睬追在他身后叫他等等书云鹤的宁芝萍。
他只是往后招了招手说：“不收跟屁虫。”
宁芝萍是他们家的保姆，来这里已经有十余年，自书时淞有记忆起她便在了。
宁芝萍看着眼前渐渐远去的少年，无奈何的叹叹气，转而抬脚回到了别墅里。
书云鹤坐在餐厅里正用着早膳，对面还坐着他的母亲吴书芸。
吴书芸握着勺子舀起一勺燕麦，缓缓送进口中，而后她抬眼看向书云鹤，轻声说道：“以后顾着自己最重要，懂了吗？”
“懂了。”
书时淞没有第一时间往学校走去，而是拐弯去了另一条街道上，他听说有一家很好吃的奶油面包开营在这，便想着来尝尝口味怎么样。
早上人并不多，书时淞轻轻松松就排到了，他手里提着一个袋子，正往学校方向走去。
突然在途径昨天那条小巷时，迎面撞上了黄立泽他们那群人。
……还有隔壁学校的那群。
两帮人聚集在一起，十几双眼睛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站着的书时淞。
不像是凑巧碰上，看来是讨债来了，书时淞心里想着。
书时淞看着眼前五颜六色发色的人，及其不爽的啧了一声，走到小巷入口旁，将手里提着的东西放下，往入口里面扬扬下巴说：“进去。”
十几个人拥挤着跟在书时淞身后进入小巷，昏暗潮湿的两堵墙壁中只够勉强站下四个人，他们不得不分成三列。
到了四字交叉处，他们才得以位置落脚。
一群人乌泱泱的围着书时淞站了一圈，有了这么多人撑场面，黄立泽终于有了硬气的机会。
他今天一定要书时淞把他以前受过的耻辱，通通都受一遍。
正这么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一句冰冷的声音。
“打架么，加我一个？”
谁这么蠢会上赶着打架？
书时淞戏谑疑惑的看向人群外的男生，发现是陈复舟后，他脸上的表情有一瞬绷不住。
怎么会是他？他来这干嘛？脑子瓦特了吧。
书时淞无语地扯扯嘴角：“笨。”
他本来打算自己一个人硬扛过去，一个人去解决这十几人，他想过最差的结果就是被打进医院，躺上几个月，起码还能活。
可现在多了一个陈复舟，他只能另寻他法，他要做到最好的结果，也只能是最好的。
砰！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书时淞一脚踹开面前堵着的人，感觉到有人来扯他的动作，一把将书包甩到那人面前。
重重在那人脸上砸了一下，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加入到混战中，书时淞一拳一个，拳拳直击要害。
在那些人还在缓神的时候，书时淞拉起一旁刚刚也锤了几拳对面人的陈复舟，想都没想就往小巷的出口冲去。
“快跑。”
陈复舟看着他嘴角渗出的血迹，不禁皱眉。
“你来这干什么，弱不禁风的，等下被打趴了，我可没有力气抬得动你。”
这个时候书时淞依旧有力气开玩笑。
陈复舟说：“帮你。”
风呼呼地往耳朵里灌着，陈复舟一边被他拉着跑，一边是不是回头看那些人，看着被他们越甩越远的的人影。
他牵着书时淞的手渐渐将步子放慢：“他们追不上了。”
书时淞同样扭头往回看了一眼，身后的街道上空无一人，他们甩了他们一条街。
他松了手，撑着身子靠在墙上：“下次打架这种事你别来了。”
“嗯。”
陈复舟乖乖应下，感受着手指间余留的温度，他此刻心情很好。
书时淞说什么他就应什么。
“还有，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书时淞问。
陈复舟看着他大口喘气的模样，片刻才迟迟开口：“路过。”随后又补充道：“还有想帮你。”
好直白。
书时淞拿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你是这个。”说着便抬起大拇指送给陈复舟。
这条巷子离学校有好一段距离，大多数学生都不会选择从这里经过，除了那些不学好的。
他就是那少部分里的一个，可是，陈复舟却同样频繁出现在这里，不应该啊。
等休息的差不多，书时淞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左手，突然有点可惜，看来得等下次机会了。
察觉到他细微的动作，陈复舟开口问道：“你在找东西？”
“嗯，不是，不要了。”
书时淞下意识承认，后知后觉觉得这讲出来有点尴尬，便连忙改口否认，他拎着书包，略显尴尬地将头偏向一边。
这条步行街本应该是繁华人潮拥挤的，可现在却冷清的似乎没有一点烟火气。
马路两边的房子都大多偏向古式楼阁，街的不远处还临着一块不大不小的清水湖。
湖上还架着一道古式木桥。
偶有一只两只白鸽从湖水上掠过，让平静的湖面泛起阵阵涟漪。
很优美的环境，却烟火气鲜少，实在可惜。
“好。”
陈复舟嘴上应着，却从书包拿出一个用盒子装着的东西，他将东西递到书时淞眼前：“还你之前帮我的人情。”
书时淞诧异的看着他，在陈复舟灼热的目光下接过那个盒子，打开一看，他想吃的那个面包。
陈复舟竟然也去排了。
“你……多谢了。”
“嗯。”
书时淞自那年以来，第一次有人这样对他。
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
他清清嗓子，尴尬地说：“那我们去学校吧”
“好。”
——
在穿过一条斑马线时，书时淞下意识抓了一下身旁，却抓到了一只宽大温暖的手，滚烫的触感传达到全身。
等反应过来，他触电般收回手，佯装无事发生般继续往前走，陈复舟看着旁边人红透的耳根，眼里泛起层层笑意。
“你笑什么？”
书时淞听到陈复舟淡淡的笑声，在一处大树底下停下脚步。
听到他冷不丁来一句质问，陈复舟脸上恢复了平日里一副清冷的模样。
他面无表情，不承认地说：“没笑，听错了。”
见他这样子，书时淞还真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但一想到陈复舟刚刚秒换的嘴脸，就知道自己被耍了。
“你就骗人吧，鬼才信你说的鬼话。”
他前面就信了一秒。
“嗯。”陈复舟只是淡淡应了一句，他怕他再说下去，书时淞会炸毛。
似乎是想到什么，书时淞拉住陈复舟垂在身侧的手，示意他停下脚步，随即又立刻松开。
一抬头，错不及防对上陈复舟看向他的双眸。
他这时才发现，陈复舟是有一颗泪痣的，就在右眼下侧。
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良久，半晌，书时淞才恍然想起自己拉着陈复舟停下来，是想让陈复舟离他远一点，免得一起不必要的麻烦。
但似乎麻烦今天已经沾上了，可他依旧还是想提醒一句。
因为他这种人，牵扯上一件事就会有无数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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