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沉灯轻轻叫了一声,和此人打了招呼。
突如其来的外援让局势转危为安。
那双手皮包骨一般,手指极长,指甲却利,黏液无丝毫作用,枝条被尽数斩断。
榆树妖显然没预料到,民居里藏着的人烛居然会来帮这群人!
当初就该趁他弱小时杀了他,哪至于如今人烛成了气候,竟然会成为敌人的帮手!
“小心树精的反扑……”
衡玉泽提醒着,话音刚落,他脚下的沥青路面被顶起,如竹笋一般迅速冒出虬结在一起的足有十数条根聚成的巨型尖刺。
榆树妖将此地大部分根系汇聚一起,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定要带走一条命!
这是它的报复!
可恶的猫妖、藤妖,以及它们身边那两个人类,休想觊觎它的宝物!
衡玉泽瞳孔缩成一点,恍惚间看见了根锥的顶点,他避不开,躲不掉,这样的袭击远非普通人类能抵挡得住的。
一声凄厉无比的猫叫,自他怀中响起,白沉灯将葡萄藤高高抛起,随后向前一跃。
那根锥果然放弃了人类,转而刺向猫妖。
雪白的皮毛如薄纸一般被捅破,尖刺穿过那小巧的身躯,自背上冒出,树根上沾染的血迹,红的刺眼。
白猫的四肢轻微动弹,却已经没了力气挣扎。
小猫仙……
小猫仙!
沉灯!
纸条上的字迹清楚深刻,不断在他脑海中浮现:衡玉泽,无论如何,哪怕我受了重伤、濒死,也要抱住我,抱紧。
衡玉泽疯了一般,不顾根锥的危险,抖着手把沉灯从上面摘下。
手上有粘稠温热的软物,他已经不敢去想那是什么了,只想把小猫仙抱在怀里,这是他答应过它的。
葡萄藤被抛飞后,目睹一切,紧接着,落在衡玉泽头顶,顺着头发滑落至肩上。
藤蔓飞速生长,打着卷的细长的嫩枝顷刻间为衡玉泽披上了绿色的袈裟,而后在地面上铺展开,如飞蛾扑火一般自杀式朝着树枝纠缠而去。
郑朗怒吼一声,想要往树枝堆里冲,却被藤蔓揪住,扯到了衡玉泽身边。
披着黑斗篷的人烛歪头:“小猫咪?”
所有人都没意料到这个结局。
沉灯,虽然只是一只猫,但所有人都是因它而聚在一起,成为一个团体。
平时没什么表情,不爱叫不爱动,神神秘秘总揣着心事,完全不像一只猫的沉灯,就这么轻易……死了?
衡玉泽大脑一片空白。
怀里的猫猫没有了往日那般富有生机的起伏,毛皮被穿透,破了洞,再也兜不住内里的脏器,他用手捂住,接住,却无论如何都阻止不了血液像一条小河一样,顺着手臂往下淌。
小猫仙,你可是小猫仙啊。
小猫仙怎么会死呢?
榆树妖成功杀死猫妖,心中畅快,本体虽在深山中,却兴奋地抖着枝干,引起簌簌一片。
在一片树叶交响乐之中,脚步踩踏厚重叶毯的声响,被隐藏了起来。
冯承霁将背包反放至胸前,拉链拉开,以便随时取出木匣。
然而,在成功来到榆树妖本体百米内时,身上的术法效力不足,他还是被发现了。
冯承霁有一个秘密,他不曾对外人说过。
他有着对植物妖类极为敏锐的感知,当初在花房的夜晚,冯承霁举灯时就察觉到了光照范围外的榆树枝的气息。
榆树妖的本体硕大,树冠遮天蔽日。高度不显,以求隐蔽,但树身粗壮,足需三人合围。
偶然照射下的光线打在冯承霁的身上,他的脸上没有恐惧、担忧,携着木匣,一步一步走来,身后是无边树海,眼前是巨木树妖。
人类?
榆树妖认出了,他见过此人,是猫妖一伙的渣滓!
为什么这人能找到它?
区区一个人类,是来送死?
榆树妖控制着附近的根系,破土而出,直冲冯承霁的头颅。
然而,在距离冯承霁还有几厘米的位置时,停住了。
一枚金红色的透明晶石,挡住了树根,也遮住了冯承霁的一只眼。
榆树妖从晶石中感受到了煌煌大日气息,那是太阳金晶?
冯承霁不带感情地扯了扯嘴角,随后将晶石往榆树妖本体处甩了过去。
那晶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竟快速地袭去,期间拦在路径上的树枝尽数被烧化成灰。
榆树妖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危机,将所有的树根编织成网,汩汩树液迅速渗出,强行罩住太阳金晶,阻住来势,扔向地面。
杀招被破,树根转而向着冯承霁袭来,在即将夺他性命之时,木匣自动打开,从里面窜出一道雪白影子,以迅猛之势切断树根,紧接着扑向地面上的太阳金晶,灵巧地绕过阻拦。
积蓄已久的日泽激发太阳金晶,白沉灯将晶石抛了出去。
太阳,坠落。
金红光芒吞没了榆树,在最为炽烈的光热之中,榆树妖没有半分挣扎的余地,化为焦炭……
与此同时,围困住衡玉泽等的枝叶根部于一瞬间尽数萎缩,化作枯枝败叶,徒留一头雾水的众人。
在深山之中扎根百年,得上天怜悯,获宝物恩泽,破除蒙昧,修出灵智。
本以为可以就这般修炼至妖仙,奈何修炼之途诱惑常伴,机缘难寻,吞食偶然而至的旅客后,榆树妖冥冥中感受到,有什么,改变了。
好想成为妖仙,离开这片生长百年的大山,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啊。
可惜,不能了。
当年被它的树枝拖走,被贯穿身躯,等待死亡降临的人类,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啊……
白沉灯扒开脆裂的焦炭,叼出一节焦木,藏到了毛发之中。
冯承霁接到跳到他怀里的猫猫,从巨树残骸望到不再被遮蔽从而露出的天空,感慨不已。
“人啊,妖啊,生啊,死啊,都太突然太短暂了。”
“咪。”
“月亮猫也这么觉得么?”
“咪。”
“我还是喜欢美丽的事物,哪怕是存在一瞬间,但能留在心里,便是永恒了。”
冯承霁辨认方位后,带着白猫离开的此地。
他们走了没多远,就看到了盘山公路,看到了倾倒的巨树横在路中央,被逼停的越野车边,是熟悉的人们。
原来,榆树妖的本体,和逼停他们的地方极近。
白沉灯看到了衡玉泽失魂落魄抱着淌血白猫的模样,轻轻地叫了一声,解除了符种。
衡玉泽怀里的白猫本是借着吸收他身上的愿力,勉强维持着濒死的状态。白沉灯解除术法,让符种消散后,白猫便化作星屑,与那些流淌着的血一起,逐渐透明消失。
衡玉泽还没意识到怀里的是只假猫,还以为沉灯彻底失去了生命,小猫仙离去了,没留下任何痕迹。
他愣愣看着空无一物的怀抱,比悲伤先来的,是没有实感的虚无。
和沉灯相处的日子并不长。
但衡玉泽已经注视了白猫五年之久。
每一条视频都看过无数遍,每一次直播都尽量观看全程。
男人身上流露出浓重的化不开的哀痛。
开什么玩笑,沉灯死了?
这可是无所不能的小猫仙啊……
恰此时,郑朗一声带着惊喜的呼喊:“那边有人啊……好眼熟,那不是老板么!他怀里抱着猫啊!白猫!是猫大仙啊!衡老弟快看!”
衡玉泽还沉浸在悲痛之中,被藤蔓抽了两下,加上郑朗手劲儿极大,把他推得险些站立不稳,才恍然般抬起头,看向正从林子里钻出来的一人一猫。
视线对上的那一刻,衡玉泽犹如旅人归乡般,找到了实感,不再是如同梦境般的荒诞。
只凭一眼他就能确信,这是他的小猫仙。
是它!
是沉灯!
衡玉泽咧开了嘴,泪痕还在脸上,显得怪异无比,又是喜又是惊,喜更多,但他爱上了这种惊。
出了林子后,两拨人距离不远,白沉灯干脆跳了下来,很快便蹿至衡玉泽等人面前。
衡玉泽抹了一把眼角,搓了下脸,在衣服上擦了擦,而后整理表情,向蹲在他身前的白猫郑重地伸出手。
白沉灯没有错过衡玉泽的心碎与欣喜,他主动向男人走去,配合着被他搂在怀里。
猫猫入怀。
这次是真的。
他不善表达,尽管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却根本张不开嘴,只有一颗心激烈而热情地跳动,为这失而复得歌颂着。
郑朗看见这感人的重逢,见惯了遇见和告别的糙人也被细腻的情感给击中了心中柔软之处,感慨不已。
“衡老弟对猫大仙是真爱啊,诶,之前可吓坏我了,我就说猫大仙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葡萄藤早在树枝枯败后就收回了所有藤蔓,为自己的精湛演技得意不已。
老大这一手符种分身依旧毫无破绽,有浑身愿力不断,像个充电宝一样的衡玉泽随时贴身补充,符种蒙骗过榆树妖也不奇怪了。若不是自己早知道老大有这一手,恐怕也会如这两名人类一般,哀伤发狂到要跟树妖拼命。
人烛见到白沉灯再次出现,惊喜道:“小猫咪!”
可惜小猫咪眼里只有人类。
他等了好一会儿,才被小猫咪关注到。
白沉灯:“喵。”
幸亏有你相助,多谢了。
人烛双眸弯弯。
他来到衡玉泽近处,把枯瘦苍白的手放到猫咪身子上,缓慢而慎重地摸了摸。
“小猫咪,我要走了。”
白沉灯:“咪。”
有缘再见。
人烛点头:“谢谢你的葡萄。”
葡萄藤:“?”
合着大晚上催我结葡萄又神神秘秘地外出,是为了找外援?
人烛依依不舍地离开好摸柔软的猫咪,化作一道黑影,融于道路尽头。
衡玉泽用下巴在猫咪头顶上蹭了蹭,语气带着解脱:“咱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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