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你来了。”林荡起身。
“嗯。”余冬至坐在沙发上。
“那开始吧。”林荡推了下眼镜，刚问出问题余冬至突然哭了出来。
林医生看着余冬至不同以往，她以前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放声哭出来过，“今天先哭吧。”
林医生推了盒纸巾过去。
余冬至哭累了，抬起红肿的眼皮，她突然觉得她不像自己了，像是被另一个灵魂操控了自己。
走出咨询室，余冬至依旧提着一纸袋东西，那是她的药。
她回想起林医生最后的话，“心生病了，就尝试做个植物吧，只负责饮食、睡眠、晒太阳就好。”
余冬至去了昨天的海边，白天不似夜晚那样冷嗖嗖。
中午海边的人很多，余冬至戴着墨镜躺在遮阳伞下面。
“昨天还想着自杀，今天就晒起太阳了。”
余冬至闻声微微拿下墨镜，睁开眼睛，她最近记性总不太好，但还是记得他昨晚救了她，“嗯，今天不做人，做植物。”
男生觉得有趣，便席地而坐在旁边，“姐姐，你昨晚为什么要自……游泳啊？”
男生终于不说自杀两个字，可换成“游泳”之后让余冬至感觉更别扭，继续戴上墨镜晒太阳。
男生见余冬至不再搭理自己，就躺在了余冬至旁边，不过区别是余冬至在躺椅上，他在沙子上，“感觉做植物会很有趣。”
余冬至调大了耳机音量，专心晒太阳。
“姐姐，你有男朋友吗？”
“应该没有，不然也不会一个人看海，一个人晒太阳。”男生一个人躺在一旁自说自话。
“姐姐不开心吗？其实我也不开心。”
“我昨天刚知道我还有一个哥哥，不过他已经去世了。”
“姐姐，我是A大油画系的，我那个哥哥也是，因为这个我才知道我还有个哥哥，但也因为哥哥，我家里人很反对我学画画。”男生手交叉放在后面撑着头。
余冬至摘掉一边耳机，取下墨镜，看着不拘小节躺在旁边男生，“做植物不自带花盆吗？”
男生一时头脑发蒙，没反应过来。
余冬至指了指旁边的大包，“那里面还有一个躺椅。”
男生惊喜的起身去拿另一个躺椅，安置好后躺在余冬至旁边，这下两人终于是同一高度，“姐姐，你为什么带两个花盆呀？”
“植物不说话。”余冬至伸出食指放在嘴唇前面，一个噤声的动作。
男生闻言就真的闭上了嘴，躺在这晒起了太阳。
…
余冬至近期频繁出没A大，桃子以为她是怀念母校。
可余冬至每次都只去油画系，只找一个人——
**。
“姐姐，你是想跟我约会吗？”**朝着坐在一旁的余冬至开玩笑。
余冬至却直接越过了这个问题，“现在可以给我张阳生的日记本了吧。”
**皱眉，可很快又舒展开，“姐姐，你真是没有之前有趣了呢。”
余冬至知道**之前说的那个哥哥就是张阳生，她为了确定还调查过**，他自己也承认了。
**以张阳生的日记本作为筹码，换余冬至每天大张旗鼓的找他。
余冬至当然不会拒绝。
她从来不知道张阳生有写日记的习惯，可**给她发的照片中，本子上的涂鸦的确是张阳生的风格，落款也确实是张阳生的字迹。
“你答应我的，找你一个月，日记本给我。”余冬至没有废话，同时也伸出了手。
“我反悔了，姐姐。”**放下画笔，看着眼前的画，“你帮我调色吧。”
“我不会。”余冬至突然觉得这样没意思了，起身要走。
“不，你会的，姐姐。”**手快拉住余冬至的手腕。
“姐姐，你给哥调色的时候也板着脸吗？”**勾唇，可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余冬至没答，只是说：“调好了。”
“姐姐还真是一句话都不想和我多说啊。”**看着余冬至手里的画板，没有动作，“怎么办，我突然想不起来日记本被我丢在哪里了。”
余冬至抬眼微笑，“我调好了。”
“姐姐，你真是越来越无趣了。”**拿过画板，没再看余冬至。
余冬至太想拿到日记本了，没办法，人一旦有了软肋，就很容易被拿捏。
…
余冬至拿到日记本是两个月后，她盯着破烂不堪的封面，久久没有翻开。
她现在的感受是什么呢？
拿到了日思夜想的日记本。
她很想高兴，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她双腿盘坐在茶几面前，靠着沙发，逼自己笑。
满地的空酒瓶随意摆放，她用酒精麻痹神经，像是要极力回避着什么。
笑声传满了整个房间，可笑的比哭还难听。
她突然意识到一个很可怕的问题——
“张阳生，我好像不会笑了。”
…
在一个很普通的早晨，余冬至醒的很早，自然醒。
她终于翻开那本被她压在心底最深处的张阳生的日记本——
-20X8年9月25日
-最平常不过的一天，遇到一个烦人精。
那时候张阳生总说余冬至烦人，可她没想到的是，他从这么早就开始记录她。
-20X8年9月28日
-怎么哪都有她？
-20X8年10月8日
-她没课吗？怎么总是来蹭我的课？
-20X8年11月7日
-冬天的第一杯奶茶？好幼稚。
-不过还挺甜的。
-20X8年12月30日
-她也没回家，我没有关注她，因为她总烦我。
那年大一寒假放的特别早，12月30日那天几乎没有学生留在学校，可余冬至不记得她那天见过张阳生。
-20X9年1月1日
-嗯。
-新年快乐。
-20X9年3月3日
-今天凶她了，她好像不开心。
-对不起。
余冬至翻笔记本的手一顿，3月3日，那天的张阳生好像很不对劲，比平时更冷漠。
可对于当时的余冬至来说，其实和平常没有太大的区别。
他突然想到，前几周**告诉她，他的生日是3月3日。
-20X9年5月20日
-她对我说节日快乐。
-莫名其妙。
余冬至记得，那天他罕见的脸红了。
虽然他没承认。
-20X9年7月24日
-她好像也不是很闲，她在打工。
余冬至现在才知道，那天张阳生看到她了，那是她唯一一次不想遇见张阳生的一天。
余冬至暑假在大学城的一个烧烤摊兼职，被一个难缠的客人泼了啤酒，头发衣服都被淋湿。即使很快做了处理，可看起来还是有点狼狈。
余冬至不知道张阳生为什么会来这里，她佝偻着背快速躲到烤架后面，等张阳生走了才出去。
原来还是被发现了。
-20X9年8月28日
-她好像两个月没来找我。
-她很忙。
余冬至看着第一行被笔划掉的字，原来那时你也有期待过见面。
-20X9年9月1日
-终于开学了。
-20X9年9月23日
-她说要给我过生日，她祝我今天快乐。
-我没忍住问明天呢？
-她说，明天留给明天的她。
-20X9年11月2日
-原来北方人也不抗冻。
余冬至展开手看了看，眼前纤细白嫩的手与记忆中满是冻疮的手重合，她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泪水将日记本打湿。
他怎么又看到了。
每次她想努力掩藏的难堪都能被他精准发现。
怪不得在一起后的每个冬天都十分关心她的手。
-20X9年12月31日
-她说我真好，又陪她跨年。
-可是明明是她把我从宿舍叫出来的。
-20X0年1月1日
-如果许愿有用，希望她今年不会冻手。
-20X0年2月14日
-今天好像是情人节？
-关我什么事。
-20X0年3月3日
-很多天没看到她了，一见面她就抱了抱我。
-她说，别伤心。
-可明明她也不开心。
-20X0年4月16日
-很多人都觉得我是个怪胎，那你呢，你为什么要跟我做朋友呢？
余冬至告诉过张阳生，她喜欢他，可他不信，也不准余冬至再说。
-20X0年5月19日
-喜欢我？
-骗人。
那一段时间张阳生突然不理余冬至了，还总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当时还以为是快期末考试，要准备复习，没时间理她呢，现在看来，原来是吃醋。
-20X0年6月24日
-偷听到她和别人说，我的所到之处都是她的目光，她说我不用被选择，她说她会坚定的走向我。
-她好像没骗我。
-可是，为什么呢？
余冬至怔住，在每一个她不曾在意的瞬间里，他都有参与，也都全部记录了下来。
她记得那天，很多人说她舔狗当习惯了，说张阳生其实没有那么好，只是她对他的滤镜太重了，那样死板无趣的呆子，不值得她那样付出，她大可以选择一个更好的对象。
可当时的余冬至眼里闪着光，骄傲的对着所有人说：“他不用被选择，也从来都不是一个有待考虑的备选，他只要站在那，我就会永远坚定的朝向他。”
“与其说我的目光所及就是他的所到之处，倒不如反过来——”
“他的所到之处皆是我的目光。”
-20X0年8月1日
-她好像一到暑假就很忙。
暑假张阳生反常的主动找过余冬至一次，但余冬至没有赴约。
-20X0年9月7日
-跟她表白了。
-我是她的了。
那是一个最平常不过的下午，连漂亮夕阳都没有，张阳生不似平常稳妥，顶着那张帅脸说出了让余冬至至今难忘的话——
“我对你，这里，动了。”张阳生像是跑来的，身上有层薄汗，但不难闻，微微喘着气，说的磕巴，“嗯，是心动。”
“我喜欢你。”
余冬至哪见过这场面，一时间也结巴起来，但没出息的没说几句话就答应和他在一起了，谁让她本来就喜欢他呢。
都怪他。
两人在一起之后，张阳生性格大变，不禁让余冬至怀疑，哪个才是最真实的他。
张阳生变得异常温柔，余冬至所有的小脾气，小毛病，张阳生都能包容，甚至觉得可爱。
他变得粘人，醋精。
当然，这样的张阳生，余冬至很受用。
这让她觉得至少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是被需要，被在乎的。
……
日记看到这里已经到了下午，余冬至没再往后看，起身换了件衣服，出门。
今天是她每个月复诊的日子，余冬至今天没有停留很长时间，几乎是拿完药就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盯着药盒说：“药换了吗？”
林荡愕然，随即淡定解释，“嗯，实验室新研制的药。”
余冬至拎了拎袋子，看着和以往一样的包装，“嗯，就是觉得今天的药变重了。”
余冬至半开玩笑的话让林荡震惊。
因为他二十分钟前才在实验室里再次看过那张药品质量分析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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