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风很亮,可能是靠近江边的原因,吹得人心空空的。
关楠这会儿耳空眼眩的,分明没喝酒却醉乎乎的。
她说:“我知道的。”
大家都不喜欢跟我玩,没有人会喜欢我。所以大家也不喜欢你跟我玩。
你跟我稍微走得近了些,大家也开始或多或少会和我说几句话,那些话几乎都是跟我打听你的,不过没关系,至少她们都会跟我说话了,让我觉得我也不是那么的让人讨厌让人不喜欢了。
与此同时,江理那句“挺活的”在她开口时,缓缓落下。
不过,在关楠后续话语出来时,江理就这么看着她。
“我知道、这样不好。”关楠语气很平静,像是早就接受了这个既定事实,在他之前说出了这句话,“以后我们还是保持距离吧,也不要让你女······”
“江理,谢谢你。”
“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关楠咬紧嘴唇,无声地补充
——已经很久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了。
虽然时间很短暂,可她还是要谢谢他的。
安静了片刻,江理看着她,“说完了?”
“······”
江理特别礼貌:“说完了是不是该我说了?”
黄昏路灯笼着俩人,地上倒影相叠成一片,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偶尔有骑行车经过摇响铃声也没能将她们惊散。
关楠沉默着没说话。
“那我说,”见她没反应,江理也懒得再管那么多了,直白地说,“你想说女朋友?没有女朋友,从头到尾都没有,只有林锐造谣,他造谣的功力你也见过,我不多说。”
“还有,什么就保持距离,什么就谢谢我?”
关楠:“······”
江理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调整好语气,淡淡地说,“你不是咱俩是朋友吗?既然是朋友,有事儿你是不是应该跟我说?你自己在那儿瞎猜个什么?”
“······”
空气寂静。
所有人都嫌她死板无趣,只有江理说她挺活的,也爱笑了。
关楠吸了吸鼻子,对他的先礼后兵很无措。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那点难得的情绪外露的小脾气,都使在了江理这里。
但只要一想到江理不讨厌她,又开始有点暗自窃喜的庆幸。
总之情绪莫名复杂加之矛盾。
关楠扯了扯唇,她本来就最笨,这下更不知道怎么回应江理的话了:“我······我以为你······很讨厌我······”
忽然就没有底气了。
江理哼笑一声,“也能理解,毕竟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四个字咬的特别灵活,听在关楠耳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她皱了皱鼻,小声嘟囔:“我不是这个意思。”
“哦,那是什么意思?”江理挑眉。
“......”关楠张了张嘴又闭上,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话,她说,“反正、就是不是这个意思。”
江理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哦。”
在上地铁前,江理转头看向她,说了句:“下次有问题直接问我。”
“......哦。”关楠揪着兔耳朵。
“不然,”江理说,“我多无辜。”
过了安检,在关楠的意识里,“送客”到这里已经完成的百分百进度,甚至已经超出了。
江理明显不是这么想的。
关楠重新背起包,又看了他一眼,他还是没有走。
静默片秒,关楠觉得江理应该不至于放下这么多人在玩,独自“送客”送到家吧。
她刷完学生卡进闸。
江理紧随其后。
“......”关楠认为自己应该,适当的,提醒一下他。
“江理,”关楠转过头,喊了他的名字,低声说,“太远了,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嗯。”他单手揣兜,鼻音淡淡的。
关楠:“......”
她试图晓之以理,替他切身考虑地道:“你一会儿还要回来,怪麻烦的。”
“哦。”
“......”
他只应答零行动,关楠服了。
“那你现在回去吧。”关楠忽视他的没动作,继续说,“我先回家了,再见。”
江理很礼貌又客气:“再见呢。”
见状,关楠抱着垂耳兔下电梯,刚踩上江理紧随其后。
关楠无语了。
她回合仓园,地铁不直达,中途需要转线。关楠想要提醒他,但一想他估计还是装模作样的答应,然后继续跟着。
思及于此,关楠忍不住叹了口气。
一直以来,她自认为自己是糊弄人的惯犯,永远一副软柿子没脾气的样子,真碰上了不愿意、不想面对的事,总是敷衍了事,等人问起了,她便装作一副不记得了的样子。
有着好性格做撑,这么多年以来,她从来没有在这种糊弄敷衍了事上面,被人抓过态度上的小老鼠。
可自当遇见江理以后,似乎一切都变得不是那么的好糊弄、好应付了。
一想到这里,关楠就有种无法言喻地憋屈。
地铁停靠“合仓园”站。
关楠又看了他一眼,觉得这次他应该回去了吧。
下一秒,江理的话打破了她的幻想。
他说:“里面安全吗?”
“......嗯。”里面是住宅区怎么会不安全呢,关楠有些不理解他的意思,还是点了点头。
江理低头看着她:“是吗?”
他又不讲理,关楠放弃抵抗,极度配合地说:“江理,你好人做到底吧,里面很黑,你陪我进去吧。”
“好吧。”江理勉为其难地道。
关楠一声不吭,默默穿过门卫室,继续往里头走。
合仓园路灯开着,有些老化的滋滋滋闪着,伴随着黄桷树摇曳,道路上没什么人,跟恐怖片现场似的。
穿过几条路,直到快到了副食店门口,关楠停下脚步:“我到了。”
话音刚落,副食店里出来个男生,手里摇着蒲扇。
当即,关楠眼皮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男生喊:“关楠?”
“祁阳哥。”见他视线看向江理,关楠连忙找借口,说,“这是我同学,找我借个笔记。”
祁阳有些意外,冲着江理笑了笑,又问:“不是跟女同学吃饭去了吗,怎么回来了?”
恰在此刻,钟声敲响了,22:00。
气氛肉眼可见的尴尬。
“......”关楠安静了两秒,蹩脚地说,“我们是在回来的路上碰上的。”
潜台词是,她是跟女同学吃的饭。跟眼前这名同学,实在回来路上碰见的,他找她借笔记,所以他才会出现在这里。
祁阳又看了眼一旁的江理,问,“坐会儿吗?”
“不用了,”关楠说,“祁阳哥,他在楼下等我,我上去拿就可以了。”
祁阳说:“好,真姐给你留了饭,一会儿过来吃点吧。”
关楠想了想,“好。”
石榴树很高很大,上面挂着大小不一的石榴包,红红的跟灯笼似的。
江理站在树下,光影穿过树叶洒在他脸上,朦朦模糊。
做戏要做全套,关楠让他在树下等着,自己上去拿东西。
他似笑非笑,一字一句地道:“女同学。”
关楠面容窘迫,磕磕巴巴:“不这么说......会误会的......”
听完,江理还在笑着,只是那笑里全是嘲弄。
他的表情看得关楠很难受,她低下了头,抿紧唇说:“我先上去了。”
江理情绪淡淡地:“嗯。”
身体后退了半步,撞得耷下来的枝条作响,有枚石榴砸在他脑袋上,他抬手扫了下头发,不小心抓落个半生不熟的石榴。
红绿各半,界限分明。
江理盯着它,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过了半晌,关楠随便拿了个本子下来时,正好楼里的王奶奶左边走出来,手上拎着个酱油壶。
好巧不巧,两人碰上了。
“关关,”王奶奶应上她的招呼,“今天来这边啦。”
关楠点点头:“奶奶这么晚了要去哪里吗?”
“唉,”王奶奶说,“我们家那个死老头,叫他买酱他买醋,这下我又要自己下去打。”
两人聊着聊着下楼了,看清楚树下站着的人,王奶奶笑着说:“表哥来啦,怎么没上去坐啊。”
江理表现斯文乖巧:“奶奶好。”
“他、他取个东西就走了。”关楠急急忙忙地,生怕两人对错了话。
随后,关楠把本子塞给江理,示意他快走。
江理也笑着:“那我先走了,奶奶再见。”
“唉,再见再见。”
等江理走远,关楠陪着王奶奶一起去了副食店,祁阳给王奶奶打完酱,又把菜热了端出来,让关楠先坐着,自己上去叫真姐了。
真姐真女士是祁阳的妈妈,从冉明菊一下俩人便交好,直到现在。
“这几天兼职都给你报好名了。”祁阳先下来,坐在石凳上,说,“今天过节,真姐放假在家,我也没去。”
关楠点头:“应该的。”
难得的团圆假期,就是应该一家人在一起过的。
哪怕只是一餐便饭,也值得被珍惜。
没多久,真姐下来了。
聊天没持续太久,但真姐听完却哭了很久。
其他人说冉明菊可怜,关楠或许会觉得虚伪,当这话从同样作为外地远嫁而来又同病相怜不被家婆喜欢的珍姐口中说出来。
真姐是打心底觉得冉明菊又难又辛苦。
真姐实心实意心疼冉明菊。
......
节后第一天兼职,关楠跟着祁阳同时间出发。
不过今天就没有那么巧了,这次的兼职地点在家乐福,不是坐地铁也不是试吃推销,而是拣货。
客户在小程序上下单,拣货员的工作则是接单扫码拣货打包,时间限制在一两分钟。
线上单一直没断过,连最基本的休息时间也没有,满场的跑来来回回跑。
好在工资不低,有两百块。
捡了三天,关楠被调了岗,调去麦当劳22块钱一小时。
第三天散场签退时,关楠找了祁阳一趟。
签退加日结,祁阳在人中间有条不紊地忙着,关楠则是在一旁酝酿着说辞。
片刻后,祁阳终于忙完了。
关楠和他一起往公交站台方向走。
她犹豫着开口:“祁阳哥,你明天、明天还在这边吗?”
“在,”祁阳收起手机,“你是有什么事吗?是的话我现在联系其他人也来得及。”
“不是。”
祁阳说:“太累?我看看能不能找人跟你换一下,因为这边都是这种耗体力的活,我记得好像有个安保,是在停车场控车流的,我看看啊。”
说着,他点亮手机,飞快找到了兼职的群。
——涪陵兼职日结群
他是这个群的头头。
关楠:“不是,祁阳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剧她所知,祁阳自己在家乐福都在仓库拉车搬货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还要帮她联系其他人换岗或补岗。
关楠实在不安心。
“那你是?”祁阳不明所以。
“就是······”关楠含含糊糊:“新城市广场还缺人吗?”
祁阳手指顿了顿,从群聊退出来,点开“新城市广场外宣群”,划拉上面一条条信息:“你想过去是吗?”
站在站台前,关楠干巴巴地“嗯”了声。
祁阳在群里看到两个空缺,偏头看向关楠:“服务员和充场。”
充场顾名思义,也就是暖场的意思,现场搞活动因为人不够没有气氛,便会在外面找兼职的充场人员,也就是“托”。
关楠犹豫着:“还有其他的吗?”
“你想找哪样的,我帮你再看看。”
“就是·······”关楠咬了咬唇,“外场的这种,发传单也可以,最好是在广场上。”
她说的很细,目的也很明确,完全没有遮掩。
等她反应过来时,为时尚晚。
祁阳皱眉,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我问问。”
这时,公车也到了。
两人一起上车。
上车后,问的人回了讯息,广场上仅剩一个玩偶互动的兼职空缺了。
因为衣服很重,加上天气闷热,还要穿着玩偶服在露天下站一整天,兼职信息发出去的半个小时时间里,根本没有人接,兼职头头都做好自己上的准备了。
“你可以吗?”祁阳把情况跟她说完。
关楠没有迟疑:“可以的。”
“会很累。”
累,很累,浑身大汗。
日头灼热,玩偶服上身两小时不到,关楠在里面闷出了一身大汗。发丝脖颈后背,无一幸免,甚至连内衣也湿漉漉的。
国庆日,空闲的人都钻到商场,蹭空调蹭WiFi。
也是趁着现在,到处都在搞活动。就像她今天穿的是兔子玩偶,兔子身上挂着英语培训机构的名字,以及印有“两人进店一人免单”的活动。
她的主要任务是发传单和扫码,引导顾客进店了解。
下午13点,关楠吃完饭穿上玩偶,开始在商场里摇头摆手装可爱。
小朋友从刚开始的追着她玩到追着她捶打。
恰在这时,一批搬着器材的同学往这边走,上一瞬还有说有笑,下一秒背着身走的那人没留意,磕在玩偶后背。
关楠此刻是腹背受敌左右夹击。
“不好意思,”撞人那人放下器材,第一时间道歉,又把小孩儿巴拉开,“你人没事儿吧?”
嗓音清冽淡漠,距离感很强。
但那道熟悉的声线响起时,关楠眼帘无意识地一颤。
她压着声线,瓮声瓮气地:“没事。”
说完,转身想要走开,不想自己被汗浸湿的狼狈形象出现在他面前。
更不想被他发现,玩偶娃娃里的人是她。
听到刻意压着的沉闷,江理耳朵一动。
“出什么事儿了江哥?”搬器材的几个人都停下了,赶着上前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江理:“没事。”
“确定没事?”江理目视着兔子脸,眼底神色不明。
兔子摆了摆手,不再吱声。
“五楼,Ting,”江理说,“有事直接找我负责。”
兔子点了点头,还是没说话。
搬器材的人跑过来,把搬运工重新分配了一遍,又将江理搬动架子鼓的工作自己接受,“江哥,你别搬了,你就拿架子就行。”
江理刚要拒绝,就听见他下一句:“你可是咱们乐队的King,真有点什么事,咱们演出全完了。”
听完这话,江理没有回应他,转脸看向兔子头。
“那我先走了。”江理客客气气地。
“啧,”后面林锐不耐烦了,搬着个电子琴本来就烦,看他出奇的磨蹭更烦了,“江理你干什么,小情人会面呢?换个地儿行不行!外面摆台开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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