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山脚下,一处守卫远比邻省疗养院森严数倍、却更显低调朴素的院落。书房里灯光柔和,映照着满墙的典籍和一张巨大的、没有任何标识的国土地图。一位穿着半旧中山装、鬓角如银的老者,刚刚放下那份来自“砺剑”行动最高指挥部的绝密简报。
简报内容骇人听闻,字里行间浸透着基层干部的鲜血、无法无天的贪腐、和直指高层的黑手。老者久久沉默,目光沉凝地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上,手指无意识地在宽大的书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极其细微却节奏分明的嗒嗒声。
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历经惊涛骇浪后、沉淀下来的、足以断铁碎金的沉重力量。
良久,他拿起那支普通的红机电话,没有拨号,只是对着话筒平静地说了四个字:
“除恶务尽。”
声音不高,却如同定音的巨锤,瞬间为这场席卷南方的风暴定下了最终的、不容置疑的基调。
命令化作无形的电波,以最高等级加密,瞬间传回“砺剑”指挥部,再化为一道道更加具体、更加凌厉的指令,发往各个执行终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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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纪委办案基地。
赵立仁的彻底崩溃和详尽供述,如同推倒了第一块至关重要的多米诺骨牌。基于他提供的精确时间、地点、人物关系网,“砺剑”行动组如同拥有了精准的导航图,开始了迅雷不及掩耳的收网行动。
一夜之间,或者说,是在天色将亮未亮、城市最为困顿的那一刻——
省交通厅一位副厅长在家中被带走,涉嫌在多个重大工程项目中为杨国华的公司量身定制招标条件;省国资委数名关键处室负责人被从办公室直接请走,与违规审批国有资产流失项目有关;省内一家知名银行的支行行长在机场贵宾室候机时被拦下,其帮助杨国华进行违规跨境资金操作的证据确凿;甚至,两位在重要地市担任主要领导、曾被视为赵立仁“嫡系”的干部,也在晨练或家中被低调带走,他们与泄洪闸事件后续掩盖过程中的种种异常提拔和资金流向密切相关。
行动干净利落,保密程度极高。多数人被带走时,其同事、家人甚至都还未察觉到任何异常。消息被严格控制在极小范围内,如同巨石投入深潭,只在最底层激起汹涌的暗流,水面之上却依旧保持着可怕的平静。
这种平静,却比喧嚣更令人窒息。体制内嗅觉灵敏的人们,已经隐约感受到了那无处不在、却又无迹可寻的凛冽寒意,人人自危,却又不敢多有打探,只能小心翼翼地观望着,等待着那最终落下的靴子。
“磐石”坐镇指挥中心,面前的大屏幕上,代表着一个个人物落网的光点不断亮起又熄灭。他的表情冷硬如铁,没有丝毫波澜。这只是一次精准的外科手术式清理,切除掉已经明显坏死的腐肉。而真正的病根,那盘踞在邻省的毒瘤,还需要更谨慎、更强大的力量去应对。但他知道,基石已经打下,大厦将倾的趋势,无人可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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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堡垒,隔离室。
沈清荷度过了一个无眠之夜。丈夫日志里的每一个字、照片上最后的笑容,都如同刻刀,在她心上反复镌刻。悲痛未曾稍减,却逐渐被一种更加庞大、更加沉重的责任感和某种冰冷的决绝所取代。
天快亮时,“磐石”再次到来,带来的不再是新的证据,而是一份文件。
“沈清荷同志,”他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根据你的表现和此案的特殊性,经‘砺剑’行动最高指挥部研究并报请上级批准,正式任命你为联合专案组核心成员,主要负责对吴文清同志遗留证据的解读、关联线索的甄别梳理,以及对省内涉案人员心理动机和关系网络的研判分析。”
他将一份红头文件递给沈清荷,上面清晰地印着她的名字和这项特殊的任命。这不是荣誉,而是沉甸甸的担子,是将她彻底拉入这场风暴中心的正式通告。
沈清荷接过文件,手指微微颤抖,但目光却异常坚定。她没有丝毫犹豫。
“我接受任命。”她声音平静,却蕴含着力量,“我会尽我所能。”
从这一刻起,她不再仅仅是一个寻求真相的受害者家属,她成了代表亡夫意志、向那庞大**网络发起正面进攻的一名战士。她将被允许接触更高密级的讯息,参与更核心的案情分析,她的意见,将成为专案组决策的重要参考。
隔离室的门在她身后打开,不再是完全的禁锢,却也意味着踏入一个更加复杂、更加危险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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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医ICU。
黎明的微光透过特意加厚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极细的苍白亮线。
病房内,各种精密的监测仪器依旧忠实地工作着,屏幕上的数据曲线平稳地起伏。但在专家们眼中,那平稳之下,正孕育着令人欣喜的细微变化。
周砥脑电活动中出现的同步化响应越来越频繁,持续时间也在缓慢延长。虽然依旧微弱,但模式稳定,明确指向外界特定的编码刺激信号。更令人振奋的是,除了右手食指那极其微弱的点动之外,监测到他眼部肌肉和喉部肌肉也出现了难以察觉的、但与刺激信号存在时间关联性的微小活动!
“视觉通路和语言中枢可能也开始被激活了!”“金丝眼镜”专家盯着屏幕,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虽然还无法构成有意识的动作,但这表明他的神经功能恢复正在从单一运动区域向更高级的联合功能区扩散!”
医疗组立刻调整了方案,在维持生命体征稳定的前提下,略微增加了神经营养药物的剂量,并引入了经颅磁刺激的新疗法,靶向性更强地刺激他的前额叶和语言中枢。
“尝试发送更复杂的编码序列,嵌入一些他可能熟悉的、带有强烈情感色彩的关键词。”“金丝眼镜”专家指示道,“比如……‘泥阶’、‘清荷’、‘回家’……”
新的信号被精心编制,输入仪器。
病床上,周砥的眉头再次蹙紧,这一次,持续时间更长了些。他的喉结,在氧气面罩下方,极其艰难地、几乎无法察觉地滚动了一下。
监测屏幕上,对应喉部肌肉群的肌电信号,出现了一个虽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峰值!
“喉部响应!时间点匹配!”
“他对‘回家’这个词反应最强烈!”
病房内外,所有坚守了一夜的医护人员和专家们,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难以抑制的、发自内心的振奋笑容!尽管前路依旧漫长艰难,但这一个个微小的突破,如同在无尽黑暗的长夜里,接连点燃的火种,照亮着希望之路。
他正在回来。以一种无比缓慢、却无比顽强的姿态,从深渊的最底层,一点点向上攀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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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省,疗养院别墅。
清晨的阳光并未给这里带来多少暖意,反而衬得气氛更加凝滞冰冷。
老者坐在餐桌前,面前的精致早点一口未动。他拿着筷子,却久久没有动作,目光落在窗外一株凋零的腊梅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秘书站在一旁,脸色比昨夜更加苍白,眼底带着无法掩饰的血丝和焦虑。他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用极低的声音汇报:
“刚传来的消息……我们这边……也有两个人……凌晨的时候……联系不上了。是在家里被带走的,很突然,没有任何预兆。”
老者的筷子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甚至夹起一小块水晶糕,缓缓送入口中,细细咀嚼着,仿佛那消息还不如眼前的点心重要。
咽下食物,他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平稳得令人心悸:“慌什么。不过是风吹得急了些,掉几片叶子,正常。”
他放下筷子,拿起温热的毛巾擦了擦手,目光依旧没有看秘书,而是投向更远的、省城的方向。
“根子要是烂透了,别说叶子,连树枝都保不住。”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教导秘书,“但要想把整棵树都刨了……那也得看看,抡锄头的人,手底下是不是真有那个硬力气,会不会……先闪了自己的腰。”
他站起身,踱到窗边,望着那片被阳光照得有些刺眼的天空,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诡异的弧度。
“棋,还没下完呢。才刚刚……中盘绞杀而已。”
风暴并未停歇,只是暂时收敛了雷霆,酝酿着更大范围的、更加残酷的博弈。基石的奠定,意味着真正残酷的攻防,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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