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结束后的日子,比备考时更加漫长,如同陷入粘稠、停滞的沼泽。
等待放榜的煎熬,像无数只细小的蚂蚁,日夜啃噬着许栀也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
她蜷缩在宿舍那张狭窄的硬板床上,像一只电量彻底耗尽、被遗弃在角落的破旧玩偶。
身体和精神的双重透支达到了极限,让她大部分时间陷入一种昏沉沉的、半梦半醒的状态。
梦境光怪陆离,却总是反复纠缠着几个核心的场景:江边绚烂悲壮的夕阳下,周晚缇苍白透明、带着易碎琉璃光泽的侧脸;图书馆天台上,周晚缇靠在她肩头,滚烫的额头贴着她颈侧,呼吸微弱;医院那冰冷漫长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和绝望的味道;还有那间纯白的病房,心电监护仪上骤然拉直、发出刺耳长鸣的绿色直线……
每一次从这些噩梦中挣扎着惊醒,她都浑身被冷汗浸透,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仿佛下一秒就要炸裂开来,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
晚缇最后那个凝固在唇角的、带着欣慰与无限遗憾的温柔笑容,在每一次惊醒的黑暗里都清晰得刺眼。
许栀也几乎失去了对食物的所有**。饥饿感似乎也被那巨大的空洞吞噬了。
宿舍桌上,李薇和其他室友好心带来的面包、水果,渐渐失去了水分,变得干瘪发硬。
她只喝少量的水,嘴唇因为干渴而起了白色的皮屑。
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瘦下去,本就单薄的肩膀更显嶙峋,宽大的校服套在身上,空荡荡的,像挂在竹竿上。脸颊深深凹陷下去,眼窝乌青,皮肤透着一股不健康的灰败。
她像一朵迅速枯萎、失去所有水分的花。
宿舍管理员王阿姨,一个面相和善、身材微胖的中年女人,注意到了这个总是蜷缩在床角、如同幽灵般的女孩。
一天傍晚,王阿姨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熬得软烂喷香的白米粥,轻轻推开了她们宿舍的门。粥的香气在沉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孩子,”王阿姨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温和,她把粥放在许栀也床边的凳子上,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多少吃点吧?你看你,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这样下去,身体怎么熬得住?”
她看着许栀也空洞无神的眼睛,轻轻叹了口气,“你那个朋友……她要是……在天上看着你这样糟蹋自己,也会心疼的呀。”
“朋友”和“天上”这两个词,像两根细针,轻轻扎了许栀也一下。
她空洞的眼睛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落在床头那张鲜艳的木棉花明信片上,停留了几秒,然后才缓缓移向那碗冒着袅袅热气的白粥。
蒸腾的热气在眼前氤氲开,恍惚间,她仿佛看到周晚缇苍白着脸,坐在她对面,也这样温和地劝她:“栀也,吃点东西吧?不然哪有力气看书?” 那画面清晰得让她心头一痛。
她沉默着,没有拒绝王阿姨的好意,只是动作极其缓慢、机械地伸出手,接过了那碗温热的粥。
手指冰凉,触碰到温热的碗壁时微微瑟缩了一下。她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近乎麻木地吞咽着。
温热的米粥滑过干涩的喉咙,却尝不出任何滋味,味蕾仿佛已经死去。每一口都像是在吞咽冰冷的、沉重的石头,艰难地通过食道,沉甸甸地坠入那个空荡荡的胃里。
然而,她还是强迫自己一口一口地吃着,像是在完成另一项与承诺无关、却又不得不做的任务。为了不让那个“天上看着”的人“心疼”。
等待的日子在昏睡、惊醒、机械进食和对着明信片发呆中一天天捱过。
宿舍楼里其他高考生或兴奋地计划着毕业旅行,或忐忑不安地讨论着可能的分数和志愿,只有许栀也的角落,是一片死寂的真空。
她把自己包裹在一个无形的茧里,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声音和色彩,只剩下无边的灰暗和漫长的等待。
那等待,不是对未来的期许,而是对一场早已注定的判决的、无声的承受。
她不知道那张纸意味着什么,她只知道,那是她必须拿到、然后才能……结束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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