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梦半醒时，沈天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被人照顾的错觉。
有一双略显冰凉的手，正轻轻拉着被角，为他掖紧脖颈处的缝隙，动作算不上多么温柔，却带着一种程式化的周到。
是管家吗？
他迷迷糊糊地想。也只有从小照顾他起居的老管家，才会在他睡熟后，还记挂着进来看看他有没有踢被子。
不对，他明明在考试，哪里来的管家？
沈天一下就支棱起来了，眼前一片黑暗。
他在哪？为什么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的眼睛！管家！管家！”他叫道。
“没瞎，放心。”一个平静的，甚至带着点无聊意味的女声在他床边响起。
这声音……
沈天混乱的大脑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是王凡。
“哦哦……啊？你为什么在我家！”
沈天扯紧了被子，盖住自己瞬间通红的脸，就要去踹床边的人。
可回应他的，不是预想中的闪避或惊呼，而是一阵冰冷而熟悉的“哗啦”声响，是从他脚踝处传来的！
紧接着，一股强烈的、麻痹性的电流瞬间从脚镣爆发，窜遍全身！
可伴随着一阵铁链声响，反而是沈天被电子脚镣给电得倒在了床上。
“哇哦。”王凡简直惊了，“你还没学会长记性啊，宝宝？”
这里哪是他的家，这是囚室啊。沈天糊里糊涂的脑袋也反应了过来。
可为什么，他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了？他怎么会回到囚室的？之前都在做什么来着？
他的记忆像是被人生生挖走了一块，只剩下模糊的碎片和一种沉甸甸的、令人不安的余悸。
王凡又给倒下的沈天重新盖好了被子，语重心长道：“妈妈给你盖被，你应该说谢谢，而不是问妈为什么在这。做人要讲礼貌，宝宝。”
“来，说谢谢。”
沈天又露出被她气到无语的表情，才不想理，双手在自己眼前摸着。
并非皮肤或头发，他碰到一种冰冷、坚硬的金属质感，上面似乎还布满了各种细小的凸起和凹陷的线路。这是一个结构相当精密的仪器，严丝合缝地包裹着他的上半部分头颅，连眼睛的部位也被完全覆盖。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他焦急地想要找到卡扣或者开关，手指在那冰冷的表面上徒劳地摸索着。
他探索的手被王凡扣住了。
“5，4……”王凡冷静地倒计时。
倒计时天然就带有紧迫感，她倒计时做什么？倒计时结束后会揍他吗？还是像飞船一样爆炸？
沈天的心跳不受自己控制地加速些许，停手嘟嘟囔囔地说了句“谢谢”。
“好宝宝。”
“2，1，0——沈天同学，你的外包妈妈服务结束了，还要续费吗？”
王凡的倒计时结束了，布料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她从沈天的床边站起来，双手背到身后宣布。
沈天半脸懵逼。
过了好几秒，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荒谬感：“啊？不是你非要当我妈.的吗？”
王凡：“一码归一码，我们第一次合作共计4个小时，这一次也是4个小时，把你好心带回来已经超过我的职业道德了。再合作的话当然要给钱。”
沈天：“怪不得你差评那么多。”
王凡：“？我的职业生涯还没见过差评。”
沈天就笑。
王凡不知道他在笑什么，看了看时间，再次确认服务结束后，俯身靠近床上的沈天。
他还不知道，自己头上绑着的是内含炸弹的测谎仪，能抑制他的视觉的同时，随时保证拷问效果。
他只是笑着，和王凡一开始见到他时的嚣张，后来的一惊一乍都不同。
神情竟称得上是温柔了。
真稀奇。
王凡就那样凑过去，吐息搅乱他耳鬓的长发。
“沈天同学，恭喜你，你再次激活了人类废除了数百年的死刑。”
“现在，我代表学院对你进行拷问。”
沈天的笑容戛然而止。
他的嘴唇抿成直线，声音大了起来。
“我又怎么了！”
“我真是……你能不能不要老是这样，我什么都没做！”
沈天气得胸腔起起伏伏。
王凡看着他实时显示的心电图脑电图，还真没说谎。
但不说谎不意味着就是真相。
王凡几乎紧贴在他耳边问：“那能请你解释一下，你自称没有异能，却能比所有人更早感知到领域，是为什么吗？”
“你的武器是从哪里拿出来的？”
“你……”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沈天反过来打断了她。
王凡没有回应这句无意义的发言，而他像是被这沉默点燃了，积压的委屈，恐惧和某种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的依赖感，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王凡，你太无情了，我才刚觉得你是好人……！”
“我才刚……”
“……”
小发雷霆后，他垂首让黑色的测谎仪挡住了表情，声音也低了下去，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哽咽。
王凡没再等来他的下一句话。
她扫了眼光脑，“让我们直接一点。在我们考试的前后脚的功夫，有一个火星最大通缉犯开始流窜在D43地区了。通缉犯所去的地方，就是考试中的摩天大楼。”
“对此，你有什么看法吗？”
“……”沈天没有什么看法，他唯一的看法就是想一口咬死王凡。
“情绪波动很厉害啊。什么都不说当然也可以，只是下场是死罢了。”王凡感叹。
“随便你。”沈天说。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奇怪，他明明应该是全世界最怕死、最不该死的人才对！可不知怎地，在听到“死”这个字的时候，他心底深处涌起的，除了熟悉的恐惧之外，竟然还有一种……一种难以言喻的麻木和……熟悉感？
等等，这种感觉他很熟悉。他好像……也不是第一次产生这种“死了算了”的念头了？
这诡异的认知让他更加混乱。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真真切切地经历过什么生死轮回，还是仅仅因为压力过大而产生的错觉。
王凡凝视着这个沉默的男人。
“你所谓的‘外包妈妈’，都是为了你想做的事情服务的，是吗？”沈天突然说。
“你有真的哪怕那么一会，把我当成你的宝宝吗？”他本想这么问。
无论是他还是骆离，都是王凡手里的工具罢了，他突然意识到这一点。
但就算这样……
明明他和王凡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也短得可怜，记忆还支离破碎。是因为初遇时在坠毁飞船上的“吊桥效应”吗？还是因为她那难以捉摸、时而疯狂时而“温情”的行为？
为什么……为什么他内心深处，会如此不可理喻地、发自本能地依赖她？
沈天痛恨自己。
更痛恨自己那张王凡问什么，他就答什么的嘴。
.
“好的，谢谢你的配合，沈天同学，你可以回去等通知了。”
王凡的手扣在沈天的脑袋上，帮他一个个拆去了复杂的线路和卡扣。
冰冷的仪器部件被逐一取下，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沈天安静地坐在那，一动未动。
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他鼻翼微动，再次确认了一件事。
王凡的身体，和他感知过的其他所有人都不同。
他一直能闻到别人身上杂乱的味道，低落、惆怅、空虚、愤怒……种种情绪都有属于自己的味道。
但每次，王凡靠近他时，他都没有闻到过那些让他感到难忍的气味，但也没有任何正面的，喜悦、爱……通通都没有。
哪怕是自以为很神秘，但被他一眼就看出来是机器人的骆离，身上也有情绪的味道。
只有王凡，像是一个行走的物品，毫无存在感。
沈天知道这绝对是王凡的秘密，或者之一。
但他依旧没有任何动作，没有趁机反抗，也没有质问。
他想，这一次就算偿还王凡救下他的恩情，从此以后，他们两不相见。
最后一道卡扣被解开，沈天头上的测谎仪被摘掉了。
那测谎仪将他的上半部分头颅包得密不透风，以至于摘下测谎仪时，首先竟是两道水痕顺着他脸颊流下。
沈天已经满眼的泪水，又被光线刺激得闭上了眼睛，测谎仪上滴滴答答的，都是他的眼泪。
王凡静静地注视着他。
沈天闭着眼睛，语气冷酷道：“你滚。”
王凡将测谎仪收好，“不好意思，要滚的人可能不是我。”
沈天唰地睁开泪眼，怒视王凡！
可他看见，这里哪是他之前的囚室，这是一间大通铺，横向困住了好多人，各自之间有一道透明的玻璃墙隔断，彼此能看见，却无法触碰、无法交流。
这就是死刑犯的囚室？
在他愣神之际，他面前的玻璃墙发出轻微的嗡鸣声，无声地向一侧滑开。
王凡没有送他，而是开启另一道隔断，去拷问下一个人了。那人他也见过，是他们出发去考试时，还对他流露过恶意，问他为什么在的人。身上遍布着各种骇人的伤口，脸色惨白，眼神空洞，状况比他凄惨何止十倍。
沈天抬头，在四周看到了无数的监控。
她……一直在这样的环境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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