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心惊胆战的一天结束,闻安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
街边两旁每隔一段距离都会有暖黄色的路灯,闻安和自己的影子做伴回自己的家。
那是一个特别老旧的小区,水泥路面裂开细密的纹路,缝隙里钻出几株顽强的野草,阳台那面的窗户几乎被爬山虎覆盖,从里面看家家户户都有的防盗窗也已经铁锈斑驳。
好在房租便宜,房东也好糊弄,签合同的时候自己追加了一倍房租,房东也就默认自己成年了。
楼道里的声控灯是那种老式灯泡,该亮的都没亮,灯的外壳早已附上了类似油渍的不明污渍。
三层中间户,一个大概只有三十平的一居室,便能完全容纳闻安和她的所有东西。
入户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闻安撇向自己书桌下方的透明收纳箱,里面一个白色的小团子正在跑跑轮,见闻安进来,两只毛茸茸的手扒着收纳箱开始舔箱子。
闻安反手关上门,将书包随意地放在门口那张略显摇晃的木质鞋柜上。
房间里有些闷,她走到窗边,费力地推开了那扇被爬山虎枝叶半掩着的窗户,微凉的晚风带着植物特有的清涩气息涌了进来,驱散了些许室内的沉闷。
她没开大灯,只拧亮了书桌上那盏有些年头的旧台灯。暖黄的光晕洒开,勉强照亮了这一方小小天地。
书桌下方的收纳箱里,那只通体雪白的仓鼠还在不知疲倦地扒着箱壁,黑溜溜的小眼睛望着闻安的方向,粉色的鼻子不停地耸动。
“饿了?”闻安蹲下身,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
她打开箱子顶部的透气孔,伸手进去,小家伙立刻凑上前,用温热的小脑袋蹭了蹭她的指尖。
闻安从旁边的袋子里捏了一小撮谷物和几颗瓜子,放在它的小食盆里。仓鼠立刻扑过去,用两只前爪捧着食物,飞快地啃噬起来,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看着它憨态可掬的模样,闻安紧绷了一天的神经,似乎也稍稍松弛了些。
她站起身,走到狭小的厨房区域,接了杯冷水,仰头灌了下去。
她没什么胃口,但想到明天还有一整天的课,还是从柜子里拿出一包速食面,熟练地拆开包装,烧水,等待。
水汽氤氲中,她靠在厨房门框上,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墙壁一块剥落的墙皮上。
破格留下。
作文满分。
陈平康。
这几个词像走马灯一样在她脑海里旋转。
她拿出手机,屏幕干净,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新的信息。她点开与妈妈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依旧停留在几天前她询问外婆病情,妈妈回复的“好些了,勿念”。
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她最终还是熄灭了屏幕,将手机丢回桌上。
水开了,咕嘟咕嘟地响着。
她走过去,将面饼和调料放进碗里,冲入开水,用另一个盘子盖上。
等待面好的几分钟里,她坐回书桌前,台灯的光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背后空无一物的墙壁上。
她拉开抽屉,里面放着几张稿纸,最上面一张,隐约能看到一些潦草的字迹,那是摸底考那篇作文的草稿。她只是瞥了一眼,便迅速将抽屉推了回去,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东西。
面泡好了,散发出浓郁的、带着些许工业香精味道的热气。她默默地吃着,味同嚼蜡。
吃完面,收拾好碗筷,她重新坐回书桌前,摊开课本和练习册,专注的写起来。
夜色渐深。
她合上最后一本练习册,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路灯投下的、孤零零的光圈。夜风吹动爬山虎的叶子,发出沙沙的轻响。
今天发生的种种,此刻回想起来,依旧带着一种不真实感。
她留下来了。
以一种她从未预料的方式。
闻安轻轻呼出一口气,关上了窗户,也将窗外的那点凉意和喧嚣隔绝。
时间不早了。
-
出人意料的,闻安睡得很好。
甚至连梦都没有做。
她起了个大早,到学校和住宿生上早自习前的第一节早课。
闻安走到自己的座位,轻轻拉开椅子。旁边的位置空着,陈平康还没来。
她将书包塞进抽屉,拿出英语书,开始默记单词。周围很安静,只有书页翻动和笔尖划过的细微声响。
早自习的铃声响起,教室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喧闹声开始回荡。
高文静踩着铃声冲进教室,看到闻安和陈平康都已经端坐着学习,夸张地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还以为迟到了!你们俩也太用功了吧,给不给人活路啊!”
闻安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微微弯了下嘴角。陈平康则头也没抬,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第一节课是数学。老师讲解着新的知识点,闻安听得格外认真,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着。
偶尔遇到不太明白的地方,她会微微蹙眉。
课间休息时,前排的同学转过身来和陈平康讨论一道数学题,闻安则起身去接水。等她回来时,讨论已经结束,陈平康正用左手有些笨拙地尝试拧开水杯盖子。
闻安脚步顿了顿,目光落在陈平康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指尖上。她沉默地伸出手,从陈平康手中拿过杯子,轻松地拧开,然后递还给她。
陈平康似乎愣了一下,抬眼看向闻安。
“谢谢。”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不客气。”闻安答。
说话间,下一节课的预备铃响了。
闻安偏头看了一下黑板,是体育。
谁家大好人的把体育排在上午第二节课!还是排在数学课后面!闻安真的很想吐槽这个课表的安排!
不合理!非常不合理!
但奈何八中太人性化了,在上高三以前,所有娱乐课都正常上。
闻安盯着课程表,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
数学课消耗了大量脑力,她现在只想安静地消化一下新知识点,而不是去操场上挥洒汗水。
“啊啊啊!为什么是体育课!”高文静已经哀嚎出声,整个人瘫在桌子上,“我刚被数学榨干,现在又要去接受体育老师的摧残吗?”
周围也是一片怨声载道。
“跑操!肯定是跑操!王主住最爱干这事了!”
王主任也是政教处主任,有个外号叫土豆,因为他长得像动画片《小猪佩奇》里面的土豆先生。这外号还是学生会先叫起来的,不知怎么的,传的全校都知道了。
“杀了我吧,我现在只想睡觉……”
陈平康倒是看得开,将数学书收进抽屉里,脱下外套,转头问闻安和高文静两人:“走吗?”
-
果然,一到操场,体育老师王主任——一个皮肤黝黑、嗓门洪亮的中年男人——就吹响了哨子,中气十足地喊道:“集合!男生一队女生一对上跑道,今天体测!”
哀嚎遍野。
“老师!陈平康同学手骨折了!”班长路妮及时出声报告。
王主任看向陈平康,摆了摆手问:“你行吗?能跑吗?”
当着全班人的面问,就算不行也得说行,更何况陈平康被王主任这一句话激起了斗志,朗声道:“行,怎么不行。”
“我只是手受伤了,脚没问题。”
陈平康这话一出,不仅闻安和高文静愣住了,连王主任都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一丝意外的神色。
他大概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清清瘦瘦、还带着伤的转学生不仅摸底考成绩不错,性子也是这么硬气。
“你疯了?”高文静压低声音,急得直拽陈平康的衣角,“你的手!”
陈平康却只是抿了抿唇,用没受伤的左手轻轻拍了拍高文静的手背,示意她放心。她的目光灼灼,甚至带着点不服输的倔强,直视着王主任。
“好!”王主任非但没阻止,反而像是被取悦了,洪亮地笑了一声,“那就入队!女生先开始。”
“女生组,准备!1——2——跑!”
王主任一声令下,女生们像脱缰的野马奋力向前冲去。
起跑的哨声像鞭子一样抽在空气里,女生们瞬间冲了出去。闻安混在人群中,努力迈开步子,但缺乏能量的身体很快就开始抗议,呼吸变得粗重,腿像灌了铅一样沉。
她下意识地看向身侧稍前方的陈平康。
陈平康跑得确实不轻松。右手臂固定在胸前,看起来有点碍事,跑起来的姿势显得有些笨拙,像一只折翼的鸟。
但她没有停下,也没有放慢太多。
周围的女生一部分体力不支,速度慢了下来,也有一部分渐渐超过了她。
跑道一圈是四百米,八百米需要跑两圈。第一圈过半,闻安自己的体力也快告罄。她咬着牙,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前面那个笨拙而坚持的身影。
王主任背着手站在跑道内侧,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经过的学生,当他看到陈平康时,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惊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但他什么也没说。
进入第二圈,队伍拉得更开了。
陈平康虽然受伤,但体能应该还不错,并没有落在很后面。
不过,她的呼吸已经变成了急促的喘息,步伐越来越沉重,每一次抬腿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有好几次,闻安都觉得她下一秒就要摔倒了,但她只是晃了晃,又顽强地稳住了身体。
终点线就在前方。
先到达的女生们三三两两地撑着膝盖喘气,目光都投向了跑道上最后的几个人。
高文静急得在终点线后面直跳脚:“你们两个快点啊,加油啊!”
陈平康和闻安两人一前一后冲过终点线,恰好卡在及格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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