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三生,人生潮起潮落都走过,这是他们相知相守的第一个除夕。
彼时,雪落婳京。
早朝过后,秦羽凉毫不犹豫从大殿后门绕出去,拦住正准备去内阁的柳瞑凤。
那帝王身姿高大伟岸,另生就一张极张扬俊俏的容颜,他此时正值壮年,正是风华无双。
此人分明朝服端庄,却是快步上前来,足下轻点,打了一个漂亮的旋,衣袂翩飞,那人眉梢眼角带笑,尤其唇边梨涡新酿,馥郁芬芳,不知的还以为是谁家的少年。
启唇,分明是正紧在说话,可他贴得太近,声音压得太低,还装作站不稳故意握住了那个人微微泛红的双手,到有了些见不得人的意味:“先生,除夕快乐。”
而他面前那人,执一柄青色油纸伞,伞下是一张艳若芙蕖,欺霜赛雪面容。
墨绿色的狭长凤目拖着修长浓密的睫毛,弯着两轮顾盼生姿的弧度——里面满满的,盛着他的身影。
光天化日的,秦羽凉跑得太快宫人还没追上来,但柳瞑凤还是有些羞:“嗯,羽凉,除夕快乐。”
“我向先生讨个赏,行不行?”秦羽凉依旧笑着,在他额上轻轻落下几个吻,声音压得更低了些。
“讨什么?”柳瞑凤闭上眼,那男人的气息是温暖的,包裹着他,总是那么令人安心。
秦羽凉笑了,他双手捧住柳瞑凤的微凉的脸颊,颔首,垂下一双金光流转的黑紫色眼瞳。
青色的伞缓缓下降,伞下一对恋人相濡以沫。
“陛下!”不远处刘贵提着披风,喘着粗气一路小跑过来,“陛下!别,别跑那么快………要冻着了………”
一众侍从举着华盖,抬着步辇,也是上气不接下气。
柳瞑凤听到动静当即慌张地推开了他,这人脸皮太薄,有人来了,秦羽凉还想再抱他,他就说什么都不愿意了。
陛下一双眼睛湿漉漉的,若非其中金光摇曳似有虎豹窥伺,当人叫人以为他是委屈得不行。柳瞑凤自然知道其中意味,可终归是爱他怜他,于是伸出一只手来,由着他扣在手中又捏又握。
秦羽凉本要气得背过气去,柳瞑凤肯退一步,当即便喜上眉梢,却又感觉心头有火燎原,恨不能把满腔的热都发泄在这一只手上。
所以当众人终于赶到,皇帝陛下人在伞下,头上的雪却没化干净,面色称不上冷,却似是有些烦躁。他开口,说了一句能让他们当场气晕过去的话:“你们都回去罢!”
您他妈说得轻巧!
众人面面相觑。
“皇上……这……珍惜龙体!”刘公公心知止不住他,却恨铁不成钢,跺着脚忍不住多嘴。
眼看秦羽凉将眉一皱似是要发怒,柳瞑凤终归不忍宫人因他这一己私欲而受到责难。于是他轻轻捏了一下秦羽凉的手。
“陛下,今日风雪急,公公也是为龙体着想。”
一听这话秦羽凉当场便着急了,柳瞑凤怎样慈悲为怀一个人他自然清楚,可除夕本就是百官休息的日子,除了早晨要上朝晚上有夜宴之外没有官员会处理政事,他知道现在把人放走了柳瞑凤又会为了这儿那儿的民生疾苦消磨掉一天的时光,那他们……于是他双手拉住那个人,简直恨不能直接就把他抱在怀里藏起来:“可是先生……”我想跟你在一起……
柳瞑凤本想顺顺秦羽凉的毛,但人前陛下的威仪总归还是要留一些的,他于是只是极轻地说了一句:“乖。”
柳瞑凤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他自然没有不从的理由。只有紧紧抓着他的手,明里自退一步,暗地讨些好处:“同朕来一趟御书房好吗,朕有话同你说。”
他愿意让步前头是龙潭虎穴柳瞑凤都会跳下去,自然说什么都依了他去:“都听陛下的。”
没办法,柳瞑凤或许真是个腐儒吧,辗转三生什么都愿意丢下,可偏偏不愿秦羽凉受人非议,于是说什么不愿意让旁人知道他们两个那点事情。
于是乎平日里,秦羽凉能牵一下他的手都是极限了,不给亲不给抱,早晨一起床就要跑,连一起中午吃顿饭都要找理由——只有每夜芙蓉帐暖,陛下说是夜半不可虚前席,必要邀丞相大人共商国是才是。至于商量着商量着便要沐浴更衣,那只当是陛下自己的癖好。
秦羽凉于是好受了许多,转过头来对刘公公说:“撑华盖的留下,回宫。”
“着。”刘贵抬眸,陛下的眼睛只差黏在人家丞相身上,他于是又默默敛了眉目。
旁人不知便罢,他自然都清楚。
陛下那双眼睛恨不能把丞相拴在腰上,见到个活人就要捧起来炫耀自己好容易得来的宝贝,这还不能说明什么,那他这么多年宦海沉浮可就都是白搭了。
当然了,主子的事儿,主子开心最是要紧的。
“先生,我们走,批奏折!”风华绝代的帝王扬着一双张扬的星目,梨涡中笑意深浓,露着一排皓齿,恍惚还是那年花下的少年。
“好。”柳瞑凤忽然有些晃神。只当是早晨不清醒,他并没有挣开秦羽凉的手,就像他所能预见的那样,只要他不率先离去,秦羽凉就会永远用那双温暖的有力的手,紧紧地包裹着牵引着他。
他们早已灵魂交融,情根深入骨髓,而今碧落黄泉,死亡也不能将他们分开。
御书房前几步路陛下已经破不耐烦地遣散了宫人,待那些人一走,他一双眼流转一圈,忽然手上一用力将柳瞑凤拉过来,打横将他抱在了怀里。
柳瞑凤一时不备,竟真被他得逞,当场便脸热难当,压着声音一把拽住了陛下的前襟,因羞因怒耳尖竟是一片春浓:“秦羽凉!别闹……放开我……”
秦羽凉却只是满不在乎地笑,边笑还边趁乱低了头去吻他,脚步不停,混乱之中或许隐约还被柳瞑凤对着脸扇了几下,但陛下可不管这么多,他只觉得他媳妇儿害羞的样子世上第一的可爱,柳瞑凤打他都不敢使劲儿,更何况除了他这世上少能找到会被柳瞑凤照脸抽的人,这一切的一切都说明柳瞑凤爱惨了他,他是柳瞑凤的特例,是唯一,是独一无二的爱人。
秦羽凉抱着他东倒西歪来到案前,竟真的只是将他翻过身来抱在怀里,老老实实坐在了桌案之前,十分优雅地指向了堆积在一侧的奏折,示意他可以开始工作了。
难道秦羽凉真的准备带他批奏折?柳瞑凤自然知道事情不可能那么简单。
“来吧先生。”秦羽凉却忽然起身,只在他脸侧偷偷落下了一个极轻极快地吻,然后一甩衣摆,于桌案对面从容坐定,“批奏折。”
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柳瞑凤抬眸看他一眼,这么明显的请君入瓮,也只有他愿者上钩。
他于是毫无防备地取了最上面的那一卷,平铺展开,摊于桌面。
他垂下修长羽睫,默读。
“朕秦羽凉,启
朕之爱卿柳瞑凤,清风峻节,含霜履雪,目成心许,同历风雪,朕意甚怜……”
“什……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那美人耳尖浮起薄红,抬起一双墨绿色的眼眸,眨巴着有些羞赧,却止不住唇角笑意。
“继续看。”秦羽凉心下欢喜,就撑着头冲他笑。
“适新春佳节,举国同庆。宫无相伴,心有灵犀,遂欲以万里江山为聘,千秋万代做媒,嫁予朕帝师柳瞑凤。自此,山远水长,自当高山流水,共期百年,丁香燕语,死而同穴。愿许卿,生世相守,无二珍爱。即日便昭告天下,不求万民庆贺,但证无悔,百年而后,丹心犹鉴。
请叩圣裁。”
柳瞑凤看完了,他整张脸已经红得不成样子。他低着头,不敢去看秦羽凉。
目成心许,同历风雪……昭告天下?他们的关系……秦羽凉……怎么敢的……
秦羽凉撑着头等,见他脸颊烧红,知他心中犹有踯躅,但实在过不下去着东躲西藏日子,他自然不会强迫柳瞑凤,但只要柳瞑凤今日点头,要他的命他都认了。
可等待,总是这么难熬。分秒如年,他真的要受不住了。
“给我个准话,好吗?”他还在笑,一双眼那样热切地,渴求地,湿润地望向他,“求求你了,先生。你若摇头,我现在就将这折子烧了,别生我气,好吗?”
应是地龙烧得火热,否则他的脸怎么会这么烫。
他自然愿意,三生辗转,声名,爵位,权力,甚至灵魂,他可以为秦羽凉抛下包括他性命的一切一切,可是……
他于是抬起眼来,却见那双他痴恋三生的黑紫色眼瞳那般坚定地,炽烈地望着他。
他忽然,什么都不愿再顾虑了。
于是他忽然就笑了,凤目弯若两道月牙,泪水竟不自觉地奔涌而出,他仰起脸,任凭泪水在通红面颊上驰骋奔腾,嗓音那样沙哑,却又那样坚定。
“好。”
“什……”
“娶我,你娶我,羽凉。”
秦羽凉一双眼那样突兀地睁大,他本做好了一万种柳瞑凤拒绝的准备,可是……
他答应了?
他……答应了?!
他“噌”地站起来,大步走到柳瞑凤身边,伸出一双颤抖的手,他轻轻捧住他的脸,去吻那脸上滚烫的泪痕:“怎么都委屈哭了……我不想勉强你,是我的问题……我后悔了,对不起……先生……别生我的气……”
柳瞑凤被他语无伦次地吻了一通,反笑出了声来,忽然伸出手来勾住他的脖子,仰着头吻住了他的唇。
“后悔什么?”他轻轻地笑着,一双眼眸勾魂摄魄,光华流转,似盛了一江奔涌的星河。他又蜻蜓点水吻了吻秦羽凉的嘴唇,声音那样明目张胆地撩拨着他:“你要后悔吗?”
“我又后悔了。”秦羽凉被他的笑勾了魂去,于是双手抱住他,把他禁锢在自己的怀里,“刚才我说的,都不作数。你答应了,你不许后悔。”
不等柳瞑凤再说什么,秦羽凉已经敛下眉眼,吻住了他。
*
他们成婚终究没有普天同庆,二位的高堂都已不在世,当日来观礼的,有穆平江孙昌等师长,穆鹤云司徒仪霍常等好友,以上各自携亲眷到场,还有柳醉蛟柳吟雀秦羽寂秦羽廖等亲眷,另有昏迷的藤佐粼以及远在他乡不遍来京的唐茜等不能到场。渊国国主顾麓英瑶国国主柳云兮各自遣人送了贺礼。
虽是帝王大婚,但一切从简,极尽低调,观礼者统共不足五十人。
那日,满座高朋,挚友至亲挚爱皆在身侧,两缕乌发同心结契,两盏薄酒相交咽下,白头盟誓,满堂喝彩,喧天恭贺,那日他们红衣胜枫,目成心许,三拜虔诚,目之所及,皆是痴恋。
恍然,这便是静美山河,百首人间。
某刻时空交错,敬慰故人,三生辗转终以同归,华服红妆诉我痴狂。聊慰平生,风雨自知,皆作昨日笑耳。
终于,礼成。
虽然基本是全部改了但好歹是重见天日了是不是……
大婚要甜甜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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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新年番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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