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大附中的考点维护做得一般,到考前45分钟,校门口还是熙熙攘攘,吵闹的像是个菜市场。
而心不在焉的程馥,在往考场的路上低着头边背书边步行,不期然间,一下子撞到了后盖打开的面包车。
眉角被撞破,汩汩向外流血,但她毫无知觉,还是拿着准考证进考场时被监考员提醒才知道的。
杜薇和鹿萌萌都和她不在一个考场,进来落座后也不难发现里面很多都是生面孔的外校考生。
这种感觉有点像是中考。
考场的方位、考试的座位、监考员们的长相,似乎都和记忆当中一模一样。
好像她已经参加这样的高考许多次了。
语文考试,和预想中一样很不顺利。
古诗词默写都一字不落地写了上去,问题出在那些阅读上。
文章基本上都没有什么生僻字,但文言文也好、古诗文也好、现代文也好,程馥觉得很难把握它们的准确含义。
为什么会‘表达了作者的愤懑之情’?‘草鱼眼中诡异的光’又是什么?对于这些类似的问题,课堂上早就做了相应的解读。
程馥常常不想对此太过深究,但时常还是会忍不住对此进行思考:
老师的解释真的合适吗?对于已经过世了的作者的想法,后来人是怎么知晓的呢?即使说参考答案并非标准答案,但在评分的过程当中,倘若学生的答案跟预设的偏差太远,就还是会沦为非主流,非常容易不得分。
写上去的主观题答案并非自己的真实想法,不管这种题目做上多少次,程馥都有一种生理性厌恶。
出考场的时候觉得作文写得真的很一般。
材料就给了一篇四格漫画,多余的一个字也没有,典型的看图写作,内容非常简单,把题目放在小学三年级的学生卷子上,也毫不违和。
回班上和几个同学聊了聊,大家都大差不差,解读角度被限制的太死,完全没有发挥空间,估计后面还是看字写得好不好、作文题目取得怎么样来拉分。
这个结果其实也正常。
除了最顶尖的那一批学生,哪怕语文已经成了第一学科,在分数的区分度程度上仍旧是远远比不过数学和外语的——普通学生在数学上面被拉开的分数不知道要语文拉开别人的分数几倍才能平掉。
下午数学要还是这个状态,就糟糕了。
许锡恩遭遇交通事故死亡的消息也终于传到了学校,如果是往常,至少是自己班的同学,大家少不了会议论几句,但是下午的数学考试实在是太过于重要,中间的休息时间一分钟都不能耽误,班主任一拍手说‘大家快去吃饭,中午好好休息’,这件事在得知的当时便被完全忽略过去了。
仅有一个往日总和许锡恩一起玩的男生对着同伴炫耀:“哦,还有,他妈跟我爸说,以后家里肯定会变得冷清,请我一定要时不时过去玩。”
“去玩什么?他妈又不是什么年轻漂亮的寡妇。”
临了,程馥还被人打听了几次临简雾的事,这自然都是没什么好说的,随便就给敷衍了过去。
临简雾一看到程馥回来就说:“我没出去,先前我内急得想上厕所都没出去。”
“嗯。”程馥很轻地回答,坐到车上,系好安全带。
临简雾同时也注意到了程馥眉角的伤:“你额头这边怎么回事?”
“不小心撞了。”解释就止于此处。
“回去吧。”程馥说。
“我在附近定了酒店。”临简雾没有看程馥,“来回一趟一个小时,中午都休息不了多久。”
沉默。
临简雾就当程馥答应了。
说是附近,开车也要个小10分钟。
新川国际,一家大型全国性连锁酒店,临简雾很久以前住过一次,不过是在两千多公里外的异地。
低廉的价格现在仍然能够住进不错的房间。
内部装修都是统一标准,跨越空间与时间,坐在同一个位置上,在同样杯子装的红茶里加上同一个牌子的牛奶,吃了同样的培根炒饭,配了同样的柳橙汁。
吃的午餐其实没什么特别的。
只是一坐下,就想起了15岁的自己。
作为一个初中生,一个人跋涉两千多公里参加集训营考试,其境况大概和古代赴京赶考的书生多有几分相似。
多有不同的是,有人进士出身,有人同进士出身,有人兜兜转转,仍无法摆脱庶民的命!
也不知道当时究竟是在哭什么,明明自始至终都是那个一无是处的自己,却在背上‘全校第一’的包袱之后,就连一次失败也无法忍受了。
只有自己才记得那个蹲在火车车厢地板上绝望痛哭的小孩。
那种害怕面对一切的无边恐惧。
原来过去这么多年的事情,回忆起来还是能够那么身临其境,仿佛上一秒她还在给爸妈打电话,希望他们当中有谁能够安慰她,劝她放下包袱安心回家,说爱她,无论她成功与否。
但是爸爸连她马上就要念高中了都不知道。
程馥放下了筷子。
她胃口很差,几乎什么都没吃,临简雾劝了几次,程馥也才多喝了几口柳橙汁。
酒店房间以浅灰和白色为主,除了一张床,还有一张沙发。
程馥打了个小哈欠,白皙的手指并拢,掩着嘴巴。
临简雾在沙发上坐下,打算继续翻阅下周sprint会议上需要讨论的方案:“你睡床吧,等快到时间了,我叫你。”
但程馥睡不着,脱鞋在床上滚了一圈,当即便坐了起来。
“我认床。”程馥说。
忽然她嗅了嗅鼻子。
“你今天用的香水跟我姐的是一样的?”
临简雾还不明白程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看到程馥走过来,坐下,把脑袋沉甸甸地落在了她的腿上。
之后,稍微转换了一下脸的朝向,曲起双膝向内蜷缩,久久地一动也不动。
这可不是能让人不必放在心上该有的行为。
根本搞不懂程馥脑袋里在想什么,但在低头看见程馥的侧脸足够幻视出夏薄阳的样子后,临简雾发自内心的有种大腿被当成枕头的光荣。
只此一次,临简雾告诉自己,她能够非常深刻地感知到腿上的重量,跟单纯的血肉无关,那是一种欢喜,对于现如今的她来说,极为奢华的欢喜。
一颗心脏猛烈地跳动,好像随时都有可能爆炸。
真希望程馥就这样永远都不要醒过来。
在某一刻,临简雾不是没有这么想过。
整齐的眉毛、微微皱起的鼻梁、小巧的嘴唇和修长的下巴线条。
‘她看起来好像有点不高兴……’
看着这张侧脸,临简雾嘴角隐隐露出笑容,不知道夏薄阳究竟是在做一个怎样的梦,梦里有没有梦到她。
如果她知道她脑海里在想些什么,她肯定会突然变脸,命令她立刻从房间里出去,离她远一点。
即使那并不意味着生气。
所以,在和夏薄阳相处的时候,各种令舌头发痒的可爱话语都只能闷在心里。
以前的很多时候,临简雾都很喜欢抚摸夏薄阳的下巴。
这是一种聊以自/慰的方法,既可以守护夏薄阳的美梦,也可以消除自身觉得这个人是多么可爱的难以忍受的情感。
好想把夏薄阳拉到膝盖上坐下,贪婪地把嘴唇贴在对方没有被衣物遮挡的所有皮肤上,让鼻子里都是夏薄阳的味道。
抱紧一点。
再抱紧一点。
如果是其他时候,夏薄阳会发脾气的,所以仅限于夏薄阳睡着的时候,临简雾才会这么做。
程馥做了几场混乱的梦。
梦见中考那天,还梦见把她抱在怀里午睡的姐姐。
姐姐来的时候并不是一个人,那个人具体长得什么样子,程馥早就忘记了,只记得姐姐向她介绍,说:“这是我女朋友。”
“姐姐你不是前两天才分手吗?”程馥不懂。
“没办法,当时气氛太好了。”
程馥明白了:“姐姐你过几天就会分手了吧?”
“姐姐我啊,想要和这个人共度一生哦!”
这句话对于极度姐控的程馥而言,无异晴天霹雳。
【一生】
程馥在很小的时候问过姐姐关于一生的长度。
“一生,就是一辈子哟。”
“那一辈子是多长呢?”
“没有人知道一辈子究竟有多长,有的人刚出生就会夭折,有的人活到百岁还是无忧,活人是没有办法告诉你一辈子有多长的,这个答案只有死人才知道。”
“那么,一生的长度就是到死为止吧?”
“说得对,就是这么一回事!”姐姐对于程馥小小年纪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感到大喜过望。
程馥却只是知道,她想要和姐姐共度的一生,就是到死为止。
只是这个到死为止,究竟是姐姐的死,还是她的死呢?
程馥不知道,她在梦里问姐姐,姐姐笑而不语,抱她抱得更紧了。
“太闷了……。”
临简雾听见了程馥的抱怨,这时候她才恍然惊觉她抱在怀里的不是夏薄阳,而是程馥,当下条件反射性的就想把程馥推开,但程馥轻轻地搂住了她的脖子。
程馥知道姐姐的动作就意味着答案。
“……你抱着我也想要抱你的时候了,我抱着你就行了,姐姐。”
从她们房间的窗户往外看,能够俯瞰大海,程馥微弱的声音就像涟漪上的阳光般闪烁在临简雾的耳边。
临简雾五感转瞬陷落。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