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旅客,列车即将到达本次的终点站——边海站,请各位旅客……”
听到“边海站”,沈欣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给自己吃了一颗安心丸。
此时已是半夜,远在千里的城市熄灯了吗?她们入睡了吗?
沈欣望向窗外,玻璃上映出自己的面容,憔悴又狼狈,不忍细看。
她把脸贴在玻璃窗上,往下一看,整个城市灯火通明,尽收眼底,不由地感叹这座城市的灿烂夺目。
沈欣在心里暗暗比较两座城市的差异,却又想到昨天的这个时候,自己还在家里,今夜已在他乡流浪。
空间上几千里的巨大跨越,让她一时难以接受眼前的陌生。
其实坐在沈爸车上的时候,她就想过要不要跳车,或是说身体不舒服,这样就有理由不去火车站了。
可惜肚子不疼,头不晕,就像是上学时想偷懒请假,却不能找个很好的理由来应付老师的询问,只好硬着头皮乖乖去做。
候车时,沈欣仍不死心,设想种种可行的办法。
要么干脆不上火车,就说是自己在卫生间里错过了时间;要么在任意一个站下车,妈妈问起原因来,就说是自己走神看错了站名。
沈欣在脑中苦想各种可以逃避的方法,又一一否定。
乖乖排队检票、进站,找到自己的位置,放好行李,坐定。
她看着手表上秒针一点一点拨动,直至发车前一分钟,她甚至还在想要不要拿下行李箱立马下车。
接着车门关闭,火车开始发动。沈欣提到嗓子眼的心只得放回肚子里。
她没有勇气!毫无勇气可言!!
任火车渐渐加速,穿过一个隧道接一个。
历经了十五个多小时的跨山涉水,终于到了边海城,一座数千公里之外的遥远城市。
舅舅开车到火车站去接自己的外甥女。
“小欣!这儿!”舅舅在出站口挥手招呼。
沈欣推着行李箱,拎着行李袋,背着书包走出防护围栏。
“带了这么多行李啊!”舅舅赶紧接过行李。
“舅舅,不好意思,麻烦你跑一趟了。”沈欣有些难为情,怕给舅舅添了麻烦。
“不用这么见外。走!先回家休息一晚。”舅舅两手提着行李走在前面,沈欣在身后快步紧跟。
一个小时后,到达小区楼下。
沈欣下了车,头一仰,密密麻麻的楼层射出昏黄或白亮的灯光。
尽管刚才一路上已经见识了这座城市的高楼大厦,但看到这楼宇林立,沈欣忍不住赞叹:“这儿好繁华,到处是高楼。”
舅舅从后备箱拿出行李。“对啊,你以后就要在这里工作了,可以好好感受这座城市的魅力。”
“嗯。”沈欣心里没底,但还是点点头。
一进门,换了鞋越过玄关,干净整洁的客厅让人舒心愉悦。
沈欣站在客厅里,不敢随意走动。
“随便坐,就把这当自己家里。”舅舅放下行李,招呼沈欣坐下。
厨房里传来舅妈的声音。“小欣,喝碗粥行吗?想着你刚下火车,胃还受不了太刺激的东西,就煮了点清淡的。”
舅妈端了一碗粥,还有些小菜。
“好,谢谢舅妈。”沈欣接过碗筷。“给你们添麻烦了。”
“哎呀,不麻烦的,别客气。”舅妈两眼盈盈,看起来十分温柔。“好几年没见了,我们小欣长得越来越漂亮了。”
“没有啦,舅妈。”沈欣尴尬一笑。她从来不觉得自己长得好看。
小时候有亲戚邻里串门闲聊夸沈欣长得标致,沈妈都会立马反驳回去,哪里长得好看了,这么丑,以后都不知道有没有人要。反驳得如此迅速又严肃,不容置疑。
沈欣本想安慰自己这只是玩笑,却发现说服不了自己。
此外,沈妈在私下当着女儿的面说,你要是有你表姐一半的漂亮就好!你看你现在还带个眼镜,真难看!
至此再听起别人夸她长得好看,沈欣下意识就会想起妈妈说的那些话。
其实,沈欣长相标致,只可惜一双闪躲的眼神,常常让人误以为是不屑于看他人。因此,在外人看来,沈欣虽面容姣好,却是带刺的玫瑰,远观不可亵玩。
不过,躲避的眼神只有沈欣清楚,那是羞于对视,害怕别人看穿她柔弱贫瘠的内心。
流淌在血液中,烙印在骨子里的卑微让她学会了不要惦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至少在妈妈眼中,漂亮这一类的词是不属于自己的。
那有什么是属于自己的呢?
又是谁规定了什么该属于你,什么该属于他?
如果有人冥冥中规定好了归属关系,又何来追求争取这一说呢?
长途火车带来的眩晕让沈欣感觉脑袋仍摇摇晃晃,迷迷糊糊,现在还有这些问题纷纷扰扰,搅得脑中一刻不得清净。
见沈欣在发呆,舅妈问:“饭菜凉不凉?咸淡合不合适?”
沈欣赶紧大口吃。“嗯,刚刚好。味道很好。谢谢舅妈。”
“饭锅里还有,不够就去添,千万别客气。”
“好的,谢谢舅妈。”
“小欣,你太乖了。”
沈欣嘿嘿一笑。“没有啦。”
舅妈走到房门口。“小欣,你就睡这个房间,床单都是干净的。毛巾牙刷什么的,都在里面准备好了。如果需要睡衣跟我说,不要拿自己当客人哦。”
“好的。谢谢舅妈。”舅妈的关怀让沈欣受宠若惊,竟感动得想落泪。她赶紧埋头吃饭,转移注意力。
吃好饭,匆匆收拾一身之后,沈欣躺在床上伸展四肢,拿起手机给妈妈和秀秀报了平安。
一个打了个哈欠送来睡意,沈欣难言倦色,眼皮欲盖微张……恍恍惚惚,终于撇下尘世,飞向太虚幻境。
苍蓝天穹,青云缭绕,鸟拂掠树梢落在屋檐上,屋檐下一群学生正在上课,老师讲得激情澎湃,黑板上的笔记龙飞凤舞。
随着下课铃一响,同学们蜂拥而出。少昀在人群中不见沈欣的身影,他回到教室寻找。
教室里空空荡荡。
少昀四处寻觅,大喊沈欣的名字,却只有回声萦绕在耳。
他看上去是那么焦急又无助……沈欣听到了,她就蜷缩在讲堂之下,她听到了少昀的呼喊,但不敢出来见面。
她极力缩成一团,想把自己缩成一个小小的点,隐没在空间里。
等到少昀的脚步声远了散了,沈欣才慢慢从讲台下爬出来。心里空空落落。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躲着少昀不见。她明明渴望少昀能陪在身旁,可少昀就在眼前,自己却避而不见。
满眼泪珠热烈滚烫,簌簌落下。凉凉的在眼角积蓄,终于滑入鬓发里。
沈欣睁开眼时,天已大亮,风轻拂纯白窗帘,肆意让明晃晃的光线霸占屋内的每处角落。
沈欣一动不动看着天花板,试着回想梦里的点滴。
为什么会梦见少昀?他分明找得那么辛苦,可自己为什么要躲起来不见?
沈欣还沉浸在梦里,回味一个名字对另外一个名字的寻找、呼喊。
她伸手试探,原来眼角已有泪水吻过,嘴边滑过那个熟悉的名字:林少昀。
沈欣两眼直直盯着天花板发呆。
好一会儿,她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已经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另一座城市,而遥远的呼喊即使是风信使也无法送达……
尽管舅舅一家也在这,但是泛泛的亲戚关系给不了踏实的归属感。
当一个人以谋生的眼光看待一座城市,就已经把自己踢出享受生活的范围,放在一个暂住者的位置上,一个只是在此地讨生活的异乡人。
此时一两下敲门声打断浮想千千。“小欣,起床了吗?你舅舅说九点要报道,不要忘了哦!”舅妈在卧室门外提醒道。
沈欣一听,立马坐了起来。“哦,好,我马上起来。”
吃过早饭后,沈欣按舅舅给的地址去公司报道,做了体检。
因学历限制,沈欣只能到流水线上工作。
尽管舅舅提议住在家里,但是一向怕麻烦别人的沈欣推脱在三,决定住在公司统一安排的公寓。
因行李不少,加之宿舍衣柜不大,沈欣只好先搬一些生活用品和夏季薄衣服。
天悦公寓门口设有安保并刷卡才能进入,一共有八栋公寓楼,每栋公寓楼下另设有刷卡器,以防闲杂人员进入。
每栋共十五层高,每一层有二十个房间。宿舍里一共是八个床位,两边各放了四张床,另外各配一张小方桌,一条凳子。
沈欣一搬进来,宿舍刚好满员了。
和沈欣当天进来的还有一个新人秦夏月。夏月留着极短头发,十分健谈,张口就说起自己在路上发生的趣事。
夏月的活泼和外向让沈欣似乎看到了秀秀的影子。
在一番互相询问中,沈欣了解到秦夏月是高二辍学,几次打工之后,辗转于此。
巧的是,夏月和自己分在同一个厂区工作。
于是,这新来的两个人仿佛是找到了队友,立马熟络起来。
晚上下了班,宿舍其他人陆陆续续回来。两个新人一一做了自我介绍,并希望与大家相处愉快。
接着宿舍里安静了下来,各自看着手机,没有人理会这两个新人。
正在沈欣夏月两人面面相觑,想说些什么来缓解尴尬时,一个稍微丰满的女生大方地介绍起自己来:“我叫刘慧,也只是比你们早来了半年,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
两人像是看到救星一般,连忙还之以笑容,说:“嗯,谢谢你!”
至于其他人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她们洗漱之后各自躺回床上看手机,在黑夜里脸上闪过一幕接一幕的光亮。
沈欣睡在下铺,预想明天会是怎样的光景,会在什么样的环境下工作,同事好不好相处,自己能不能适应这里的环境……想到这些,眼角处渗出一行热泪,她突然有些想家了。
孤单的恶魔总喜欢在夜里捕获猎物。
今晚,沈欣被俘。她轻轻翻了个身,把头埋进被子里。
眼泪一向是她的催眠剂。终于抵不过倦意裹挟,沈欣渐入梦境,欲在梦境里寻得一片安静。
不过梦里也得不到安宁。这段时间以来沈欣一直都会做同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没有来由地跌落悬崖。是谁推下或是自己脚底打滑掉落,她都没有印象。
在快速下坠的失重里,悬崖边上慢慢清晰一个身影。
就在那人五官逐渐清晰时,沈欣从悬崖上跌落,坠下!极速坠落!脚下是不见底的巨大黑潭!
倏尔沈欣双脚不自觉一颤,猛地惊醒,大口呼吸,心率加速,仿佛刚从鬼门关逃过一劫。
感受到身下床板的硬冷后,她才发觉自己又做了噩梦。
梦到底是什么?
是另外一个世界吗?
意识之外的另一个世界。那里也充满了各类情绪,如现实一般逼真。
有没有可能梦境是某些人的现实,而现实是一些人的梦境?
谁又能说得清自己面对的现实还是梦境。我们可以制造一个超越自身存在的另外一个世界,却却控制不了自己造就的世界。
看来造物者也并非一定是全能全知。至少对人类而言,梦境的创造多是无意识之举,即使身处梦境的自己也无法清醒意识到那是一个临时构建起来的空间。
随着梦醒,空间坍塌。
或者说梦境的存在可能是一种媒介,帮助我们在现实世界与另外一个世界搭建联系。
这么说来,梦境可以是一种补偿,一种尝试,尝试另一种在现实中没有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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