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味很浓。
邵以持耷着眼，神情惺忪，没有看她。
他似乎喝醉了。
操场那一天之后，林茯默认，她和他的关系已经心照不宣的结束。
拳拳叫了声，林茯回过神，追上已经走到房间门口的男人。
“邵以持。”
林茯对着他没动的背影：“你把它带上。”
门打开，林茯没有跟在男人身后进去，蹲在门边，把猫放了下来，小声道：“去睡觉。”
以后不会再来这，她把声音压到最低，亲了亲猫，说了句：“拜拜。”
猫喵了两声，有点委屈，但眼神很倔强，仍旧在扮酷。
它不肯进去，伸起爪爪搭在她手上，这是一种挽留。
林茯犯了难，犹豫片刻，抱起拳拳，起身往里面走了几步，看见邵以持闭着眼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猫回到窝里，它料想一切如常，便放心乖乖趴下。
沙发传来一声低低的闷咳，而后又恢复寂静，林茯望过去，贴在邵以持身上的黑色衬衫，明显浸出层湿汗，男人脸色憔悴，眉宇之间透着明显的不适。她没有过去，发消息给秦叔，说邵以持应该是生病了。
秦叔：
[我在外面办事，今晚不在酒店哦。]
[没关系的林小姐，少爷体质很好，发烧或者感冒的话，睡一觉就行了，你千万千万不要担心。]
这种话不能信，身体再好的人生病也要治疗，不能什么都交给睡觉。
林茯走过去，伸出手背，很轻地碰了下男人额头，烧得很明显。
又考虑到他喝了酒，不能乱吃药，最好先物理降温。
林茯想了想，决定叫醒他。
邵以持半掀起眼，目光落在她身上，陌生而平静，像是透过她在看房间别的地方。
既然醒了，那就是能听到她说话，林茯不愿多纠结，神色如常，看着他：“你应该有私人医生？难受的话，找医生过来看一下比较好。”
不用再扮演喜欢他的人，就站在离他两步的距离，语气温和沉静，看上去也没什么不同。这样想来，她似乎在骗他这件事上，都没怎么费力。
“出去。”
嗓子里像是夹着刀片，邵以持从喉咙里滚出两个字，放在沙发上的手却绷得很紧。
林茯听得清楚，眼睫轻颤，不动声色：“我知道了，你多注意，不要睡死过去。”
说完，她看了他一眼，转身向外走。
怒气从身后直逼过来，林茯走到门边，被几步追上来的男人，大力扣住手腕，砰得一声，后腰撞到玄关的柜子，疼痛猝不及防，林茯皱眉，脸唰一下就白了。
她就是这样扮可怜，他才会心软，他不会再信了。
“死不死跟你有什么关系？”邵以持按着她，滚烫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林茯，你怎么敢过来的？邵牧因为你还在接受调查，你就不怕我对付你？”
林茯抽了口气，微喘道：“别搞错了，你哥不是因为我，违法作恶就该被制裁。我现在用不着再对你说谎，所以实话跟你说，我巴不得他早点死，可惜了，我没你们那么大能力。不过没关系，等我哪天不想活了，我不介意临死前再带走一个，至于你，我是骗了你，谁叫你跟韩肃认识？谁又叫邵牧是你哥？”
邵以持要气疯了：“你不想活？你凭什么不想活？！”
“说真话你又不爱听……”
“哪一句是真话！！”他低吼，声音火烧火燎砸下来，目光盯在她脸上，从眼睛到嘴唇，不放过每一丝变化，“从头到尾都是假的对不对？林茯，你真了不起，对着不喜欢的男人都能吻下去，能跟他躺在一张床上是不是？”
明明是在质问，声腔却有不明显的颤意。这些天，他试着去抓一些瞬间，她把奖牌塞他手里，困得倒在他肩上，说什么想他回来……总不可能都是假的。或许她自己也没意识到，她其实已经想待在他身边了。她对他不诚实，难道对许恒说的就一定是真话。
“是。”
沉默是霎时结冰的路，横亘在俩人之间。有那么一瞬间，随着这个答案落下，彼此呼吸都消失。
扼在腕上的力量骤然松开。
邵以持不可置信退了半步，他脑袋疼得要炸掉，怀疑自己烧糊涂了，竟然想要从她嘴里得到一个答案，哪怕只有“一点”真情，他也认了。凭什么一个两个都是这样，他倒好，活到二十多岁，远不如过去果断，谁都可以离开，他有什么可在意的？
“邵以持？”
男人很不对劲，眼底猩红，太阳穴青筋涨起，在她面前几乎有些站立不稳。
林茯下意识伸手去扶，被拍开，邵以持唇角勾了下，从衣领扯出那条项链，毫无温度的笑：“差点忘了，这里还有条假的项链。”
项链从他脖子上扯了下来。
“还你。”
林茯愣住，没有接，眼底涌上无法克制的涩意，垂着眼，语调不变：“是假的，就扔了吧。”
邵以持一怔，没握住的瞬间，他看到她掉落的眼泪。砸在地上，和项链一起，发出清脆破碎的声响。
猛地回过神，女孩已经从房间消失。
电梯门砰得合上，邵以持咬牙骂了声，追出去，只看到不断下降的数字。
到了一楼，数字开始往上升，她回来了。
“林茯！”
他急切地叫她名字，门打开，对上秦叔稍稍讶异的目光。
“少爷，你没事吧？”
“你有没有看到她？”
秦叔点头：“刚在大厅碰到，林小姐还跟我打了招呼，说拳拳很健康，我叫人送她回学校了。”
邵以持松了口气，站在原地没动。
“少爷，你回房间休息吧。”秦叔见他状态很差，说了几句戳心窝子的话，“林小姐还是担心你的，给我发消息说你不舒服。有什么事，休息好，再去学校跟林小姐说清楚。”
邵以持闭了闭眼。
回到房间，没有找到被他丢在地上的那条项链。
各处翻找，都没有，他心里忽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拳拳四爪朝天，躺在林茯给它买的绿色仙人掌猫窝里，半眯着猫眼，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看着呆立在原地的男人，空气诡异的安静。直到男人目光偏过来，拳拳仍维持着土拨鼠的睡姿，眼睛彻底眯成一条缝。
隔天早上，退了烧，邵以持从沙发起来。
是个大晴天，天空澄澈透明，站在落地窗前，远处的海水泛着宝石蓝，有几片白色的帆船时隐时现，街道两旁是葱绿的行道树，光影斑驳，滨城的夏天要开始了。
邵以持换了身衣服，拉开柜子抽屉，是码放整齐的猫罐头，猫条，颜色都分类摆放。他想起那些被她按首字母顺序整理的礼物，她就是这样，并没有什么强迫症，只是有一套自己的秩序，她在她的秩序里有条不紊，随心所欲地生活着，不与人争辩，也不在乎外界的声音。
他竟然想成为她的例外。
邵以持拿起一根猫条，在拳拳的仙人掌小窝面前蹲下，相顾无言，拳拳伸出爪子扒拉了一下他手，他才想起来得把这玩意撕开。
“我今天去学校，跟不跟我一起。”
拳拳专注舔猫条。
邵以持打量着它后来换的小窝，各种玩具，还有手里的猫条：
“她对你倒是真的，不过你也不用太得意。”
拳拳没搭理他。
“我会告诉她，她想好好读下去，就得在我身边乖乖待着，我不会让任何人打扰到她。”
拳拳不吃了。
掉转猫头，趴了回去。
电话响起来，许恒的，邵以持冷冷瞥了眼。
拿起手机，刚要摁断，看到屏幕上跳出来的一条消息，文字映入眼底：
[接电话，林茯不见了。]
邵以持一瞬间血液直冲头顶，脊背发凉，攥着手机，冲了出去。
她的定位明明一直在学校。
不对，那个点从昨天晚上她回到宿舍之后就没有动过。
也不是邵牧那边的人，他派人一直盯着，只要有风吹草动，都会第一时间知道。
电话打不通，消息也不回，开车到学校，许恒要他去建艺楼三楼办公室。
办公室里，林茯的辅导员，诧异看着又一个门也不敲就闯进来的人，浑身汗湿，脸色绷紧，冲到她面前，气都喘不匀：“老师，她在哪？”
“不是。”辅导员皱着眉，打量着俩人，“她没跟你们说，她退学了吗？”
俩人怔住。
辅导员翻出一份手写的退学申请书，摊开在他们面前，语气带着惋惜：“这是她几个月前最早交给我的一份，我当时也很惊讶，让她再考虑考虑，她下了决心，没有改变想法，只是说想读完这个学期。”
邵以持拿起那份申请书，是她的字迹，清秀不失风骨的行书，漂亮得就像她站在他面前。
他一个字一个字在心里读着。
她说滨城是一座美丽而浪漫的城市，有海，有山，还有雪。
她说少年时就向往滨大务实的学风和它海纳百川的气度。
她在申请书里写：
[然而，人生航程并非总能按图索骥。近一年来，身体的持续不适，已经让我难以维持接下来的学术攀登。加之种种难以预料的际遇交错，使我意识到，此刻执着于原有的学业轨道，或许不是最佳路径。这并非退缩，而是一次对自我与现实的洞察。大海有潮涨潮落，人生亦有进退起伏，我有勇气，寻找新的可能。]
正文倒数第二段，感谢母校，感谢老师。
许恒不知道邵以持读到哪里，他的目光落在最后一段，恳请批准前还有八个字：
[山水一程，愿君珍重。]
这是整封申请书里，最突兀的一行字。
它其实可以不存在。
它的存在，是秩序之外的私心。
邵以持攥着那份申请书，抬起头，时钟指向九点二十，建艺楼上午第二节课铃声响起，是一首耳熟能详的钢琴曲——The Truth That You Leave。
此时，火车正往南开。
本卷结束，下卷回归开篇。
其实写破镜重圆，倒叙是很吃力不讨好的事。
但还是决定这么干了，想法很简单。
让小茯跟阿持更完整，也让自己能耐着性子写点东西。
虽然很扑，但还是写得很开心，不知道有没有一路看到这里的小伙伴。
谢谢你。[红心]
下卷会是一个温馨、美好、甜爽的故事，希望有人还能在我身边QAQ[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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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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