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勘探站·临时藏身处
第一缕惨白的晨光从废弃通风口的缝隙挤进来，在布满油污的地板上切割出几道细长的光带。空气中那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苦杏仁信息素已经淡了很多，但仍缠绕在空间里，与凌戈那带着冷冽湿气的硝烟冻土信息素残留交织在一起。
凌戈背对着苏时安，站在通风口下。一束稍亮些的光柱穿透铁锈色的格栅，不偏不倚地落在他挺括的脊背上。隔着深色的作战服，可以清晰看到他宽阔的脊背，肌肉坚实、内敛地一块块地垒砌在一起。肩胛骨的弧度锐利而稳定，向下连接着骤然收束的腰线。小臂的肌肉随着他警惕时无意识微屈的手指而微微绷紧。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就如同一座在极地寒风中屹立了千年的冰山。在这样破败阴暗的空间里，让苏时安觉得极具压迫力和安全感。
苏时安在一种混合着钝痛和奇异安宁的感受中逐渐清醒。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被坚实守护的稳定感包裹着。体内那总是躁动不安的信息素，像是被一条无形的缰绳轻轻拢住，很服帖、很安稳。
晨光下，Alpha宽厚的肩膀和紧窄的腰线，让苏时安莫名觉得脸颊有些发烫。
他似乎……能更清晰地感知到凌戈的存在了。他能隐约“感觉”到凌戈此刻高度集中的注意力之下是疲惫感。见到凌戈微微转头，他忍不住躲进被子里。自己后颈处有些难耐的痒意和悸动。
凌戈似乎察觉到他醒来的动静，没有回头。“醒了？” 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但苏时安莫名觉得，比平时少了几分寒意。
“嗯。”苏时安小声应了一下，撑着还有些虚软的身体坐起来。动作间，颈后的刺痛让他轻轻“嘶”了一声。
凌戈转过身，见到苏时安颈后的抑制贴边缘隐约渗出的淡淡血色。他走到床边，将水和营养剂递了过去。动作有些僵硬，“感觉怎么样？”视线有些不自在地落在苏时安还有些苍白的脸上。
苏时安接过水，抿了一口，才低声回答：“还好……就是脖子后面有点疼。”他顿了顿，忍不住抬头看向凌戈，“你……你的眼睛，没事了？”
凌戈怔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苏时安会注意到这个。他下意识地眨了眨那只义眼，避开了对方的视线，“没事。”
沉默片刻后，“标记……三个月后会失效。”这句话像是在划清某种界限，或者……是在做一个笨拙的承诺——这段时间，我会负责。
苏时安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他低下头，看着水中自己晃动的倒影。他很迷茫，对未来也不知所措。但是，这个标记让他很踏实。他知道，标记是不得已而为之。但至少在此刻，在这个弥漫着彼此信息素气味的清晨，他不再是独自一人漂浮在黑暗里。
西斯克深灰色的高领制服纤尘不染，带着那头红发出现在藏身处入口。在这锈迹斑驳、油污遍地的环境里，是如此的异类。
他站定，先是扫过凌戈身上那不稳定的便携屏蔽仪。随即，他的视线牢牢锁定了苏时安。
“看来，两位暂时摆脱了昨晚的窘境。”
他取出一个轻薄的数据板，将罗曼·金的罪证投影在空中。投影上快速滚动着加密通讯的片段、罗曼·金的会面记录、资金异常流向的图谱，以及几份信息素武器化研究的文件摘要。
“这是我们在辛迪加内部，以及罗曼亲信团队中的人，冒着极大风险收集到的证据碎片。” 西斯克刻意放慢了语速，确保苏时安能看清每一行。
“他非法进行人体实验；操控联邦军队预算，为私兵购置违禁武器；甚至试图通过信息素手段，颠覆现有的权力结构。”西斯克仔细注意着苏时安的表情变化。 “而这些，仅仅是他罪行的冰山一角。”
他向前迈了一小步，让苏时安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肩膀。
“苏时安先生，局势已经明朗。罗曼·金的疯狂与日俱增，他绝不会停止对你的追捕。被动躲藏，终有尽头。”
他微微抬起下巴，“与科学院合作，是你结束逃亡，拿回属于你自己的命运主导权，甚至为所有‘蚀月计划’受害者讨回公道的唯一机会。是时候做出明智的抉择了。”
苏时安看着全息投影上那些冰冷的证据，想到罗曼·金的追捕，那沉重的无力感又回来了。“物尽其用”的悲观念头再次浮现。有一种被巨大浪潮推着往前走的身不由己，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凌戈，想要寻求支撑。
“辛迪加内部传来的最新信息，罗曼已经调整了探测参数，重点扫描异常信息素耦合信号。”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凌戈和苏时安。 “你们应该清楚，临时标记产生的信息素纠缠，就像在你们身上打上了高亮、持久的荧光标记。普通的屏蔽手段，效果只会越来越差。”
西斯克冰冷地陈述事实：“更何况，凌戈中将随身携带的屏蔽设备，其不稳定性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风险源。根据我们的监测，它的有效屏蔽窗口正在缩短。辛迪加的追踪网络，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
他再次看向苏时安，“每一次屏蔽失效的波动，都可能将你们的位置暴露无遗。被动等待，就是在赌下一次屏蔽失效时，追兵不会恰好出现在门口。这个赌注，你们输得起吗？”
苏时安的脸色随着他的话语一点点变得苍白。他不仅能感觉到颈后标记带来的、属于凌戈的冰冷气息，此刻更仿佛能“嗅到”自己那苦涩的杏仁味，正不受控制地、微弱却持续地从凌戈身上散发出来，与凌戈自身的气味交织在一起。为什么，他们的亲密，会成了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凌戈依旧沉默地靠着管道，双臂环抱。他感到了苏时安的不安，想要过去抱抱他，他好像要被逼到了悬崖边一般。但是，凌戈他不能在西斯克面前展现更多两人之间的关系。他比谁都清楚屏蔽仪的状况，也比谁都明白标记后信息素残留的风险。但对方利用这双重危机施压比起雪中送炭，更像是落井下石。
西斯克离开后，苏时安仍蜷坐在床边，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粗糙的床单边缘，颈后的标记随着心跳传来阵阵隐痛。
凌戈在原地站了片刻，有些僵硬地走到苏时安面前，蹲下。这个姿势让他不得不微微仰视对方。
“那个……你的信息素。现在闻起来……像苦杏仁泡在冰川水里。”他顿了顿，努力搜寻更恰当的词汇，最终干巴巴地补充道：“不难闻。”
苏时安愣住了。这算什么？凌氏风格的安慰？
凌戈见他没反应，又硬邦邦地尝试：“等这事结束，我带你去吃漩涡城最辣的烤虫串。你可以点十串，我不拦你。”
这笨拙的话让苏时安的嘴角动了动，想笑，又觉得鼻尖发酸。
“凌戈，”苏时安声音沙哑，“我们不能一直逃。”
“我知道。”凌戈神色凝重起来，“所以我要去找莉亚确认一些事，也要核实西斯克的情报。在我们掌握全部信息之前，不能贸然做决定。”
“确认？”苏时安猛地抬起头，情绪突然激动起来，“确认什么？确认我值不值得你们冒险？还是确认我这个‘饵’够不够份量？凌戈，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了！”
“你能做的事不是去送死！”凌戈的声音也陡然拔高，他站起身，阴影笼罩住苏时安，“你以为罗曼·金会跟你讲规则吗？科学院就一定是安全的吗？”
“那也比你把我当个易碎品一样护在身后强！”苏时安站起来，声音里带着哭腔，“我知道我没用！信息素控制不好，体力差，还总是拖后腿！但我至少……至少可以拿这身他们想要的骨头去换一个机会！”
“你不是废物！”凌戈低吼着抓住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让苏时安吃痛，“你从来都不是！”他看着苏时安通红的眼眶，他这种动辄自我牺牲的倾向，比任何敌人的刀剑都更让他心痛。
“那你让我做什么？永远躲在你身后，眼睁睁看着你一个人对抗所有危险？”苏时安用力想挣脱他的钳制，泪水终于决堤，“凌戈，你根本不信任我！你只相信你自己！”
凌戈听了，一把将苏时安拉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是，我不信任他们，不信任西斯克，不信任这该死的计划！因为我救你出来，不是为了把你送进另一个实验室——”
他的声音突然哽住，几乎是咬着牙说：“你的安全，比真相更重要。”
苏时安彻底僵住了。
他吗？他，要比追寻了十几年的父母死亡真相更重要？
泪水无声地淌下，苏时安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抓住了凌戈紧握在他肩头的手腕，指尖冰凉。
“……凌戈，”他哽咽着，终于问出了那个一直不敢问的问题，“你救我……真的只是……为了真相吗？”
凌戈没有回答。只是收紧了手臂，将苏时安牢牢地按进自己怀里。
艾尔兰星近地轨道·空港管制中心
正午时分，所有运行指示灯同时转红。总控台主屏幕上，星图被辛迪加集团「天幕」协议的徽记覆盖。
“紧急通告！”一个冰冷的合成女声响起： “接最高权限指令，艾尔兰星所有空港及领空即刻进入一级管制状态。所有离港许可无限期暂停，所有进港船只需接受额外安全检查。”
大厅里瞬间死寂，随即爆发出混乱的声浪。排队等待安检的旅客惊慌张望，货运代理对着通讯器咆哮，走私船长的脸色变得惨白。
巨大的官方巡洋舰和更加庞大、漆着辛迪加金边徽记的私人武装舰船，占据了所有主要航道。安检通道被迅速清空，辛迪加士兵拿着信息素共振追踪器，不放过任何一个过往的生命体。
一位试图理论的塔克森星商人，被两名士兵毫不客气地用枪托逼退。“根据《星际安全紧急状态法》第7条第3款，” 一个士兵用毫无起伏的声调宣布， “辛迪加集团有权采取一切必要措施。请配合，否则将以妨碍公务罪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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