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上学期开学的第二周,林杳班里来了位新同学。
班主任领着他进教室时,同学们以雷鸣般的掌声表示热烈欢迎。
好像受气氛感染,新同学手舞足蹈的做着自我介绍,眉飞色舞的说自己叫盛风,声音如洪钟般震得林杳脑袋疼。
林杳抬头看了这位新同学一眼,他穿着一身扎眼名牌运动服,神情非常激动,竖起的眉毛都快要与发际线接轨了。林杳心想,难不成是外面风大,被风给吹歪了?
就在林杳暗暗吐槽时,她与讲台上的盛风猝不及防的撞上视线。林杳心虚,装作不经意的转头看向窗外。
蝉鸣个不停,叫的人心里燥热又烦闷。
树梢静止不动,外面明明一丝风都没有。
盛风径直向林杳这边走来,在她旁边的座位停下,问她:“这个位置有人坐吗?”
林杳抬头看向讲台上的老师,她正面带微笑慈眉善目的看着他们。林杳回答:“没有。”
这声“没有”如清凉的风,吹散了盛风心头的焦躁不安。他长舒一口气,坐在了林杳的旁边。
下课后,盛风如众星捧月般被一群同学簇拥着离开了。
看着盛风的背影,那身黑色的运动服上,一层白色的字母歪七扭八地糊在上面,林杳对这位新同学的衣品实在不敢恭维。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上,盛风小声问林杳学校和班级的情况。林杳低头做着习题连笔都没停,回他一句上课不要说话。
盛风环顾教室一圈,很多同学都在悄悄地做着自己的事。盛风自动理解为林杳是胆子太小,怕被抓包,于是改为飞鸽传书。
林杳顿时更加烦躁。
本来林杳在开学选座位时已经算好了,他们班人数是单数,意味着会有一位同学没有同桌。林杳看好位置,选了最后排靠窗的位置。
这个座位不仅夏天晒冬天冷,而且后面放着些拖把扫帚等杂物,肯定没人愿意选。
果然,林杳成为全班唯一一个没有同桌的人。
林杳本打算高一就这么清清静静的度过了,可是没想到,他们班竟然又来了一位同学。
林杳怀念不被打扰的独自学习时光,只想快点结束和他的对话,然后一头扎进书山题海。
于是林杳夸大其词的吓唬盛风,把班里的每个任课老师都描述的非常严格,甚至有些不近人情,还特意写了隔壁班的老师是多么的通情达理,与同学们都打成了一片。
但是,盛风缺少这份眼力劲儿。
他把林杳洋洋洒洒的几百字理解为被压迫着的同学们的无声反抗,他甚至通过林杳对比的写法更加深刻的理解了老师们的残忍统治,以及同学们的水深火热。
从优美娟秀的字体转眼看向只顾低头做题的林杳,盛风顿时对这位在自习课上连一句话都不敢说的同桌产生了同情。
盛风决定,既然同桌对他掏心掏肺,那他也要对同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于是乎,他从今天的天气开始写起,一直写到了他喜欢听的摇滚音乐,平时玩的游戏,最后得意洋洋的向林杳炫耀他今天精心挑选的衣服,甚至还在结尾处盛情邀请林杳对他今天的穿搭进行评价。
一张黑黢黢的草稿纸飘到林杳眼前,她看到上面一个个满页乱爬的汉字,内心充满了无语。
林杳不忍心辜负盛风这一纸泼墨,给他回了一句,“这方面我不太懂,应该还不错。”
令林杳没想到的是,盛风同学的倾诉还远远没有结束。
过了一会儿,刚才那张草稿纸又回到了林杳手中,在那张纸的背面,盛风老师针对林杳同学“不太懂的方面”进行了专门的介绍。
从衣服是在哪家店买的,一直上升到衣服背后的品牌故事。其详细程度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看着凹凸不平的纸面,林杳太阳穴处突突直跳。
林杳在心中承认,是她小看了这位新同学。
林杳不敢轻率的回他,三思过后,林杳给他回了今天老师布置的作业,最后友情提醒他,老师明天检查。
感受到来自同桌的善意,盛风终于肯拿出课本做习题。林杳跟着松了一口气,不敢再轻易招惹这位新同学。
林杳所在的高中晚上会上两节课,第三节课是自习课,但不会强制同学们留下来上晚自习。对于留下来的同学,每个楼层会有一个老师来回巡逻维持纪律。
不过林杳每天都要上完第三节自习课才回家。盛风同学面对一堆焦头烂额的作业,不得不留下来老老实实写作业。
到林杳准备回家时,盛风还没有写完作业。
林杳劝他,“太晚了,带回家写吧。”
盛风同学在百忙中抽空回了林杳一句,“剩下没多少了,还有一个小时就能写完,我家离得近,一会儿就能到家。”
“你第一天来学校还是早点儿回去吧,家里人会担心的。”
盛风手中的笔停下,觉得林杳说的有道理,“好吧,我带回家写。”
林杳见他开始收拾东西,就背上书包走出了教室。
第二天林杳来到学校,盛风正在走廊里跟同学聊天,此时他已经把昨天那身浮夸的衣服换成了顺眼的校服。
路过他们时,她听到他们正在讨论游戏,正是昨天下午自习课上盛风告诉过她的那个游戏。
林杳撇了撇嘴,快速的走了过去。
后来林杳了解到,盛风每天跟林杳说过一遍的车轱辘话,会原封不动的再跟同学们说一遍,或者反过来。
对于盛风的这种行为,林杳非常不理解,甚至林杳还怀疑过是不是他的记忆力不太好。
直到新学期全校第一次集会上,盛风因为在队伍里说话被年级主任抓住,不仅扣了班级分,还被通报批评。
同学们纷纷感叹,这个月怕是与印有“优秀班集体”的流动红旗无缘了。
盛风也因此消停下来,课间也不再谈论游戏、名牌、摇滚乐什么的了。
林杳本来就是个话特别少的人,往往是盛风讲了一大段话,林杳回他一句话。平时除了讨论习题以外,她很少主动跟盛风搭话。
就这样,盛风一连无精打采了好几天。
傍晚在学校食堂吃完饭后,林杳通常会直接回教室。
可能是那天傍晚的风特别凉爽,吹走了整个夏天的炎热。
林杳跟着天上飘动着的橙红色蒸腾云团,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超市,买了一包大白兔奶糖。
她小时候吃过这种糖,特别甜,特别粘牙,据说吃甜食心情会变好,林杳心想盛风现在应该需要它。
可是等到了教室里,脸皮薄的林杳又觉得怎么都不好意思拿出手了。
等啊,等啊,等啊,看着教室里的时针转到晚上九点,林杳可以说是如坐针毡。
她把两颗糖放在桌子上,轻轻的推到了盛风那边,低着头没敢看他,闷声说:“挺好吃的。”
林杳拿起笔,没有继续往下写,而是凝神听着旁边的动静。她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好像把糖纸剥开了。
“还有吗?”盛风含糊不清的说。
“还有。”林杳赶紧放下笔,从桌洞里拿出剩下的糖,全都给了他。
盛风把一颗糖剥开包装递到林杳面前。
林杳看着那颗泛着白色光泽的奶糖,摇了摇头,“我不喜欢吃甜的。”
“那你为什么要买?”盛风疑惑道。
“嗯……”林杳闪烁其词,“买了以后才知道的。”
“啊?”盛风吃糖的动作顿住。
林杳后知后觉的解释:“不是不好吃才想到给你的,是觉得你可能会喜欢才给你的。”
“可你刚才说挺好吃的?”
“呃……”林杳前言不搭后语,绞尽脑汁的蹦出一句话,“小时候觉得挺好吃的。”
盛风也不看她,自言自语起来,“小时候,我妈担心我会长蛀牙,不给我买糖吃。后来慢慢的长大了,身边的男孩都没有喜欢吃糖的,也就再没吃过。你应该见过我妈,就是隔壁班的数学老师,今年刚调过来,我是跟着我妈来这边上学的。”
林杳手中的笔顿住,她震惊于他竟然是隔壁班数学老师的儿子。
他们,他们一点也不像。
而且林杳还赞美过隔壁班的数学老师,说她上课时飘到他们班的声音语调特别温柔。
盛风还在语无伦次的说着,“其实来这边上学是早晚的事,我爸的公司在这边,他们一直两地分居也不好。我是一直跟着我妈长大,不过她工作很忙,很少顾得上我。”
稍作停顿,盛风没得到林杳回应,转而问她:“林杳你在听吗?”
林杳把题目读了一遍又一遍,手中的笔因为长时间不动,在白纸上洇出一块黑色的墨渍。
其实林杳并不想过多的了解他,给他糖只是想让他心情好一点。
毕竟低气压会传染,林杳尽量想让氛围愉快些。
林杳觉得即使她听了这些,也没什么用,这是他的家事,她瘦弱的肩膀恐怕无法支撑他沉重的往事,听了也只会徒增伤感,到最后她什么都做不了。
林杳抬眼看他,他正看着面前的那包奶糖。
他的眉毛安安静静的躺在那,失去了初见时的活力。
林杳抬起笔尖,盯着那块黑墨,轻轻的吸一口气,缓缓的吐出来,她没有阻止他,而是选择让他继续说下去,“你说,我在听。”
盛风偷偷地睨了林杳一眼,看到她面前的习题页面上画着一副漂亮的受力分析图,她手中的笔已经停下。
确认了林杳在听他说话,盛风接着往下说,“以前同学们知道我是老师的孩子时,通常都会露出羡慕的表情,可是渐渐的他们就会远离我。”
听到这,林杳放下手中握着的笔,深深地叹了口气。
盛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轻轻地问:“对了,我跟你说得这些,你会告诉别人吗?”
林杳摇了摇头,简单说了句,“不会。”
“猜你也不会,你每天除了做题,好像什么都不关心。”
林杳对盛风突如其来的指责感到莫名其妙。
盛风接着说,“在老家那边,我跟我妈住在教师宿舍。放学后,同学们都回家去了,我还要继续留在学校里。有一个上小学的小孩会陪我踢足球,因为他也是老师的孩子。我离开了,也不知道他还能跟谁玩。”
林杳越听心口越郁结,像是在能见度很低的大雾里行走,她不明白他想要表达什么。
“我不是故意给班级扣分的,我也想拿到流动红旗。”盛风一脸真挚的看着林杳。
原来这就是他这几天消沉的原因,林杳恍然大悟,心中郁闷也跟着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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