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了两分钟，宋枫缓缓地关上了杂物间的门。
低下头，语气低沉:“是这样的，我和汪素被家里长辈早早的定好了娃娃亲，也就是宋眠母亲。那时候年少对婚姻没有概念，更别提什么感情基础了。到了年龄就催着结婚，结了婚就被催着要孩子。”
“我那时正是事业上升期，每天早出晚归，又沉浸在小眠出生的喜悦里。疏于照顾汪素的情绪，她得了产后抑郁，在小眠14岁的时候跳楼了。”
宋枫察觉到安之异样的表情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无力的肯定。
“嗯，当着小眠的面跳的，她也是无心不知道小眠那天放假回家回的早，碰巧看到了。小眠因为惊吓过度昏迷了整整三天，连她妈妈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具体情况，我不清楚那时候在出差。我很自责很愧疚，我愧对汪素，愧对小眠。从那以后我加倍的爱小眠，但小眠始终不肯接受。”
“或许…她也在怪我。”
宋枫说着像被抽干了精气神一样，蹲在地上叹息。
安之终于明白了。
她明白了宋眠为什么和宋枫在一起，总让人感觉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疏离感。
为什么两人之间互动这么少，毫无眼神交流，对话也总是简短到不能再简短。
为什么不愿回"家"为什么两个月都丝毫不提回去的事情。
为什么在过去的四年时光里，无论是在什么时候，宋眠对宋母这个话题永远保持着沉默，从未提起过一个字，好像…那个人从未在她的生命中出现过一样。
为什么昨天挂断电话状态就不太对劲，但仍然一字未说。
那时她总以为是两人年龄相差太大，没有话题。自己还总想缓和他们的关系，抢在她前面答应宋枫的回家"邀请"
现在想来简直就是在揭开她的伤疤，撒上盐，反复蹂躏。
安之越想心越痛，她心疼她，她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人狠狠攥住了一样。
却又感叹宋眠太强大了，她好坚韧。亲眼目睹母亲跳楼，依然好好生活着。
不，不好，或许她一直都活在痛苦里，心里藏着未尽的遗憾。
母亲的离世，换来了宋眠一辈子的潮湿。
安之努力稳定着自己的情绪，语气复杂又带着沉重。
“或许她从来没有怪过你，她在怪她自己。”
安之是一个很敏感很敏锐的人，这么多年朝夕相处下来，她在宋眠的一举一动里看到了很多。
宋枫怔怔的抬起头，发现安之已经走出了杂物间。
她留给了宋枫足够的思考空间。
是啊，宋枫怪自己没照顾好汪素，宋眠怪自己的存在夺走了属于妈妈的爱。
每个人都在责怪自己。
宋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上了楼，在餐桌前和安雅雯摆放着碗筷。
安之有些紧张，她怕宋眠听到他们的谈话，她怕她的伤疤再次被揭开。
“你们收拾好了吗？要吃饭了。”宋眠说得风轻云淡，好像并没有听到两人的谈话。
安之稍稍放下了心。
“这么快啊，宋爸爸在收尾了。”
宋眠点点头。
"东西都收拾妥当了，咱们开饭吧。"随着一句平常的招呼声，宋枫走出了储物间坐在安之旁边。他的眉头虽然舒展开来，但眼神中仍埋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一向美味的饭菜现在变得有些寡淡无味。
这顿饭吃的很安静，只有寥寥几句寒暄和筷子和碗盘触碰引发的微弱声响。
结束了这场吃得并不愉快的饭，两人回到家像往常一样，洗漱，换睡衣，躺上床。
只不过都各怀心事罢了。
静静的躺在床上，安之双手交叠在腹部，张望着天花板不知思索着什么。
时间过得好漫长好漫长，好像有人拿痛苦卡住了驱使钟表转动的齿轮。
宋眠静静地起身走向了客厅沙发，动作很轻好像并不想安之发现并不想她跟过来。
安之心里五味杂陈，已经知晓了一切还能像无事发生一样吗？还能无视宋眠吗？还要放任她自我消化这些痛苦吗？
不，她不能。
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迈着坚定又很轻的脚步跟了出去。
一眼就看到宋眠坐在沙发上，手撑着沙发右侧的扶手，侧着脸孤零零的望着窗外的夜，思绪万千。
落地窗外的霓虹灯光映射在她的侧脸上，显得人忧郁了很多，惹得安之忍不住的心疼。
试探的开口:“姐姐，你怎么不睡觉，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欣赏夜景吗？”
安之依然不敢戳破她，不自觉的为她找补。
逃避。
逃避没有错，有些事情不需要面对。逃避成功了也是一种面对，不是吗？
宋眠微微侧过头，声音轻淡没有任何波澜:“我听到你和我爸的谈话了，他都告诉你了。”
说着拍了两下沙发示意安之坐过来。
安之的步伐缓慢沉重像是被人拿铁链在后面拽着一样。
“我不是……”
“谢谢你。”宋眠打断道。
两人好似都把压在自己身上的千金重担卸了下来。
安之轻轻坐在她身旁，宋眠像是找到了依靠，头垂在她的肩膀上。
她伸手把宋眠揽进怀里，试图给予她一些安全感。
“为什么要谢我啊？”语气放的低低的。
“我明明什么都没做。”
“你愿意听吗？”宋眠答非所问，但安之知道她说的是汪素的事情。
“我愿意。”
声音清亮而诚恳，像春日里破土而出的新芽，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想要做宋眠的解语花，她不想宋眠独自面对。
——
十三年前，秋日下午。
宋眠因学校周末提前放假，早早的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车，刚下公交突兀的电话铃声响起。
是汪素打来的。
她开心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由于有些激动，差点没掉在地上。
汪素很少给宋眠打电话，她…有些讨厌宋眠。
但并不是无时无刻都在讨厌宋眠，仍存有一丝母爱。
她会关心她有没有被同学欺负，成绩好不好，会在她脆弱时给予她温暖的拥抱，教她青春期来月经如何使用卫生巾，教她如何保护自己不被人欺负。
只是没有那么爱吧。
“怎么啦?妈妈”
“小眠，妈妈其实很爱你，但妈妈不知道怎么去表达，有些词不达意，说了很多伤害你的话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
“妈妈给你道歉好不好，原谅妈妈吧。”
“你要好好长大，过幸福开心的生活，做自己喜欢的事。”
“妈妈觉得活着有些累，太累了。你房间右侧的床头柜里第二个抽屉，有一本房产证，房子落在了你的名下，不开心的时候可以去那里坐一坐，好好放松一下。”
“小眠，妈妈爱你，很爱你。别恨妈妈，我也很累……”
汪素语气没有崩溃，没有难过，甚至充斥着马上要解脱的轻松感。
宋眠瞬间感觉不对，她了解自己的母亲，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遗言。
这是妈妈的遗言啊。
“妈！”声音止不住的颤抖，泪水蓄满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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