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迟戚容的副驾，芥君桥肚子里是一万个不愿意。
如果不是现在情况紧迫，他绝对不会主动说出帮忙的话。
就算迟戚容跪着苦苦哀求，他也要斟酌一二。
芥君桥说完话就后悔了，他盼着迟戚容拒绝，可迟戚容淡淡回了句，“随便。精神链接器在右手边第一个黄色按钮，按下后坐稳等三秒自动开启链接。”
话说到这个份上，芥君桥没有后退的路，他赶在倒计时最后一秒按下按钮。
强大的吸力将他牢牢吸在座椅正中，冰凉的神经感应模块贴在他的脊梁两侧，细密如牛毛的小针刺进脊髓。
瞬间，芥君桥眼前白茫茫一片，浮现白纸黑字的协议：
【精神链接告知书，第一条，主/副驾驶员自愿与机甲建立精神链接...】
芥君桥扫了一眼，直接拉到最下面。
都什么时候了，哪有时间看完三百多页的合同？全填同意！
提交后又弹出提示：
【确定是否要建立...链接...】
确定！
【再次确定是否建立潜意识链接...】
确定！
芥君桥不由吐槽，这火隼号的系统为啥子婆婆妈妈的，都提交同意了还要反复确认三遍！
【协议签订成功，正在建立精神链接...】
碍事的提示框消失，迟戚容反常地扫了芥君桥一眼，眼神带了三分试探。
“看什么？”芥君桥立马瞪回去，“我已经成功签订精神链接协议，正在连，你等会儿。”
眼不见心不烦，芥君桥闭上眼，还是白茫茫一片，他耐着性子等了两个呼吸，忍不住开口，“迟戚容，你这什么破机甲，搞个链接太阳都下...”
芥君桥话没说完，眼前像是被扯开了白布，瞬间变得清晰异常，仿佛与熊虫近身肉搏！
“啊，啊，啊！右，右转啊！要来了，熊虫要来了！”
不能怪他一惊一乍，谁被二十多米长的大虫追着咬都会大叫好吧？
“别慌。”迟戚容吐出二字，手板动摇杆，火隼号弯曲左腿，身形下沉，躲过大虫迎面而来的口器。
“下，下边，有东西要出来了。”芥君桥的五感与火隼号相连，他能感觉左脚底下，有熊虫即将破土而出！
大脑逐渐消化了冲撞进来的信息，原本一模一样的按钮在他眼中逐渐有了不同。
上跳，下蹲，左转，右转。
芥君桥迅速按下上跳键，谁知道抬的不是左脚，而是右脚！
火隼号身子一歪，将全身的重心放在左脚，狠狠跺了一脚从土里钻出来的熊虫。
弄巧成拙了这。
三秒后，迟戚容冷淡的声音在芥君桥的耳边响起，“...你面前的按钮控制的是机甲的右边，给你三次适应机会。”
芥君桥惊奇地说，“你能用肚子说话？没见你开口。”
迟戚容解释道，“建立链接后，我们的想法实时共享，你只需要在脑袋里想想，就可以实现信息传递，这样比开口说话更快。”
原来如此。
芥君桥追问，“那意思是你也能查看我的记忆了？”
这样一点**都没有！
迟戚容一手操作摇杆，一手按下炮弹发射的按钮，烟花般的霰弹喷射而出，在熊虫蜷缩成一团的小腹上留下星星点点的斑痕，“可以，但我不会看，容易信息过载。”
“我也不会看你的。”芥君桥得到满意回答，高高兴兴开始现学机甲操控。
实际操控机甲比按键麻烦得多，而且芥君桥不敢乱按，容易影响迟戚容。
他会在迟戚容一次躲闪或攻击后的间隔，偶尔按一个按钮。
原本躲闪成功的火隼号，忽然抬起右手塞进雄虫嘴里，被咬掉了两根手指。
“咦？我按的是发射键，为什么是抬手？”芥君桥心虚地呵呵一笑，“我再学学...”
“算了，这会儿没时间让你上手。你左脚能不能碰到旁边的踏板？”
芥君桥低头看，大概离左脚二十公分的位置，“你是说那个方形的踏板？”
迟戚容：“对，那是高能炮发射按钮，我下指令你就踩，其他不要管，机甲右侧活动由我接手。”
芥君桥踩了一脚，犹如合抱之木的巨大光束从火隼号的胸膛射向天空。
迟戚容闷哼一声，“不要乱踩，这个很费能量。”
“我就是试试起不起作用...”芥君桥小声嘀咕，刚才那一炮发射过后，他也有点不舒服，太阳穴隐隐发胀，“对了，说到能量，刚才能量不是告急了么？为什么还能坚持到现在？”
迟戚容：“能量已经用完了，现在用的是精神力。”
芥君桥：“精神力？咱俩的？能用多久？”
迟戚容：“说不好，快的话三分钟，慢的话五分钟。”
芥君桥：“五分钟和三分钟有什么区别？！”
迟戚容：“相差两分钟。”
芥君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熊虫是土系，有土的地方就能补充体力，这里是他们的主场，我们耗不过。”芥君桥发愁。
“不用，那里已经毁了，你听我指令，其他不用操心。”迟戚容调整机位，斜滑过熊虫下盘，“踩。”
没射中熊虫，光束射进地面，摧枯拉朽地劈开半尺深的深沟。
“晚了半拍，你下次提前点跟我说，好歹要一点反应时间吧？”芥君桥有点不太好意思。
“踩。”
这次芥君桥聚精会神，脑袋刚接收到迟戚容的信息，膝盖马上蹬直了全力踩下去。
光束擦过熊虫背部坚硬的外骨骼，留下一道不浅不深的黑痕，但大部分能量砸到地面，掀起一大团黄沙飞石。
“迟戚容，是你反应慢半拍吧？刚才我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早半步就能打到熊虫身上！”
芥君桥气血翻涌，人中一道忽觉清凉，一摸满手的血，“我流鼻血了！迟戚容，你浪费了多少精神力？”
“继续，踩。”迟戚容并没有辩驳，看都没看芥君桥一眼。
芥君桥胸口憋了气，脚底下却没有怠慢。
咻！
能量炮从左侧斜射出去，撞到熊虫的尾部，被甩飞了九十度，在空中划出弧形，重重摔在地上。
“不是，迟戚容，你光冲地面打是什么意思？往虫子身上打啊！”芥君桥恨铁不成钢，“你不会操作就换我来！”
“信我，踩。”迟戚容语气笃定。
“我再信你一次。”芥君桥想的同时踩下踏板。
光束垂直砸向地面，轰隆一声砸出大坑，飞扬的粉尘在半空中形成上宽下窄的蘑菇云。
“迟，戚，容！”芥君桥忍无可忍，解开安全带去夺迟戚容手上的摇杆，“我受够你了，下去，换我来！”
迟戚容单手格挡芥君桥，长腿向右一迈，踩在芥君桥的脚背上。
咻！
咻！咻！
三发能量炮砸向地面，芥君桥因为精神力消耗严重晃了晃神，反应过来的时候光束射都射出去了。
他怒不可揭，“迟戚容！你故意的是吧？沙子呛不死熊虫。”
“嗯，知道。”连发三次，迟戚容也有些吃不住，薄唇白得透明，几乎与下巴的皮肤融为一体。
呀！！！
熊虫惨叫声刺穿飞沙，音浪冲击让悬浮在空中的火隼号剧烈颠簸了一阵。
芥君桥噤了声，“不会真让迟戚容瞎猫碰上死耗子，熊虫吃沙子噎死了吧？”
尘土散去，原先杂乱无章的痕迹连起来，赫然是五芒星的法阵！
法阵既成，耀眼的白光从星阵的缝隙渗透出来，仿佛流水填满了干涸的沟渠。
此时三条熊虫感知危险欲来，想要钻地逃窜，却被法阵烧焦了口器，困在法阵中间连连哀鸣！
“嘿嘿嘿，这熊虫，追小爷我追得起劲，现在还追不追？追不追？”芥君桥俯看如热锅蚂蚁弯曲挣扎的熊虫感叹。
“正所谓因果轮回，如果不是你们先要吃我，也不会遭这么大的罪，小爷我呢，也不至于费这么大功夫降服你们。”
说罢，芥君桥颇为欣赏地看了眼迟戚容，“你做得不错，还是得借助天地灵气，才能降服这三只熊虫。”
迟戚容：“这是道歉？”
芥君桥：“嘿，你这人敬酒不吃吃罚酒。别人夸你要说什么？”
迟戚容：“没叫你夸。”
芥君桥正要回怼，迟戚容蹙了眉峰，全力拉起升杆。
一团黑影从地面弹射而起，再慢一步，火隼号少也得缺半条腿。
“我去！什么东西...”芥君桥边吐槽边往下看。
一条二十米粗的熊虫，长了三个脑袋！
“这是，变异了？！”芥君桥惊呼。
“看来是三只觉得活不长，合体准备拼死一搏了。”迟戚容沉声道。
“那现在怎么办？法阵撑得住？”芥君桥又揪心起来。
迟戚容抬了下眼皮，“快了，法阵还有半分钟生效，只要在法阵生效之前熊虫一直待在其中，就能湮灭。”
芥君桥顺着迟戚容抬眼的地方看过去，天空渐渐浮现相同的五芒星法阵，缓缓向下降落。
无师自通的芥君桥立马领悟，指着天上的法阵说，“所以半分钟后天上的这个会与地上的重合，哪怕是合体的熊虫也能湮灭成尘土？”
“嗯。”迟戚容驾驶火隼号，飞到离地两米的地方，炮弹猛攻试图逃出法阵之外的熊虫。
滴——滴！
芥君桥的眼前忽然浮现一行红字：
【能量不足，系统将在二十秒之后自动关机，倒计时：19】
怎么又来！
“机甲又快没电了！”芥君桥眼瞧着熊虫巨长的尾部扫过地面，裹挟层层红土，抛撒在火隼号的外置摄像头，“法阵的颜色变暗了！”
迟戚容按下红色按钮，火隼号腿部装载的导弹倾泻而出，疯狂轰击熊虫的节环缝隙。
然而猛烈的炮火过后，焦黑一片的熊虫甩了甩身子，灼伤的外骨骼像干皮似的脱落下来，比之前还要大一圈！
迟戚容抿了抿嘴，冷声道，“芥君桥。”
“在。”芥君桥立马回应，虽然迟戚容的话是通过精神链接直接到他的语言中枢，但他依旧能察觉迟戚容的态度转变。
前面迟戚容还能游刃有余穿梭三只熊虫之间，不慌不忙和他搭话。
但现在，迟戚容手指飞快敲击按钮，进攻多于闪躲，却难以牵制合体的熊虫。
迟戚容：“操控台中间有个玻璃罩围起来的红色按钮，你看见了没有？”
芥君桥：“看到了。”
迟戚容：“打开玻璃罩，两腿并拢，我告诉你按的时候，迅速按下按钮，手一定要收回搭在膝盖上，不要超出座椅之外，听清楚了没有？”
芥君桥：“你要做什么？”
迟戚容闪躲不及时，硬生生挨了熊虫一击，翻滚了十来圈堪堪停下，“要你听我的指令行事，我们两个才能活下来。”
“...好。”
“按！”
芥君桥毫不犹豫压下按钮，小臂收回身体两侧，眼前弹出一条消息：
【已解开精神链接，逃生舱准备弹出】
芥君桥的座椅四周迅速搭建起玻璃罩，弹出到半空中，芥君桥看见迟戚容驾驶火隼号冲向越出半边法阵的熊虫，天空的法阵已降至离地十五米，压迫熊虫的半边身子。
迟戚容，这是要同归于尽？？！
芥君桥不可置信，他怎么也想不懂迟戚容为什么要把唯一的逃生舱让给他。
“迟戚容！”芥君桥拍击透明的玻璃舱门，朝绽出耀眼白光的法阵大喊，“一定要活下来！”
存档点还没重建呐！
这次死了，就真复活不了了。
然而脑袋里没有迟戚容的回复，紧接着强烈的爆炸冲击波掀翻了小巧的逃生舱。
逃生舱上下颠倒滚了二十来圈，芥君桥感觉五脏六腑都摇成碎泥了，才将将停下。
他连踢带踹，拳头砸在玻璃舱门上，砸得指节擦破了皮。
血蹭花的玻璃舱门弹开，法阵随尘土散尽，一人缓缓从燥热的地平线走出来。
是迟戚容。
芥君桥泄了气，趴倒在地上，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迟戚容扑倒在芥君桥的旁边，闭着眼睛。
芥君桥的声音细如蚊呐，“搞定了？”
“嗯。”迟戚容闭着眼睛，析出一缕气。
“你没事，是最好。要是死了，存档点毁了，你恢复都不知道去哪儿。”芥君桥心神不定。
开玩笑，虽然他跟迟戚容不对头，但迟戚容到底是地球老乡，要真让他一个人在游戏里生存，难度恐怕要翻倍。
他绝对不是担心迟戚容。
“嗯，知道。”迟戚容有气无力回答。
“...不是？”芥君桥强撑起身子，“我没跟你说话啊？你瞎说什么？”
迟戚容的胳膊翻折，点了点太阳穴。
芥君桥隐隐感觉不对，但还是抱有希望地问，“精神链接还没解除？我按下那按钮，系统提示说已经解除了，没成功？难道还要解一次？”
芥君桥直起身子，定定看向迟戚容，他半张脸埋在土里，因为鼻梁太高而不得不侧过脸，鸦羽般的睫毛卧在深邃的眼窝之中。
他没有张嘴，但犹如在芥君桥的耳边说，“你绑定了永久链接。”
“永久...是多久？”芥君桥恍若被闷雷击中，说话不过脑子，“是你让我绑的！”
“我当时看你填得开心，没有打断。”迟戚容顿了一句，“迟早你会...”
“什么迟早？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芥君桥坚持和平行宇宙的自己划清界限，“既然能连，就能断，不可能没有断开的方法吧？”
“S级之后，你能控制精神领域开合，那个时候如果你不想，即便有精神链接，我也无法得知你的想法。”
“S级...那我现在多少？”芥君桥来了兴趣，“怎么着也是个B级吧？”
迟戚容：“你是D级。”
芥君桥：“不可能吧？”
迟戚容：“不相信你回去自己测，青龙帮规定C级以上入巡逻队。”
芥君桥悻悻闭嘴，他不想问迟戚容的等级，高了他听着难受，索性换了话题，“说到回去，你打算给我弄什么新身份？”
迟戚容却没有回答，嘴角轻轻勾起三分弧度，“救援队马上来了，过会儿你就知道了。”
“故弄玄虚...”
芥君桥小声嘀咕，远远听见嗡鸣，一行舰队缓缓进入大气层。
最前方的舰船外型为三角，降落后纯白钢化机翼向上折叠，一个穿黑燕尾服的高瘦男子快步走到芥君桥身边。
男子身后百余名人跪下，齐声喊道，“恭迎艾莉娅殿下回家。”
芥君桥：...？？？！
他不可置信地抬头对上燕尾服男子的泪眼，指着迟戚容，“他们是在喊他对吧？”
容貌秾丽如中世纪贵族的男子泪眼汪汪，转头看向半死不活的迟戚容。
迟戚容：“乔治王子不必担忧，公主殿下受了惊吓，又遭遇了法阵冲击，估计是伤到脑子记不清以前的事了。”
芥君桥：....？？？！！！
不是哥们，
这就是你给我弄的新身份？
谁要当艾莉娅啊！
许倬云说，人不应该被**、骄傲、自怜所控制，忽然发现我的焦虑正是来源于此：
想要被看见的**，
认为应该被看见的骄傲，
没有人看的自怜自怨自艾，却忽略了写好故事的根本。
今天开始我会努力对抗这三种情绪，写完每一个故事。
2025.7.28 自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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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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