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院弥垂下眼,遮住了其中翻涌的情绪。
桃喰绮罗莉背过身,指尖轻佻地划过真理与自己相同的脸颊:“但真理,直到现在也还对羂索忠心耿耿吧?啊,对了,你更熟悉他‘藤原悠真’的身份。”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的怜悯,“他送你进来,希望你将我取而代之,坐上大家主之位,助他掌控百喰一族。可你呢?空有野心,却连一步像样的棋都没布下?”
真理不甘地问:“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哈哈……什么时候?”桃喰绮罗莉失态地笑弯了腰,肩头微微耸动,“这如果是真人秀就更好笑了……”
她用指尖拭去眼角并不存在的泪光,纤细的手指挑起真理的下巴,迫使她直视自己那双深不见底的蓝色眼眸,“从一开始哦。所谓‘双胞胎’的谣言,本就是我亲手放出去的饵。”
真理瞳孔骤缩。
“本来只是想看看,这潭死水里能钓到几条不安分的鱼。”绮罗莉的语调轻快,仿佛在分享一个有趣的游戏,“没想到,第一个迫不及待咬钩的,会是性情大变的蛇喰次子。”
真理的身体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那……那个时候的那场赌局……该不会是……”
“你说决定蛇喰家主和那个有趣的小女孩——梦子命运的那次?”绮罗莉红唇弯起一个残酷的弧度,“那是我第一次看大鱼和小鱼厮杀,很精彩呢。我忍不住推了梦子一把,可惜……她至今还没能长成足以将我吃掉的大鱼呢。”
不过,自从近距离接触蛇喰次子后,她不断从那位狡猾的朋友身上获得了灵感——借由他人人生化作的养料,能不断喂出令她满意的鱼。
绮罗莉如数家珍般地念出那些名字:“加茂宪伦、藤原悠真、虎杖香织、蛇喰次子、夏油杰、伊万·格拉济耶夫……羂索穿梭于这些身份之间所经历的生活,真是连我都忍不住要羡慕的波澜壮阔啊。”
真理不敢置信:“主持蛇喰家赌局的时候,你才不到四岁吧……”
“听你这么一说,小时候的事情,还真是有点令人怀念呢。”桃喰绮罗莉慵懒地倚靠在冰冷的栏杆上,望着漫天纷飞的雪花,随即又转过头,对真理展露一个天使般纯净,却令人脊背发寒的微笑,“不过,对于你来说,以前的时光,是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想逃离的地狱吧?无论是在‘伊甸’,还是在藤原研究所的日子。”
真理猛地瞪大了眼睛,瞬间想通了一切关窍,她失控地尖叫起来:“别告诉我!现在这个‘12月32日’也是你搞的鬼?!”
她彻底被桃喰绮罗莉那永远游刃有余、将一切视为游戏的轻慢姿态所激怒。积压的怨恨如同火山喷发,她尖叫着猛地将绮罗莉扑倒在地,扬起手掌就要朝那张精致的脸扇去:“你凭什么敢!你知不知道‘虚无’爆发比你这种过家家式的秩序游戏惨烈多少倍!根本不是一个量级!我要杀了你——!!”
禅院弥无声地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有力的手臂轻易制住了哭得眼睛血红、状若疯癫的真理,将她从绮罗莉身上拉开。
夜空中的云残缺怪异,远方鳞次栉比的琥珀色灯光已经熄灭了大半,与黑色的天空融合在一起。东京湾的潮汐已然停滞,数百吨海水悬停在堤坝上方十米处,呈现出违反流体力学的水晶簇形态。
“看啊,潘多拉之盒终于被彻底打开了。”桃喰绮罗莉从容地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满意地托着下巴,仿佛在欣赏一件伟大的艺术品。她转而看向禅院弥:“我很好奇,在你们咒术师的眼里,眼前这幅景象,究竟是什么?”
禅院弥愣愣地凝视着远方愈来愈多的反常景象:“看不见边缘的未知领域……但是,为什么这里没有‘下雪’?”
“当然是因为我啦。”一个略显虚弱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咒灵人见推开门,倚靠在门框上,脸色苍白地喘着气,“学艺不精啊,弥。你们几个还活着完全是靠我死命撑开领域啊!怀着感恩的心跪下说谢谢吧!啊……绮罗莉可以除外!”
“……不,单纯是没想到你还活着。【无量寿】什么时候这么弱了?”
“温馨提示,你夸奖过去的我,就等于夸现在和未来的我噢。”人见艰难地走到三人身边,“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浅川夕立的完全体,那根本是规格外的存在,没人能正面抗衡。我能拖延各位的死亡时间已经惊天地泣鬼神胜造七级浮屠了!”
桃喰绮罗莉笑眯眯地补充:“他还解决了大神零。毕竟全盛时期的恶魔七炎还是可以对付‘虚无’的,抹杀掉才比较保险。”
人见说:“严谨一点,是‘解决中’。地狱谱系太难搞了!伊万那个不老实的家伙还在我的领域里找了个角落藏了起来!我以为他想干什么呢,结果只是跑过来找我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废话。绮罗莉,人我放走了噢。”
禅院弥已经被这剧本外的展开惊呆了。他看向绮罗莉,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困惑:“绮罗莉,你让人见杀了06?”
她到底还计划了多少他不知道的事情?他真的了解她吗?
人见嚷嚷:“怎么可能杀得掉!做不到啦!我只是将他的时间线暂时‘错开’了而已,相当于把他流放到了一个时间流速不同的缝隙里。”
“难怪。你的咒力消耗简直是……”
禅院弥感受到人见身上那极不稳定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咒力波动。
人见打断他:“所以,该说再见啦各位。弥,如果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就快点展开领域吧。”
*
雪越下越大,除了两面宿傩脚下土地,视野之内的树木、楼房、街道……都被厚雪覆盖了。
他忽然嗤笑一声:“害怕?”
“我说了,不要以人类的方式来理解我。”
“倒是你,很想像人类那样活着吧?”他猩红的眼眸投向虚空,“渴望认同,追寻意义,在欲求不满中痛苦挣扎……哈哈哈哈!可你我分明都是人类眼里的怪物!”
“不!我和你不一样!”两面宿傩语调骤狠,带着嫌恶,“只有你想过这种无聊又恶心的日子。”
是吗?
她才不觉得自己的生活无聊又恶心……说到底,宿傩想过什么样的日子、喜欢什么样的结局,又有谁在乎呢?
诅咒之王终将被他所撬动的、远超自身掌控的力量所吞没,如同被雪崩掩埋的尘埃。
然而,冰天雪地之中,两面宿傩的咒力却如活火山喷发,奔流不息的岩浆沸腾了一轮又一轮。生得领域的白骨王座在雪原一次次拔地而起,顽强地在毁天灭地的寒气中生存了下来。
浅川夕立终于对宿傩的话产生了一点认同感——他确实不能以人类定义的方式去理解。
她突然生出一丝好奇。他说千年来不曾尽兴,如果毁灭与杀戮都无法带来满足,那在这漫长的时间里,驱动他复活自身、不断战斗的,究竟是什么?
她不动声色地延伸着自己的感知。
如果他对人类的一切——形态、情感、价值,都抱持着彻底的否定与厌恶……那么他所追求的,或许正是人类所不是的一切。
可惜,与五条悟一样,她也听不到宿傩的愿望。
“你想彻底成为人类的反面——强大、完美、不死不灭?”她迟疑地猜测。
四只猩红的眼睛骤然收缩,两面宿傩反手撕裂空间,万道斩击裹挟着碾碎一切的暴怒朝她袭来:“不死不灭算什么?我要的是伪物和神明都碾碎的愉悦!”
烟尘四起,天地失色。兵荒马乱中,一只古铜色的手猛地破开冻土,颤巍巍地伸出。
“咳……咳咳咳!”是土从坑里爬出,狼狈地呸掉嘴里的泥,“渴死了……”
他迷惑地看着身上骤然出现斩切,溅至鼻尖的鲜血,抬头见不远处的两面宿傩,又看了眼飘雪的天空,神色了然地‘啊’了一下:“已经到这个时候了吗?”
他话音未落,脖颈以上的半截身躯,如同滑脱的罗马石雕,沿着胸前的伤口斜斜下滑数寸,勉强停住,随后又开始艰难地、慢腾腾地向上爬回原处。
下一秒,数道威力倍增的斩击plus同时在他身上炸开。
除了空气捧场地响了几下,威风凛凛的咒刃没在脏兮兮的男人身上讨到任何好处。
是土摇头晃脑:“没辙了吧?咋总有人不信邪呢?你们之前在聊啥?聊得咋样了?”
“你是什么东西?”两面宿傩声音冰冷,“为何斩击无效?”
是土伸出手指晃了晃:“nono,不是斩击对我无效,这位长得不怎么礼貌的诅咒先生。是任何攻击都对我无效——啊这样说也不对,总之就是没法以你理想中的方式让我死翘翘啦。毕竟我刚活过来嘛。”
几道忍无可忍的‘解’再次落下。
“都说了砍不动我的啦。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是男人就够让人萎靡不振了,现在不想搭理你诶。”
是土懒洋洋地仰躺在坑旁,正要说什么,被浅川夕立打断:“你来找我吗?是土君?”
“大言不惭!明明是我的坟先定在这儿的!是你们粗暴地把我吵醒了!”
“……”
黑漆漆的天空如同诡异的洞窟,繁多的雪粒像星子一样掉落下来,如同荒唐怪诞的梦境,落地变成苍白的灰烬。
“好啦好啦,夕立酱是什么时候打开潘多拉之盒——我说的是这场雪噢?”
不同寻常的飘雪之中,被雪花覆盖的鲜血褪色成素描,眼泪碎裂成斑点;自动贩售机灯光熄灭成纸灰的瞬间,浅川夕立舌尖上忽然尝到了一点国中那年青叶递给她的橘子汽水的味道——
所有散逸为粒子的事物,都在泡沫般的光影里重组,变为记忆的坐标。她想起了樱小路樱是如何日渐消沉,直至一心求死;也想起了日和为何要放手一搏,修改樱小路樱的大脑直至能力耗尽,变成乌龟而死。
她想起了‘虚无’曾经被人类赋予的名字——【12月32日】,也想起了各个组织和团体之间不死不休的斗争。
过往的人与事安静地落回她的脑海,各归其位,成为“失败”、“力量”、“勇气”、“死亡”……一系列概念的注脚。
雪越深,世界越薄。
浅川夕立仰起头,注视着漫天飘落的雪。那纷纷扬扬的白色斑点,在漆黑的夜风中,竟像一片逆向飞行的星河,无声地、固执地朝着天空的尽头回溯。
她不喜欢【12月32日】这个名字。
改成【繁星上游】好了。
如果她能顺着星光的轨迹逆流而上,或许就有时间找到一个喜欢的结局。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