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
日落。
下班后,刘丽刚迈入寒风,就在找共享单车,她想赶紧到家,让畏寒的身体远离这种刺骨的冰冷。
遗憾的是没找到已购月卡的小黄,勉强算幸运的是,找到了小蓝。
犹豫了一下,到底是该冒着严寒往前走继续找小黄,还是额外花钱骑这个小蓝。
她再一次锤炼着她的消费观。
因为往前走一段也不一定能遇到小黄,要是一直找不到车,她就歇菜了,不敢想要多遭多少罪!
要是再走回来找小蓝,受寒时间延长不说,小蓝说不定也没了。
现在骑小蓝起码能保证有车可骑。
她选择骑小蓝!
为了实现支出最小化,她领了一张小蓝的骑行券,还没扫码,她贴着车座,从包里找手套,找了一遍,没找到,又找了一遍,还没找到。
脑子里开始回忆今天出门的场景,完全没有拿手套的记忆。
啊啊啊啊啊。
忘带手套了!
她不是那种丢三落四的人,这种事很长时间才发生一次,严格说来,这还是第一次,可她却止不住,狠狠地责备自己。
这点事都记不住。
能干嘛?
明明多检查一遍,就能避免的事,偏偏忘了!
记性也太差了!
怎么就没能养成好习惯,离开房门前检查一遍,离开后再确认一遍呢?
她想着,扛着寒风骑车,把手露在外面行不行?
于是把手放在自行车把手上感受了下,太冷了,感觉手要废了,根本撑不过一分钟。
太冷了!
冷不欲生!
不出意外的话,真骑上车,能冻得她恨不得安装个假手!能冻得她干哭!
这冻感让她的求生欲大跳水。
哪有勇气骑?
她只能走回家。
走了一小会。
手机响了。
她不想掏手机,因为得用到手,她实在不想让本就不暖和的手再承受凛冬的摧残了。
可万一别人是有正事呢?
她拿出手机看了眼。
手饱受摧残。
眼更是!
电话是‘昊独妈’打来的!
只关心刘昊的妈。
她第一反应就是把手机塞回兜里,想装聋子。
手机在兜里响,每一声,都像利刺在挑动着她的神经。
响了一会就不响了。
这一会,她的心里各种交战!
她妈之前说要断绝关系,现在却肯打电话联系她,这是好事,说明断交这个风头过了,翻篇了。
她本该开心的。
可她妈打电话来,往往都没啥好事。
万一又惹她哭。
她开始猜找她啥事。
是不是有急事?
家里没电了,催缴电费?
她看了下余额,还有很多。
他爸又想要贵点的烟酒了?
下月再说。
她觉得疲惫,不想管,但是又忍不住猜出了啥事,这样猜下去没个头,更累,还不如问清楚。
万一他爸又动手!
她赶紧拨了回去:“喂,妈。”
电话那头:“你现在弄啥哩?”
她:“刚下班,在路上。”
电话那头:“哦。”
她:“你刚找我啥事?”
电话那头:“从下个月起,你每个月给我打2000块。”
她仿佛挨了一棒槌:“为啥?”
电话那头:“啥为啥?你是真不懂,还是打马虎眼,菜涨价,肉也涨价,你打的那1000够干啥,不到半个月就花完咧,剩下的日子咋办?”
电话那头:“你想让我和你爸喝西北风去?”
她蒙圈了。
家里缺什么,都是找她要。
这1000基本就是纯买食材。
还不够吗?
她一个月纯食材都花不了200。
她爸妈一个月1000,平均每个人500不够!
这合理吗?
农村的消费水平这么高?
物价涨得这么夸张?
想着又开始怪自己穷,她要是更有钱,就能多给点,多尽孝,让她妈在消费上更宽松点。
但她真的太穷了。
她得计较!
她本来想说,你要不明天开始记账,我看看物价多贵,买了多少,如果确实不够,我再想办法多累点多挣点。可又觉得这样不尊重人,伤人自尊,还是算了。
她想说,你省省花呗。
又说不出口。
她怕让她妈难堪!
好难啊!
她语气温和:“要不这样,从下个月开始,我每月给你转500。”
电话那头:“你说啥?”
不是疑问。
是暴怒!
她正要解释,还没在心里酝酿完要说的,电话那头,一顿锋利的指责急冲冲跨省跨区而来。
“你咋能自私成这样,我让你给2000,多给点,你不听话就算了,反过来还要少给!”
“你是想活活饿死我吗?”
“还是诚心羞辱我?”
“你还知道自己姓啥吗?你还记得是谁辛辛苦苦把你养大吗?你对得起我吗?”
“全村都找不到你这么黑心肠的!”
指责还在继续:
“你这娃真是烂透了。”
“没良心。”
她想挂电话!
她真是搞不懂了,为什么这辈子听过的最难听的话偏偏都是从她最爱的妈妈嘴里说出来。
为什么!
电话那头骂了一声:“畜生!”
她再也绷不住了!
她真的不想一次又一次咀嚼疼痛了。
真的不想!
她忍不了!
她:“我咋自私了,我本来是想说,你以后想吃啥菜啥肉,跟我说,我在网上给你买,多多买菜挺方便的。有的吃的我还能多上几个平台比比,看看哪实惠。”
不能少吃。
那就得找实惠啊!
她:“我有说不管你吃喝吗?”
有说吗?
她:“我就算真不给,你就真能饿死吗?之前多给的钱都去哪了?家里种地全年0收入吗?你每个月挣的钱去哪了?”
她:“那些毕业后不给家里生活费的,他们的爸妈全都活活饿死了吗?”
她:“你讲道理吗?”
她说着说着就不说了。
她说的不大好听。
唉!
她劝自己闭嘴!
电话那头:“你个白眼狼,恩将仇报,还问我讲道理不?天底下有什么道理能大得过子女就得孝顺吗?我是你妈,你孝顺我,天经地义!”
电话那头传过来的烦躁槌打着她的心:“你给我钱就行了,菜我自己会买!”
她:“我没那么多钱。”
为啥没有。
她妈应该比谁都清楚!
不是吗?
电话那头:“没钱你想办法,每个月多给1000,一年才多给一万来块,18万你都能弄来,一万多有啥难的?”
她想挂电话了。
18万不是她从腰包里掏出来的。
是借贷!
难住了她。
并且能难住她好些年!
她:“妈,我真没钱。”
这话她都说腻了!
电话那头:“少在那给我假惺惺哭穷,我没空看你演戏。大城市花销大,1000块不算啥,你随便省点,每个月少下几次馆子,少喝几杯咖啡椰子水,少买点吃零食,少看几次电影,就省出来了。”
她无奈。
“我很少下馆子。”
“几乎不买零食饮料。”
“从不花钱看电影。”
咋省啊!
省毛线!
人能通过缩减本来就不存在的开支省钱致富吗?
开啥玩笑!
离谱!
电话那头:“那就从别的地方省,少去美容院,少买衣服,少用点化妆品,保管轻轻松松能省好几千。”
电话那头:“你长的也就那样,再打扮,再捯饬也好看不到哪去,别花那个冤枉钱。”
她更无奈。
“我从来没去过美容院。”
从来没有!
“好几年没买衣服了。”
没买新衣服。
没买旧衣服。
抠门抠到了上咸鱼买二手衣服都觉得浪费!
“从没买过化妆品。”
“护肤品也没咋买过。”
“半年用一瓶大宝。”
就这种消费水平,一共也就花了十几块,脸都不要了,完全不护理,不过能省十几块。
上哪省好几千?
说什么梦话!
电话那头:“你每个月房租多少?”
她:“1700。”
电话那头:“这不就超过1000了吗?”
她:“???”
电话那头:“你住700的,不就能省下1000吗?这么简单的事,你都想不到,还要我给你支招,你那脑子真是白长了,咋家猪圈的猪都比你聪明!”
她:“你刚还说大城市花销大,700能租个啥?”
电话那头:“少骗人了,你当你妈那么没见识?大城市又不都是高楼大厦,也有咋屋这种农村,村里那种自建房可不就是几百一个月?”
她之前查了,并不算近的附近村子,便宜的也要一千多,好点的两千多。
也不算很便宜啊!
还有的村子比较乱,人杂。
房东啥样,也全凭运气。
交通费得比现在多出好多。
通勤时间也多好多。
兼职时间更短!
不合适!
可以省钱,但是省钱也得有底线啊。
睡大街更省钱,房租0元。
能睡吗?
她说了自己的顾虑,还特意强调:“通勤时间太长。”
电话那头:“能长多少,顶多也就少睡几个小时,又不是七老八十动弹不了,哪来那么多觉要睡?等你死了想睡多久睡多久,没人管你!”
她内心一阵翻腾。
懒得辩驳。
电话那头:“我以前跟你外爷去换油,半夜三四点就起来,哪像你,一点苦都吃不了,经常睡到太阳晒屁股才起来。”
她妈开始回忆从前。
她听过无数遍的从前。
她深感心酸的从前。
但这次,她不想只是心疼她妈了。
只心疼她妈,就得过度虐待自己。
她不想!
她:“我知道你很辛苦。”
她:“但我也很辛苦。”
她和她妈生活的时代有差异。
她是比不上她妈吃的苦多。
她的苦是没她妈苦。
她承认!
但她实在没办法觉得自己过的太美好了,为此内疚,然后努力吃更多的苦,争取在吃苦量和吃苦程度这件事上超过她妈!
难道要比她妈活得更辛苦,才有资格拒绝她妈的剥削吗?
不,不该是这样!
她:“我每天的睡眠时间已经很少了,再少我就得生病了,我要是生病,就更没能力给你钱了。”
电话那头嗤之以鼻:“哪那么容易生病!我看你就是瞎矫情!”
电话那头:“上次跟老二说个事,她也说自己生病,你们一个个的,读了几天书长本事了,个个拿生病威胁家里人,还要脸不要?”
她没说话。
好累啊。
好冷啊。
她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不对啊,她咋走到了原来住的地方。
白挨这么多冷了!
她忽然意识到:
她和她妈的对话,又何尝不是一直在原点?
白挨那么多骂了!
唉。
她刚搬了新住处,身体惯性还停留在从前,不知不觉走了老路,她劝导自己,这可不行,她得走新的路,走对的路。
嗯!
她在心里重重地点头。
随即想到:
她和她妈的聊天不也应该这样吗?
走新的路!
走对的路!
她竭力想着,该怎么表达。
她:“妈,你生养了3个孩子,不是1个,所以负担家里的开支,不该由我一个来。”
我不想扛更重的!
我要卸点压力!
电话那头:“你啥意思?”
她:“今天太晚了,等过几天,找个我们一家人能凑一起的时间,开个视频,一起聊聊这事咋办。”
什么开支谁承担。
分摊一下!
她:“今天就先聊到这。”
她:“我先挂了,妈。”
她主动挂了电话。
坚定地挂了电话。
她还是挨了不少骂。
但没委屈哭。
她觉得反抗很难。
但反抗完感觉蛮好!
一种微妙的生机,从心田发芽。
她还在浓浓的黑夜中,还浸泡在极寒中,还在走那条相对陌生的路。
她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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