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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今的办公室在莱瑞集团的三十三层,距离最顶层还有很远距离。
已经是祝文朗能给她,最好的位子了。
一面落地窗,对着的是京临城最繁华的地段,灯光璀璨,辉煌如白昼。
她最喜欢在这看夜景。落地窗框将浮华万千圈作一副画,而她背手立在窗前,做赏画人。
祝今从酒柜里翻出昨晚没喝完的那支红酒,斟进高脚杯里。
如果Nancy在,肯定又要一脸大惊小怪地制止。
可现当下,祝今管不了那么多。她只知道自己无比渴求微醺的感觉,想让酒精进入大脑,麻痹神经末梢。
哪怕只是短暂地逃离这个冰冷的现实世界,对她而言,也够了。
指间端着高脚杯,摇曳开靡丽的酒红色,映出她苍白的脸。
脑海里不断回旋着的,是谢昭洲冷声说出的那些话。
和那个她日日夜夜都要忠告自己忘掉的名字——
祝今不禁想,难道她还想和江驰朝旧情复燃吗?
她抵着冰冷的落地窗,双腿打软,滑了下去,有些痛苦地阖上眼。医生告诉她有时候哭出来会更好受,可她像是失去了这项本能,明明感觉自己被巨大的痛苦和无助淹没,可偏偏双眼干涩,挤不出一滴眼泪。
不会的。他们结束了。
祝四小姐的骄傲,不会允许她低头或是回头。
更何况她和谢昭洲领了证,是合法的夫妻,在这沉沉浮浮的名利场里是最亲密的同舟人。
谢昭洲许她心里留个念想,是他大度,但祝今不许自己还沉溺在过去。
应下这场联姻的那刻,她就做了了断,不能后悔,更不会后悔。
在谢昭洲面前嘴硬说心里有人,不过是不想自己在这段利益婚姻里,低他一等罢了。
一段利益大于情感的婚姻里,谁能不动心、谁能不谈情,谁就能处于上风。祝今太骄傲,就连这种时候,也不想输。
放在台子上的手机屏幕闪了几下,祝今撑着身子去够。
看见来电显示备注时,她松了口气,幸好不是祝家的谁听到了风声然后来责怪她对谢昭洲不够主动。
“今今,你没事吧!”沈可鹊甜得有些发腻的嗓音从听筒里传来,祝今心坎上短暂地流经一股暖意。
明知她看不见,但祝今还是强撑了个笑脸:“没事。”
“谢昭洲那个大渣男没惹你不开心吧?”
沈可鹊刚从自家老公那听说谢昭洲空降长风医疗,和莱瑞集团正面交锋,她赶忙急着打电话来关心。
“惹了。”祝今回答,想了想,“但我也没让他好受。”
沈可鹊那边安静了两秒钟,爆发一阵笑:“不愧是你!我们今今就是最棒的!”
祝今弯了弯嘴角,这回是发自内心的。
沈可鹊是她人生里为数不多的那抹亮色。她爱她、疼她、哄着她,不是因为她是祝家四小姐,更不是因为她有幸嫁入谢家。
“可是你们两个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吧?”沈可鹊是心疼她。
她是了解自己这个闺蜜的,装作坚强和冰冷,实则心思比谁都要柔软细腻。尤其是……
沈可鹊克制自己不去想那件事,专心在两人的对话上:“我听楚宴说,谢昭洲人品还行,不是那些不着调只知道花天酒地的富家公子哥,你就没想过和他做真夫妻?”
能让楚宴那个吃醋精,当她面夸的男人属实没有几个。
所以沈可鹊觉得这位谢先生,至少也是一表人才、品行兼优、风度翩翩这个级别的精英人士。
她耸了耸肩道:“今今,多个人来爱你没什么不好。”
祝今知道沈可鹊是好意,但她还是摇摇头。她喝掉最后一口红酒,厚重的酸涩瞬间在她的唇齿间迸开。没醒到时候,不好喝;可她贪图微醺的爽,不得不一饮而尽。
“我不需要再有人来爱我了。”祝今听见自己的声音,无比理智、无比清醒。
她想到谢昭洲被她惹怒后,依然对她说出的那句,他只会是她的。
很直白的保证,足够有分量。
对于谢昭洲这样的人而言,不能值千金的承诺,还不如烂在肚子里。他既然说了,就肯定能做到。
也许他是个值得托付的人,祝今笑笑,却还是说:“不是谢昭洲的问题,是我、是我的问题。阿鹊,我真的累了。我只有我自己了,所以我只爱自己。”
沈可鹊光是听着,就被她嗓音里的疮痍惹得眼眶温热,心脏被人紧攥着的疼。
她挂了电话之后,扭头钻进楚宴的怀里,毛茸茸的脑袋像猫咪似地蹭他。
眼角的湿润被男人的衬衫吸去。沈可鹊缓了缓才闷声问:“我不懂,为什么要排斥被爱呢?被爱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楚宴揉着她脑后发丝的手指顿住,若有所思地沉默良久。
“与其得到过再失去,倒不如从最开始,就告诉自己不需要。”
他抬手将女人眼尾的红擦去,这么辛酸又无奈的道理,楚宴希望沈可鹊一辈子都不要懂。
-
祝今习惯了睡在办公室,一扇暗门,为她隔绝出一块只属于她的小天地。
床、衣柜、梳妆台,一应俱全,都按照她最舒适和喜欢的风格布置。
无窗的设计,给了她莫大的安全感,睡得也安稳。
闹钟响了好几次,才将她从睡梦中叫醒。
祝今坐起来,感觉酒精的作用还残余在脑海中,带着淡淡的麻木感。
Nancy按响门铃,彻底剥夺了她继续睡懒觉的权力,祝今叫她进来,自己则翻身下床,简单洗漱过后,才推门出去。
“祝总早!”Nancy每天刚上班时,总是一副活力盎然的模样。
她余光看见那瓶红酒彻底见了底,笑着的表情瞬间消失,嘟囔道:“您怎么又喝酒了!医生不是说…”
祝今摆了下手,挑眉笑道:“你觉不觉得这个画面很眼熟?好像昨天发生过。”
Nancy:“……”
她听得出祝今是想说她太操心。
可Nancy觉得也不全怪她,她家老板面冷心热,对手下员工嘘寒问暖、哪哪都好,给病假从不吝啬,可对自己的健康却从不放在心上,熬夜通宵是常态,为了准备提案顾不上吃饭、到胃疼了才意识到…她不懂明明都身价几十亿的人了,怎么还不懂那身体换金钱那套是最不值当的投资。
“知道了。”Nancy只能这么说,“但您还是注意身体,至少酒不能再喝了!”
“好好好,知道知道知道。”
祝今坐到梳妆台旁,开始化妆,摆了下手示意Nancy汇报工作。
她习惯将自己的每块时间都用工作填满,这种有些夸张的充实能给祝今带来极大的安全感。
“长风医疗盛总约您见面。”Nancy的声音有些迟疑,“不过…邀约是发到了您的私人邮箱。”
之前也没听说过老板和盛总还有私交,她难免疑惑。
“知道了,行程里调个时间出来吧。”
“好的,祝总。”
Nancy走后,祝今泄力地垂下勾眉的手。镜里精美的小脸,露出一丝疲意和苦涩,她知道这次见面,她不可免地又要听到那个名字、又要被迫想起从前的那些美好。
她手指紧抓着眉笔,攥得指腹泛白发麻。
下午时,两人约在莱瑞旗下的一家咖啡店。
祝今等了盛知行几分钟,男人才姗姗来迟。
今时不同往日,长风医疗半只脚踏进寰东集团的庇护,已经不需要对莱瑞谄媚什么了。
生意场上就是这么无情,祝今在心里冷笑了下。但面上却依然维系着最得体的标准微笑,任谁来也挑不出半分毛病。
“小祝总。”盛知行颔首打招呼。
这是两人第二次见面。
有了谢昭洲愿意投资合作的底气,盛知行显然比第一次面对她时要更自在。
“盛总约我在外面见面,有事?”祝今顺势问道。
“按理说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们私下见面不合适。”盛知行也不多寒暄,开门见山,“盛某和小祝总虽然没见过几面,但总听朝哥提你,这一来二去的,都觉得是半个熟人了。”
果然,还是绕不开江驰朝。
倒是感谢昨天谢昭洲当着面的挖苦,祝今第一次在旁人猝不及地提起江驰朝时,没有下意识地失神
她嘴角仍然保持着弧度,礼貌而不失锋利地问:“盛总不妨有话直说。”
“那我就直说了,以莱瑞现在的筹码和寰东争,无异于以卵比石。朝哥对我有恩,救过我的命,我本心而论肯定是更偏向莱瑞、更偏向你的,但……”
“我和他已经分手了。”脱口而出的一瞬,祝今的心脏还是骤滞了一下,“盛总不必为这件事考虑什么。”
“那破镜还能重圆呢,朝哥对你多好、多把你放心上,这我们这些做兄弟的都看在眼里呢。”
她和谢昭洲的婚事还没官宣公布,盛知行自然不知情。
祝今不怪他口无遮拦,乱点鸳鸯谱,只不过凭她对盛知行的调查,他不像是会主动说这些的人。
“他和你打过招呼?”祝今几乎是瞬间得出这个结论。
“没、没有。”盛知行结巴了下,迎上女人的目光,后脊一凉。
祝今那副过于美艳的皮囊,总会喧宾夺主,让人第一眼看去时,忽略她其实是个天才商业谈判家。
八面玲珑,于世故中经身而过;一双桃花眼不含情,盯人时自带凌厉气场,仿佛能洞察到人心最深处。
“是我想报朝哥的恩。”盛知行一口咬死。
祝今勾了下嘴角,很妩媚地笑了笑:“既然如此那我不客气了,说吧,长风医疗准备怎么给我们莱瑞一个机会。”
“小祝总是明白人。”盛知行松了口气,“论核心算法,莱瑞是有得天独厚的优势的,只不过这资金支撑……”
绕来绕去,还是绕不出这件事。
祝今算是看透了这盛知行,分明是人精一个。
不想浪费时间等寰东研发出和莱瑞同等高水准的核心算法,又不满莱瑞提供的资金投资。将江驰朝扯进来,更是顺便将这人情还了,还自以为在她面前刷了波“好感”,若是日后两人破镜重圆,他还能落一份功。
渔翁得利那套,被他玩得出神入化。
“知道了。”纵然祝今看透了他心里的小九九,也无能为力。
长风医疗手里攥着整个下游的临床资源,没有这些做支撑,她手里的算法只能是空中楼阁,落不了地。从客观分析,长风医疗仍然是莱瑞的最优选。
“我回去和莱瑞股东再商量,过几日给您答复。”
-
祝今只是个技术研发部的总监,副总级,怎么可能能撼动莱瑞高层股东的决定。
“方舟”项目不是莱瑞重点倾斜扶持的项目,断然不会再多投入资金。祝今心知肚明,但在她的字典里,没有“放弃”这两个字。
哪怕有一丝机会,她也是要奋力一搏的。
晚上她难得地回了趟祝家,想见祝柏巡。
祝柏巡是她大哥,五年前从祝文朗手里接过大权,是莱瑞如今的掌舵人。
论级别,在集团祝今根本不被允许见他。
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两人还算有瓜葛的血缘关系上。
她换了身白裙,将头发在脑后挽作个低丸子,珠宝首饰都换了更简约大气的款式。
推门第一眼就看到程荣,祝今礼貌地冲她点头:“妈。”
两人不是亲生母女的关系,对外高度保密。是祝家绝对的秘密,所以她从小就被要求改口管程荣叫妈。
祝今最开始也不愿意,后来被祝文朗打了几巴掌,就听话了。
“什么风把你给吹回来了?”程荣根本没应她叫的那声妈,假笑里都是讽刺。
“找大哥有点事。”祝今如实回答,不情愿地接上后半句,“顺便陪爸妈吃个晚餐。”
“哟,瞧见没,什么叫无事不登三宝殿。”程荣冷笑了两声,正脸冲着佣人金姨,话却是说给祝今听的,“也不知道多忙的人,回趟家陪长辈,都要‘顺便’。”
祝今淡笑着,装没听见。
她知道如果自己不补后半句话,程荣就会反过来说她是个怎么养都养不熟的白眼狼,只会骂得更难听。
横竖都没有好脸色。
祝今强忍着不适,陪程荣在客厅看电视。
半个小时后,餐厅备好晚饭,祝文朗也刚好到家。
见到女儿,他眼里的惊讶和喜悦倒是比程荣真切几分:“今今回来了,金姨,快叫厨房备两道今今爱吃的菜。”
祝今嘴上说着谢谢爸爸,心里却没半点感动。
她太了解祝文朗了,他只知道说“今今爱吃的菜”这几个字;至于她爱吃什么,他一概不知。
到了餐桌上,祝今才从祝文朗口里得知祝柏巡今天不回来。
“你大哥今天飞曼哈顿,有个机要秘密峰会,要过几天你爷爷的寿宴才抽空回来,你妈没和你说?”
不用想都知道程荣就是故意的,她明知道祝今在祝家待着不舒服,巴不得看她不想待却走不掉的难受。
祝文朗假模假式地给她碗里夹菜,一边寒暄着她得多补充营养,一边问:“今今找柏巡公事私事?公事他都托付给你董叔了,你直接找董叔商量;私事的话…你估计联系不上他了,秘密峰会你懂的,不让和外界联系。”
祝今心里凉了大半,可面上还得笑着:“没事,我等大哥回来再说,”
董叔是程荣那边的人,就算她把嘴皮子说破,他都不会多看“方舟”一眼。
她只能另作打算,盘算着时间安排,爷爷的寿宴在一周后,如果祝柏巡肯答应她拨资金,刚好赶得及盛知行给莱瑞最后宽限的截止时间。
还有机会,还没有到死局。
“爸爸听说昭洲回国了,你和他有没有见面?”
两面。都不愉快。
祝今将这些都隐去没提,只捡两人爱听的说:“见了,也去谢宅拜访过了。”
“我听说,寰东和你们技研部看上同一个项目了?”祝文朗问。
“…是。”祝今硬着头皮答。
“别和昭洲抢。”祝文朗只知道自己女儿要强性子的,所以才特地叮嘱她,“都是姻亲,这钱是莱瑞赚还是寰东赚没差,何必比来比去,最后叫第三方得了利去,今今啊,懂点事。”
祝今几次想开口,最后只安静地垂下眼睑。
自己的碗里——
祝文朗夹的几筷子,都是她最讨厌的胡萝卜。
也是,她和他们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最后祝今很轻很轻地点了下头:“知道了。”
教养让她坚持着陪两人用完晚餐,但再多余的,祝今片刻都不想留,在她能支配的范围里,她从不委屈自己的情绪。
她的司机等在大院门口,十一月的京临已经有些入冬的征兆,冰冷的风死命地往人的怀里钻。
祝今只能将大衣揽得更紧,迈开步,坚定地走进凛冽里。
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机亮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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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写得我心酸酸 好想抱抱这个女鹅[摸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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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孤独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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