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科综合和英语很快就考完了。
后面就只需要在领取毕业证书和档案袋时再来一趟学校。
临简雾把自己这几个月所使用的书本和废旧考卷全部搬到了楼下,卖给了收废品的阿姨,所得28块5。
如果是二手转卖,应该能卖到三倍不止的价格。
等到高考成绩出来再卖,去一趟游乐园的双人票大概都有了。
但她什么都没有留下,要还是在老家,她应该会把这些东西都搬到河边,然后用一把火烧干净。
姐姐就喜欢这么做。
读书十二年,家里堆着的那些本来说她可能用得着的旧课本,在高中毕业后,都被姐姐付之一炬。
历史上的每次改朝换代,后人总会烧掉前人记载历史的书籍,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书写新的历史。
姐姐是这么说的。
在进入小学时就会忘记自己作为幼儿时做的那些蠢事。
在进入初中时就会觉得小学生们都没有脑子。
在进入高中时嘲笑初中生幼稚、行为冲动。
到了大学便认为高中生还处于基础教育阶段、缺乏独立思考能力。
进入社会后更是喜好以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的姿态教大学生做事。
……人们总是习惯于通过否定过去来强化当下的优越感,当了大人就把自己曾经也是个小孩的事抛之脑后。
姐姐很害怕成为这样的人。
“我要是还留着这些,一看到就会想起一些不怎么愉快的回忆。”姐姐说。
“什么不愉快的回忆?”
“跟人相处的一些回忆,虽然偶尔也能回想起一些很美好的片段,但不愿回想的痛苦更多一些,我不想讨厌他们,所以我想忘了这一切。”
开始西沉的太阳把周围染成不可思议的颜色,火焰释放出橘色光芒,眼前的浓烟骤然腾空、不大也不小。
“以前妈妈就是被用这样的方式焚烧掉的。”姐姐说,“爸爸觉得尸体长途运输到火葬场的费用太高了。”
“哦。”
“不过,爸爸倒是有被好好烧掉了。”
这个程馥当然是清楚的,因为爸爸的骨灰就是她和姐姐一起给扬了河:农村公墓的价格算不得高,但也不是她们这种偶尔还要靠村里接济才能保持日常生活的家境该考虑的事,买了位置还要考虑每年的维护费,日积月累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姐姐还往火里扔了好些照片、衣服、鞋子以及许许多多杂七杂八的东西,好像要把过去有关自己的痕迹都从这个世界抹掉。
“姐姐,这是你的火葬吗?”
“嗯。”姐姐说,“上了大学的我和现在相比,会有很大不同。”
程馥一直坐在姐姐的旁边注视着河边的景象,直到太阳完全下山,那些东西全部烧完。
现在想来还有些奇怪,怎么能烧那么久呢?火势一直都没有变大,只管绵绵不断地冒着浓烟,到底要怎样才能烧这么久?程馥感到惊讶。
“我对你来说是不愉快的回忆吗?”跟着姐姐起身的程馥,问道,“姐姐会想要忘掉我吗?”
“对我来说,只存在你想忘掉我的可能。”姐姐说。
跟临简雾走在一起的时候就是很容易想起和姐姐有关的事,兴许这就是所谓的‘睹物思人’。
短款露肩的t恤衫搭配紧身超短裤,临简雾出现在这个校园里,那种由结实双腿所迈出的自由奔放,很难说谁能比她更具有青春气息。
真是有些活力过头了。
程馥可没有临简雾那么适应被那么多人的目光所注视,所以她全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子气质:不要跟我说话,我心情不好。
但临简雾牵着她手的手,从未放开。
好像真的把她当成了自己妹妹。
程馥也很难在大庭广众之下甩开临简雾。
看着临简雾的手,就容易想起当初姐姐牵着她的手一起走路的时候,继而想起来一句话:
When you feel alone,just look at the spaces between your fingers and remember that‘s where mine fit perfectly(当你觉得孤单的时候,看看指缝间的空隙,那是我的手指,安然停留的位置。)
短暂的抵触之后,甚至会心生留恋。
临简雾拉着程馥在一堆废品堆里寻找‘未知的宝藏’。
《三十六计》、《四库全书》、《查理九世》、《绿山墙的安妮》、《你也能成为了不起的女孩》……光看书名就是各种八竿子打不着,不知道从哪里收来的,反正不觉得这些会是当下高中生们会看的书,然而临简雾十分兴致勃勃。
“这书后面的那个手工品我记得可以剪下来自己粘的。”
看起来完全陷入了对于过去的美好回忆中。
临简雾没忘记怂恿程馥:“你不打算找找吗?也许能够找到什么好东西。”
这话不用临简雾说程馥也知道,但不指望,对,不指望能够在同级生们当废品卖的杂书里面捡漏到什么好东西,实际上放眼望过去,她觉得废品堆里的那些书除却有些纪念意义,很难说有什么价值。
临简雾还留下来了一本她的读书笔记做纪念,老实说很无聊,那完全是拿来应付语文老师写的东西,她看书向来是不单独做笔记的,若是自己的书,笔记就在书上。
稍微忙活了一阵儿,打包走人。
高考结束,不过是从一座名为高中的监狱迈向了另一座名为大学的监狱,今天依旧和昨天一样没有什么变化……程馥不认为临简雾对她的生活做出了什么改变。
“请,请收下这个。”
在晴天的六月初,帮临简雾提着满满两袋子的书,程馥在校门口被一个女生叫住。
向程馥伸出的两手中有一封粉色的信,看着程馥有些不解的模样,女生把信塞到程馥的口袋里,就往教学楼的方向跑去,很快消失在了人群密集处。
女生个子不高,程馥看着面生,没有认识过的印象。
程馥上次收到同性的信,还是在小学,大家对于班级还拥有一种朴素的集体荣誉感,那时她感冒有些发烧,在家休息,作为班长的女生把老师们布置的作业都收集了起来还写了一封【大家都在学校等你,你要快点好起来回学校上课哦!】的信委托同学送到了家里……真希望她不要在这种地方那么认真负责。
她第一时间认为这封信是写给临简雾的,虽然在这么短时间内就能在纸上宣泄爱意并付诸行动把信送出来,委实有些匆忙,但还是写给临简雾的概率更高些。
应该是害怕直接交给临简雾被拒绝,所以拜托她转交吧?程馥是这么想的。
于是程馥把口袋朝向临简雾:“喏,你的信。”
临简雾还在震惊中,她怎么也没想到在挤走了两个人宣告完自己的存在感后,这还能有人当着她的面给程馥送情书的,是不是太不把她当回事了?
在听到程馥的话后,临简雾眨了眨眼。
程馥解释了下:“应该是给你的。”
临简雾心想这不可能,但程馥都让她看了,这没道理一眼都不瞧的,所以还没到车上就拿了信拆开,拆开一看,果然如自己所料,当即把信递给了已经坐上车的程馥:“是给你的。”
程馥拿过来时都有些将信将疑。
【其实,我知道我很烦人,我知道我越烦人越容易被人讨厌。有很多话憋在心里,我不知道跟谁说,该怎么去说,我又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去和一个连同班同学都不是的你去说。但我总觉得有些话即使我不说,你也能理解。
我总是不甘心,万一你也喜欢女孩子呢?万一你真的对男生不感兴趣呢?我不得不承认:这不过都是我自己在胡思乱想,我把故事编的完美一些讲给自己听,总是能得到一些安慰。
知道你真的喜欢女孩子之后,我反而变得没有勇气了,我不聪明、不漂亮、家里也没什么钱,这样的人是不值得被爱的,内在美、内在美……大家说女孩子最重要的是内在美,但我知道只有长相本来就不怎么样的人才总是把内在美挂在口头上。
实话说,这是我第一次给别人写情书,在写之前,我不知道撕掉了多少次。我并不懂,或许本来就不应该有这样的心思。
祝你幸福,顺利。
对了,高考虽然没有太完美,但早上路过光荣榜的时候,我看到我和你的名字是紧挨着的,或许,我也可以认为这次高考也是顺利的吧?我偷着开心,毕竟,也许(被黑笔划掉了)这一定是我们挨得最近的一次。
我只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如果你很反感,你可以诅咒我,我总是被人说迷信,诅咒会对我起作用的。
遇见你,我已经很开心了,如果你将这些话看完的话,我会在心里默默地开心好一阵子。】
如果这不是恶作剧,程馥不仅要怀疑自己的眼睛,还要怀疑自己的脑子:这说的她好像是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美女似的,她的长相再路人也没有过了好吧?!能不能不要滤镜那么深?
“这人你不认识吗?”临简雾问。
程馥想了想,循着信纸上这人说话的口吻,记忆中有个人影和先前的背影重合:“不能说不认识,但我也只和她有过一次交谈……你记得我跟你说过有一周周三,我们年级有个学生在上英语早读课猝死了吗?”
临简雾点点头。
“这个女孩子是他的同桌,她说她得知同桌猝死后第一反应是不是能放假,然后又想要默哀,但在默哀的时候她又在想高考该怎么办,她觉得她自己这种反应根本不是人,感到非常害怕。我采访她的时候顺便跟她聊了几句。”
“你说了什么?”
程馥扳着手指头回忆:“我说你想到放假是因为你需要休息,你想要默哀是因为你知道失去朋友的感觉,你会在默哀的时候想到高考是因为那是你人生即将要面临的关口。这些都是你值得且应该去想的事情,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所以不需要什么心理负担。”
“你所害怕的也许是,如果在这三者之间【一定】要选一个,你会害怕自己选择一个似乎不属于你的心的选项。那么从现在开始,你知道的不仅是怎么去看待未来,还有就是该怎么选择当下,这就是属于你的【动机】,要好好抓住当下,去爱自己还能爱的人。”
临简雾听着感觉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你竟然那么善解人意?”
程馥白了临简雾一眼就撇过头:“我本来就很善解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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