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心思不坦荡,胆怯紧绷又百转千回。
走在塘子巷的上坡上,关楠手里捏着江理送的相机,脚下走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其实很小的时候,关楠并不敏感,而且还有一帮朋友跟着玩跟着闹,她口袋总是富裕,性格又大方,大家都爱跟她玩。
总有大人调侃她,说她钱多多。
但在一些事发生后,那些前拥后呼天天跟着她叫钱多多公主的玩伴,一夕之间改了口。
他们都叫她“小神经病”。
渐渐的,没有人跟她玩了,她变成了一个人。
一个走到哪里都要看脸色又招人嫌的人。
随着时间推移,那个明媚灿烂的钱多多公主,变成了一个敛默的小女生,又一点点被磨得敏感锋利。
她时刻关注她人的需求,有人问起她也从不要求,永远迁就他人。
然而,这些小心并不被人看好,“小神经病”却越传越广泛。
她也曾鼓起勇气表达过自己:“我不是小神经病,你们不要这样说我,我不喜欢。”
“略略略,”小朋友对她做鬼脸,“你就是小神经病,我们不跟神经病玩。”
“小神经病”传播整个合仓园。
关楠再也没有朋友了。
孤零零的。
敏感也由此一点点放大,对方说一句话一个微表情乃至一个小动作,她都要小心翼翼揣测大半天,才敢开口答话。
而祁阳,在她被孤立排斥的阶段里,一天不落的在石凳上。
“关楠,”祁阳每天拿着扇子,在黄桷树下,少年老成似的,喊她,“写作业了。”
所以,在江理一遍遍的询问下,关楠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声“哥”的重量。她从一开始的勉为其难到后来的心怀感激,不知怎么说出口。
以至于,俩人在地铁站分开之前,江理略带戏谑地那句:“明天见,表妹。”
“开心点。”
已经很久没有人关心过她过的开不开心了,所有人都在告诉她,你要努力你要坚强你要争气,你要读书赚钱撑起这个家。
可他们好像都忘了,她才16岁,是该为作业忧愁为明天上课烦恼的年纪。
这一瞬间,关楠却有种错觉。
好似她假装的高兴时日里,其实他一眼便看穿只是没说穿。
......
关楠站在门口,把相机装进口袋,按了下门铃。
他们一家正打边炉,她回来的好像很不合时宜,关为民和张桂莲对视了一眼,林昭昭手里拿着筷子,表情有些尴尬。
“你还吃吗?”可能也是觉得趁着她不在一家人吃得欢乐的场景不太好,林昭昭别扭地说。
关楠低着头换鞋,“不用了,谢谢。”
“我们,”林昭昭说,“我们不知道你会回来。”
关楠嗯了一声。
林昭昭不会撒谎,这会儿说话更不利落了,底气也不足,拙劣地道:“不是,我们不知道你会这个时候......我们不是故意的......”
“行了,你要吃就来吃,”关为民说,“没有谁求着你,自己回来这么晚,难道还要全家人等着你开餐吗?你是个祖宗啊!”
见状,张桂莲朝着林昭昭招了招手。
林昭昭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两秒钟,转身回到了餐厅里。
白炽灯下,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唯独她,像是鸠占鹊巢却不自知的野麻雀,格格不入。
关楠面上没什么表情,掏出两百块钱,“我吃过了,今天兼职包饭的。”
“这是你半个月的生活费啊。”关为民把钱推到张桂莲手边,示意她收起来,“这个钱就交给你阿姨了。”
“好。”关楠点了点头。
张桂莲笑着问:“吃饱了吗,要不要再吃点啊?”
“不用了,谢谢阿姨,我吃饱了回来的。”
......
周一,列队集合,升国旗。
仪仗队入场,升完国旗,H1404班打架的几个,这会儿被年级主任老蒋拎到了主席台下面,副校长 | 党 | 支书讲话完毕,这会儿台上手握麦克风站着的是今天高二年级的优秀年级代表
——“亲爱的老师、同学们,大家早上好!我是来自高二年级1401班的关楠。今天我很荣幸能作为年级代表站在这里发言,也谢谢大家可以聆听我的感受。”
于述静不下来,逮着时间就要讲小话:“平时没发现,班长看着安安静静的,上台对着全校同学都不露怯。”
听见这话,罗浩宇轻嗤了一声,那笑好似在嘲弄他对年级第一的实力没有任何认知,眼神也跟看傻子似的。
“啧,小眼镜,你这是什么态度?”还没等江理答话,于述不满意地转过头去,对捧着小本本在手里假模假式学习的罗浩宇说。
江理撩起眼瞥了他一眼,又重新望向了主席台。
——“岁月不居,时光如流。相聚在涪中这片热土上,学习是对我们相遇的最大缘分,成绩是对我们能力的最大肯定。”
见罗浩宇不理人。
于述:“嗳,跟你说话呢。”
“老师。”罗浩宇不理他,转脸喊了正跟校长聊天的老蒋。
这么大人了还告老师,于述傻眼了:“你他妈......”
老蒋走过来,于述做好了挨训的准备,然后听见罗浩宇说:“老师,我们念完检讨就可以回教室了吗?”
“你有什么事?”老蒋问。
罗浩宇板正着脸:“我还没吃早餐。”
奇迹般的,老蒋这一次变得特别好说话,立刻点了点头同意来了他的话。
于述震惊的眼睛都睁大了一圈,他看了眼罗浩宇,又看了眼老古板的老蒋,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希望大家不要气馁,面对涪中新兴式教育,我们应如校训所说‘敢打敢拼敢为人先’。”
——“新的学期,祝同学们不负众望,不负所托。”
——“谢谢大家!”
她鞠躬完毕,霎时间,操场掌声轰动如雷鸣。
关楠把麦克风递给老师,转身就要往台下走,恰逢老蒋轰着念检讨的一行人上下。
这一次,他们上台下台,再次擦肩。
只是,这次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他们没有匆匆而过。在与江理相肩时,她说:“加油。”
他们一窝蜂念检讨,其中几个刺头跟出风头似的,大摇大摆潇潇洒洒。
关楠对他人的窘迫没有兴趣。
顺着班班的“你先上去复习”的话,回了教室。
她坐在位置上,教室里还有几个学习成绩较好的,不知是没有下去,还是提前上来了,闭上的铃又开开了。
教室里是江理正在念检讨书,她们抬头看了眼音响。
“我是1401的江理,我深刻的认识到打架是一种严重的错误,学校是学习的地方,老师三令五申禁止打架斗殴,我却没有把老师的话放在心上,上礼拜公然在教室和同学打架,这不仅给自己带来了麻烦,还给老师添了负担。事后,我反省了自己行为,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未来我一定做个安分守己的好好学生,不再打架。烦请各位同学监督。”江理看着纸上的涂涂画画,还是那副懒懒散散的样子,听起来一点也不诚心。
字里行间,敷衍又没诚意。
陈爱梅在教室笑出了声:“梦梦,江理这次居然没有炒冷饭耶。”
“嗯。”陈梦婕也注意到了。
“你帮他写得吗?”
陈梦婕摇头:“我说我帮他写他不要啊。”
在此之前,江理有一张万能检讨书,内容修修补补不知用了多少遍,反正他就是懒得换新。这次难得更新了板块,让人不禁惊讶又好奇。
陈爱梅也觉得奇怪,又来问关楠,“楠楠,江理找你帮他写检讨了吗?”
关楠停下笔,抬头看着她,摇了摇头:“没有。”
“这么奇怪?”陈爱梅说,“难道江理改性了,万年模版都换了。”
音响里念检讨保证的换了个人,陈梦婕没接话。
“不会吧!不会吧!”
陈爱梅声音忽然大了起来,关楠刚写了几个字,跟着陈梦婕一起看了过去。
下一秒,就听见陈爱梅说:“难道真的是他女朋友写的?”
“谁说他有女朋友了?”陈梦婕上去讲台,把音响闭了音,教室安静下来。
陈爱梅:“林锐说的啊。”
“......”陈梦婕走下来,坐在位置上,看了关楠一眼,“林锐的话你也敢信,那个人满嘴跑火车,十句有十一句是假的,还有一句是他添油加醋溅出来的。”
听到这里,关楠认真想了想了两次所见的场景,好像确实有一点。
“但他对谢书晚又不这样。”
“人家两个青梅竹马,于述还说他们从小订了娃娃亲呢。”
关楠又听了两嘴,便收回了注意力,埋头写自己的试卷,这几套新找的试卷还是有点难度的,有些知识没学先写,写起来还有些吃力。
试卷翻面,小腹传来一阵隐隐的刺痛,关楠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她登时放下笔,从书包内侧拿出一片粉白色片状攥在掌心,默默起身往教室外走。但这会儿,操场之后教室外楼梯间正在上人,她小心避免与人碰触。
最后还是没能防住,迎面装上了拐角来的人。
关楠手臂下意识挡在胸前,掌心失力粉白色包装掉在地上,在来往众多的楼梯间。
“这什么啊?”有好事的凑上来看,“我靠,血包啊。”
有男生起哄:“女寝姨妈巾到处飞,现在都飞到教学了。”
关楠被挤在其中,难堪又窘迫。
她定在原地,没有弯腰去捡的勇气,脸色苍白。
“怎么了?”江理懒懒散散,手里还拿着雪碧和草莓牛奶,注意到边角的动静,偏头看了眼,瞄见了关楠挤在角落。
关楠脑子一片空白,听见他的声音表情还有点僵。
她异常明显,江理皱了下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几乎是不用思考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把东西塞进关楠手里,听着那些难听的话,冷脸环视四周:“有病?有病去看。”
说完,江理弯腰捡起地上的卫生巾,脸上表情格外淡漠。
“自己不要脸丢这里还不让人说了。”有看戏的男生不服气,当即说了句。
“怎么就不要脸了?你妈不用?你姐不用?你妹不用?还是你未来女朋友老婆不用?不用你从哪儿来,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那么大能耐呢?”江理顿时冷着脸,音色锋利直冲那人,在人群中举起卫生巾,字字句句清晰明了,“当众羞辱人很好玩吗?给你科普一下,学名卫生巾,别名卫生大号创口贴,不仅是作为女性经期使用卫生物品,在战争时期卫生巾也被当做一次性止血绷带使用。”
现场鸦雀无声。
这是江理在除念检讨之外,难得的多言的时刻。
外加上江理扬名在外,这番话出来时,莫名的带着股震慑力压迫感。
“另外,再给你科普一点,2014年5月28日确立国际月经日。”江理冷冷地道,“如果女性经期都要被嘲笑羞耻,那我看你们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几个人脸上明显的不好看,关楠扯了扯他的衣摆,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空气瞬间变得紧绷了起来。
好在有老师上来,一嗓子吼地蜂窝挤在一起的人,立刻散了开。
厕所近在眼前,关楠尴尬地不知怎么开口,面红耳赤。
江理接过她手里的雪碧和草莓牛奶,面不改色地把卫生巾递给她:“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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