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皎洁如霜雪,散落的星辰点点闪烁。夜风拂过,带来阵阵舒爽的清凉,树影婆娑,摇落一地荧光。随着夜色愈发深沉,街道上的行人已是渐渐稀少,人们的嬉笑怒骂仿佛都变得有些遥远。
雁不归在连续问了好些个行人和店铺老板之后,终于顺利入住楚留香转让给他的客房,在登记时还多给了老板两天定金。忙忙碌碌一整天,如今他总算可以安定下来,洗漱过后便能上床休息。
坐在床边透过窗户遥望着天边的明月,愈发幽静的环境让刀客多多少少有点怀念不在身旁的百人语——小鹦鹉在的时候,他难免觉得它太喜欢说话,吵吵闹闹的静不下来。可当与小语分开,这才过去几天,便又会不禁觉得要是有它在身边陪伴也挺好的。
雁不归叹了口气,努力压下对不知身在何方的、不知能否再见的谢东海和柳渊的挂念,躺着闭上双眼,再一次祈祷第二天醒来会有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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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同样暂住在北方太行山山脚左近某间客栈房间之中的柳渊刚好收回眺望明亮月色的目光,安安静静地坐在圆凳上擦拭着手中的短刀。
近段时间,他过得十分烦心。自从当天在某处海滩醒来,他便寻至最近的城镇之中,向过往行人问清地名,以确认自身所在的方位。其实,在看到城中百姓的衣着以及精神面貌时,他已是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而这丝不对劲随着他的北上之路逐渐壮大成为参天巨树——
中原还是那个中原,许多地名方位都能对得上,然而朝廷不再是李姓大唐,江湖上少了他熟知的那些势力,同时还多出了许许多多他所不清楚的门派帮会……而所有的一切,在他在太行山最熟悉的位置却寻不到他的家——霸刀山庄时,他便意识到或许他已经不在大唐境内!
“……都是谢东海的错!”柳渊将短刀放回原本的位置,取出长刀时隐隐有些咬牙切齿。
他还清晰地记得,一觉醒来发现乾坤大变前的经历过的种种。自认若非谢东海挑起他的火气,他也不会在海边当场拔刀,结果惨被漩涡卷走,来到此方陌生的中原——他甚至不知道当时同样在漩涡范围内的雁不归是否也来到这里,还是只有他一人;亦不知还能不能回去。
事已至此,再多的愤恨都是无用。柳渊很快便冷静下来,作出的第一个计划便是找人——找他的弟弟柳泽,至于可能和他们兄弟有着同样遭遇的的谢东海,谁要管这家伙的死活啊!
事实上,柳渊从第一次见到谢东海时,就觉得这个蓬莱长老奇奇怪怪,不好相处,对这人没有多少好感。
还记得那是在天宝十年,他那时化名“杨离”,有心寻找一些特别的晶石矿物或合适的奇物打造出更完美的武器。他以前基本都在风雷山谷,对于外界的江湖事更多只是听族人提及,所以在第一次离开山谷之后,因为对藏剑山庄的好奇,将第一个计划内的目的地定在藏剑。
没想到他还没到藏剑山庄,便在扬州碰上了雁不归。那一年的雁不归才十八,刚刚走出东海,来到中原。年轻的刀客穿着一身利落轻便、潇洒如羽的服饰,头戴斗笠,身边还跟着一只叽叽喳喳的花色小鹦鹉,成为了擂台上的常客。
他来到现场时,从台下围观的人群口中得知,台上的少年刀客已经成功守擂三天,每天至少都有十来二十多个江湖人挑战少年,试图将他打败,拿走越来越丰厚的赏金。然而,事实就是少年刀客至今无一败绩。
当时雁不归手中的横刀只是很普通的一柄刀,武功也还没有如今的水平,不过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冷静自持的凌厉从未变过。
虽然柳渊为了隐藏身份,出门只带了一柄质量还可以的长刀,而且自诩更擅长的是铸刀而不是武斗,但是看着刀客在擂台上胜得神采飞扬的模样,他还是忍不住蠢蠢欲试,上台提出挑战——然后不能动用家传武学以及武器的他毫无悬念地被雁不归打败了。
百人语这只死鸟年纪小小就展现出嘴臭过人的天赋,看到他狼狈落败,竟然就在一旁“嘎嘎”大笑:“瞧你这人又高又壮,怎么这么虚啊,连半刻钟都坚持不到,日后还能找到老婆吗?”
“小语,不可以乱说话。”
雁不归倒是没有放任百人语胡说八道,可惜只有口头警告,没有半点动作,少年刀客许是察觉到柳渊针对鹦鹉的那种要把它掐死做下酒菜的不善目光,当即转移话题,“我可以感觉到你有所保留,今日一战远不是你真正的水平,之后有机会我们再战一场。”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初识。在那天之后,少年刀客又守了三天的擂,屡战屡胜,直至被擂台幕后的主人派人“请”他离开,就算刀客直言可以不要赏金,只是单纯借地方一用,也不被允许——然后这垂头丧气的一人一鸟就跟着每天隐藏着来历却偏要屡败屡战的柳渊一块走了。
事后柳渊回想,当初看似是他倔脾气、不服输——尤其是输给比自己年少几岁的少年,每天找刀客切磋,这一来二去才让他们的关系亲近起来。然而,雁不归那时候其实还认识到不少武林人,有些甚至比无法用真本事的他更厉害,那些人也曾邀请刀客随他们一同闯荡江湖。
可雁不归最后偏偏是主动选择向“杨离”提问,能不能在离开时带上他们主宠一起——因为“杨离”是少年刀客认识的江湖人中最有钱、最神秘的那个。
而还不知道雁不归其实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亲弟弟柳泽的柳渊,当年他的第一反应是拒绝。是雁不归几次三番坚持不懈地跟上,百人语又在一旁不停挑衅、不断激将,他们最终才一路同行了快两年。
天宝十二年,他们路过一条河流时,救了一对父子——小孩只有三四岁,还懵懵懂懂的,醒来也说不清为啥他们会在河里飘着,只是一直在喊爹娘喊饿;而当爹的大概二三十岁的样子,一醒来趁着他们给小孩找吃的,注意不到他,竟又找了棵树吊死了。
他们还是在附近的一处村庄里问出了这对父子的身份。男子是一名落魄的读书人,在村里教孩子们念书,他的妻子不仅貌美还懂得点医术,村里很多人都羡慕他。
前些日子有一支神策军路过,说要征人入伍,强行带走了不少身强力壮男丁。原本男子因为身体太弱不在其中,但那支小队的头领看中了他的妻子,又有人嫉妒他们一家没有遭到“劫掠”,指出女子还会医术,很有用,所以女子也被强行带走了。
事后,男子强撑着一口气一路追到小队的驻地,叫唤着要他们把他的妻子还回来。那些人本想直接把男子杀了了事,小队头领却留了他一命。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妻子的尸体被丢了出来,身上还残留着许多被凌虐的痕迹。
男子便带着他妻子的尸体回到村里埋在后山,之后每天过得浑浑噩噩的,孩子都不管了。这天早上突然抱着孩子跑出村外,原来是跳河去了……知道男子上吊自尽后,年迈的村长摇头叹气说可以让孩子留下,由他们抚养。
柳渊和雁不归则是找到了那支神策军的驻地,约定好看看谁能率先砍了那名头领,便两人两刀双双闯入营中,在枪林箭雨中,人挡杀人,最后柳渊慢了一步,由雁不归将目标枭首。
他们好不容易打了出来,身上难免挂了不少彩,因为不愿给附近的村落添麻烦,都是往山林里钻,占了一头黑熊的洞暂时休整——所以他真的没想到,谢东海这人居然这都能找上来。
蓬莱远在东海之上,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中原人少有知道其存在,但是他们霸刀山庄是其中一个例外。当时和柳渊绝大多数柳家人一样都不清楚为何家中藏书会有蓬莱方氏的记载,还以为是寻常。到了后来,九天之人的身份几乎在某些团队里明牌了,才知道个中缘由。
总而言之,多看书是有用的,至少柳渊当场就认出了谢东海的衣着打扮,与记载中的蓬莱很是类似。在他正琢磨着疑似是蓬莱的人怎么会出现在此地时,他身边的雁不归则是极其惊讶地低声念了一句:“您怎么会在这里?”
明明长得人模人样,谢东海此人说起话来莫名引人不悦,就连那声冷笑在柳渊耳中,都尤其像只恶鬼,只听他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做了什么好事,你自己还不清楚吗?如果你原本的意愿,是要死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看来我如今却是来得很不是时候。”
“哥,你听我狡——解释!”
刚刚脱下外套打算给伤口上药的雁不归就那样焦急到衣衫不整地跑出洞外拦住了转身走人的谢东海。一脸不明所以的柳渊则是披上外套才紧跟着去看看情况——百人语这种时候倒是一声不吭了,乖巧得像是和之前不是同一只鹦鹉。
柳渊一出去,便听到谢东海冷淡地说了声:“跪下。”
而后雁不归还真毫不迟疑地跪了,一边跪着一边伸手扯着谢东海的衣袖,小声地试图解释:“哥,我真的不是故意骗你的……”
谢东海平平淡淡地打断道:“你不是故意要骗我,所以你留下那一百封信都是梦游时无意写下的,并且是你的同门自作主张以每月一封的频率寄给我?”
语塞的雁不归当即改变策略,可怜兮兮垂着头乖巧认错:“是我错了,不会再有下一次了。有什么不顺气的,教训我就好,怒火伤身,您不要太过生气。”
谢东海闻言,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他:“如果我现在要打断你的双腿,你也会给我递刀吗?”
雁不归没有丝毫停顿地捡起手边的横刀,直接双手过头举高奉上。
而听他们对话到这里的柳渊眉头已是皱得厉害,忍不住出声道:“你是雁不归的兄长?不管他曾经做错了什么,他现在身上还有伤,有事不能等之后再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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