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宿顺着荣雾和邱寻英的目光看去,果不其然是刚才那个男人,他正坐在最显眼的一处沙发上侧头跟旁边的人说着话,唇边还勾了两下笑意。
邱寻英指尖无意识收紧,视线男人身上停顿几秒,若有所思。
似是不想过多谈论,他语气有些敷衍:“也许是舅舅找他谈些公事。”
“能有什么公事,谈亲事还差不多。”荣雾状似无意地调侃。
“荣雾!”邱寻英突然停下脚步,侧身提高了音量看着他,眉宇间已带了显而易见的愠怒,“别瞎说。”
荣雾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倒是陶宿的肩膀几不可查地瑟缩了一下。他还没见过邱寻英这幅样子。
邱寻英大概也是感觉自己有些失态,没再说什么,无声地牵着陶宿的手往前走。
“阿寻哥,”快到门前的时候,陶宿开口叫他的名字。
邱寻英已经收敛了情绪,温柔地应了声。
“这里不是有你的房间吗?为什么要去……他的房间换?”
邱寻英又沉默了,往前走了几步才看着陶宿轻声开口,“我很久之前就不在这儿住了。只有几件换洗衣服放在小彦房间里。”
“为什么?”陶宿自己也不知道问的是他为什么不在陶家住了,还是为什么把衣服放在陶清彦的房间。
又或许,他真正想问的仍然是,为什么会和陶清彦一起出现。所谓的有急事,是要去接他么?
明明答案显而易见,陶宿却不愿承认。
不过这次邱寻英没再回答。
到了门口,邱寻英想拧开把手进去,陶宿却用力攥了攥他的手掌,抬头无声地看着他,眼中好似有些忧戚。
“不想进去?”邱寻英低头注视他的眼睛,心下了然。
“嗯。”陶宿抿着唇,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你说让我等你。”
邱寻英愣了下,牵着陶宿的手骤然缩紧,电话里他随意的那句叮嘱涌上心头,像块小石子砸进心里——他终于懂了陶宿所谓的不适应不仅是针对陶家,还有这些陌生的人,尽管这里曾经是他的家。
意识到自己也许是唯一能让他感到依靠的存在。邱寻英一时也分不清庆幸和为难哪一个更多,这份感觉太复杂了,两种情绪缠在一块儿,让他连心跳都慢了半拍。
他隔了大半年没回过陶家,刚刚也没有好好跟长辈们打过招呼就出来了,实在不合礼数。眼下宾客陆续到齐,宴会快要开始,舅舅和外祖父母对这次的满月宴也很上心,按规矩他必须站在陶玉堂和陶清彦身边,实在走不开。
按理说陶宿既然回来了,即便是作为养子身份也该跟着应酬,看到他垂着眼睫的抗拒模样,邱寻英怎么也不忍心让他勉强。只是两个都不去,还是不太像话。
邱寻英面色纠结地给了身后的荣雾一个眼神。
荣雾有些无语,看着邱寻英的眼睛他说不出拒绝,只好一言难尽地睨着陶宿,真心觉得他就是个麻烦精转世:“知道了,你进去吧,我正好也闷得慌,带他去下面了。”
邱寻英这才放下心,朝他笑笑:“今天真是麻烦你了,我走不开,有你在他身边陪着别人也不会说什么。谢礼已经在送去你公寓的路上了。”
荣雾顿时眼睛一亮,惊喜地笑了声:“是上次拍卖会我看上的那幅画?”
“自己回去看。还有,你别欺负秀秀。”
“我没那么无聊。”
邱寻英随后看向陶宿,声音放得很轻,也是怕给他压力:“秀秀,你也别玩太久,舅舅特地在今天接你回来,也是为了给你寻个由头正式向大家宣布你回到陶家,到时候你总得露个面。”
“……我知道。”
陶宿感觉自己的手被松开,他看着邱寻英,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荣雾狠狠拽了下胳膊。
“还看什么?再看把你扔进去我自己走。”
陶宿蹙眉从面前紧闭的大门上收回视线,面色不悦地瞪着荣雾:“松手。”
“脾气还挺大。”
“轮不到你教训我。”
荣雾冷哼一声,并没有理会他,一路拽着他下了楼。
“从现在开始别离开我两米以内。”荣雾上下扫了眼陶宿蹙着眉整理衣服揉着胳膊的样子,半命令半威胁地说道,“要不然被人欺负得哭了鼻子我可不会管你。”
“不用,你自便,我出去走走。”陶宿又从餐桌边端起一杯香槟抿了口,清甜的果香味让他心情好了些。
不是邱寻英,那是谁都无所谓,他也早就不是走到哪儿都非要人跟着的小孩子。
在邱寻英面前当然还是要装一装。
荣雾皱了皱眉,不很赞同地看着陶宿:“你要出去?外面雨不小。”
“又不是没伞。”
“呵。”荣雾正好懒得管他,冷冷看他一眼,转身就要离开,“随便你。”
“荣雾。”陶宿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荣雾脚步顿住,回头看他,“干嘛?”
陶宿从口袋里拿出平时不怎么用的手机,“加个联系方式吧。”
“哈?”荣雾扯着嘴角,似是荒谬地笑了声,“给个理由。”
陶宿想了想,“把阿寻哥微信推给我。”
荣雾:“……”
荣雾最后还是接过手机输了自己的手机号码:“微信号也是这个。”
怎么说也是邱寻英拜托自己照看他这个便宜弟弟,要是在外面走丢了,加个联系方式还是方便些。
陶宿接过手机给他的微信号发了好友申请后就塞进口袋,端着酒杯扭头就走。
外面的雨下得再大,也比这别墅里众人的议论和目光透气多了。
陶宿没有从大门出去,先找侍应生给他拿了把伞,就一手拿着伞一手举着酒杯走向了别墅后门。
他双手都拿着东西,只能用手肘费力推开门,门开的一瞬间,几滴冰凉的雨丝猝不及防地落到他脸上,湿润的风也穿过他的身体,源源不断,陶宿感觉自己紧绷的心都被这缕风抚平了,他没来由地深深呼出一口气,又贪婪地吸入满腔的清新空气,这才完全放松下来,身心轻盈地撑开伞往雨中走去。
陶宿没想好去哪儿,只漫无目的地沿着别墅外围慢慢走着。进来时没来得及仔细看,这会儿脚步慢下来,才渐渐发现了更多不同——
除了野蔷薇,从前特意留出的竹林角也早已被铲平,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种满各色名贵花卉的花圃。为了避雨,花圃上方架起了透明棚子,陶宿隔着棚膜望去,只能隐约分辨出红、黄、紫、蓝等斑斓的花色。四处墙角的石雕也都换了样式。
等他走到别墅侧面,入眼就是一座顺着地势铺开的花艺长廊,从青绿草地一直延伸到泳池边,鎏金廊架上,黄紫两色的花卉缠绕着往上爬,底下的红绒毯吸饱了水,踩上去似要往下沉,被雨打落的花瓣散在毯面,像极了古时女子精心描在额间的花钿,精致得有些不真实。
陶宿猜想这里本是宴席的原定场地,只因天公不作美,才挪去室内。即便经风雨摧残,也能看出建造时颇费心思。
陶宿顺着长廊走到泳池边,躺椅都被斜飘进来的雨水打湿,他看了看酒杯里所剩不多的金黄色液体,仰头一口喝干,随后就举着伞蹲在泳池边用手指划拉着水面,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
这样的行为实在有些幼稚,跟他一身的正式西装显然很不相符,但大概就像多数南方人第一次看见大雪一样,金巷那个地方干燥贫穷,别说泳池,雨都很少下。
而小时候在陶家生活的记忆他也早就模糊不清,所以才会忍不住的吧。
虽然快要入秋,但是陶宿想如果没有人的话,讲不定他真的会下去游一圈。现在也只能看看了。
忽然,他在泳池和地面之间的砖缝处发现一株小草,叶片不大却每一片都肥硕鲜绿,茎身也挺拔得很。
陶宿认识这种草,是随处可见的马齿苋,即使在金巷那样的地方也遍地都是。
他用指节弹了下它团簇的叶片,小马齿苋前后晃荡两下复又挺直腰杆,像是在跟陶宿较劲似的。
“真不会挑地方,你长在这里可没有人会夸你顽强,别人只会嫌你碍眼,瞧着吧,等雨停了你就会被铲掉了。还不如长在马路边,没人会注意你,起码能活下来。”
陶宿对着小草悲天悯人一番,随后像是想起什么,收回手指随意用在裤腿上蹭干,之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给它拍了张照。
“其实你长得挺好看的。”
因为一直习惯手机静音,直到准备收起手机时,他才留意到荣雾已经通过好友申请,同时还给他发来一条推荐好友的消息。
陶宿几乎没有思考就知道这是邱寻英的名片,因为他的昵称只有一个字
——寻。
发送申请后,陶宿点开他的朋友圈,没有权限。这是他的私人号,非好友不可见。
他于是退而求其次,转而浏览荣雾的朋友圈,富少爷的生活和他预想的一样丰富,多是画展、晚宴、聚会上与朋友的合影。他逐一点开,见有邱寻英的,就顺手保存下来。
荣雾还会不定期分享一张他手握画笔对着面前画布作画的照片。
陶宿看出来他偏爱画风景和光影,发出的每一幅成品都出乎意料的很有意境,陶宿一边由衷赞赏,一边心想他大概是莫奈的粉丝,不过也未必,但陶宿总共认识的画家也不超过五个,反正不会是毕加索。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