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叙珩推开怀里的人,翻过身沉默地看着黑压压的高墙。
宋锦珣无助地蜷起身子,呼吸变轻。
月光打进屋里,照在被子上。两人一左一右,背对着对方。
“你为什愿意给我做男妻?你喜欢男人吗?”骆叙珩问道,声音毫无波澜。
过了许久,久到骆叙珩以为宋锦珣已经睡着时,宋锦珣说了话,“不喜欢,我不喜欢男人。”
这明明只是一间侧房,明明只是家中最小最小的一间房,为什么此时却变得如此空旷,竟让这句话在这屋子里回荡许久许久,声声砸在心坎。
“我爹娘死了,为了买棺材,我卖了家里的老黄牛……我没下过地没干过活,也没亲戚愿意要我,我养不活我自己。”宋锦珣淡淡地说着。
“我去找我叔叔,他们嫌我吃干饭,把我赶了出去,我坐在地头,想着干脆随我爹娘走了算了,结果遇见了你舅舅,他说能给我口吃的,我就来了。”
骆叙珩沉默良久,“好,我养你,我送你去上学……赚钱让你结婚,我以后把你当弟弟养。”
宋锦珣错愕,猛地坐起身,看着骆叙珩的背影,“真…真的吗?”
“嗯,以后不必做那种事。”骆叙珩始终背对着宋锦珣。
“快睡吧。”
“谢谢…”宋锦珣又躺了下去,望着外头的月亮,月亮却偏偏移了位,藏进云里掩住了月光。
第二天一早,宋锦珣睁开眼时,身旁早已空了位置。
他换上自己的衣服,将自己和骆叙珩昨日脱下的衣服装到盆里,然后盛了些凉水,就座在缸的后头开始搓洗。
骆叙珩的裤脚沾满了泥土,宋锦珣又没怎么洗过衣服,水用了几盆,出来的水却还是浑的。
刘花摘了菜回来,刚进到院子,便踩了一脚的水。她惊了一下,以为水缸漏了水,忙赶去,里里外外看了一圈也没瞅见哪里漏了。
可这昨日才填满的水缸,怎会少了一半?
正百思不得其解着,一只白手在她面前拿起水缸里的葫芦瓢,舀得满当,然后又缩了回去。
刘花稍稍偏了头,只见宋锦珣坐在小板凳上,双脚间放着红盆,里面不过四件衣服,地上的水却成了一片汪洋,刘花气得心梗疼。
“你在干什么!”
宋锦珣吓了一跳,“洗…洗衣服。”说完又朝着刘花一笑,“舅妈,你有衣服要洗吗?”
刘花眉间抽搐,“四件衣服你用了半缸水?”
宋锦珣解释道:“骆叙珩的衣服太脏了,都是泥,我就多搓了一会儿。”
刘花被气笑,“这里的水是用来喝的!是用来做饭的!你倒是厉害,全用来洗衣服了!”
“我…我不知道。”宋锦珣惊慌失措地站了起来。
刘花厌烦地瞪了一眼宋锦珣,“不知道就不要乱动啊!你不是骆叙珩养着的吗?”刘花指着侧屋,“骆叙珩在我家就那一小块位置,你就好好地呆在那间屋子里,乱跑什么?”
宋锦珣红了眼,昨日刚惹恼了骆叙珩,今天本想做些活,体现些用处,至少不能是那个吃干饭的,没想到又惹了麻烦。
他有些哽咽地说:“我可以去挑水。”
“就你?”刘花嫌弃地看了看他的身板,本想嘲讽两句,可转念一想,挑水的山路崎岖难行……
“行,你去吧。”刘花给他拿来扁担。“过了李村再翻了后山,那里有一口井,打水都在那里。”
宋锦珣背起扁担,出了院子,朝着李村的方向走。
路走到一半,宋锦珣失了方向,只能问村口坐着的大爷。
“大爷!这是李家村吗?”
大爷的耳朵不好,听了半天没听清这小孩说的什么,“你说什么?”
宋锦珣只能往跟前凑了凑,“我说——这里是李家村吗?”
大爷似懂非懂地点头,“对对对!是村子。”
“不是!我是问这是李家村吗?”
“我不姓李,我姓刘,叫我小刘就行。”大爷回。
宋锦珣无奈起身,又背起了扁担。幸儿,这时路过了一位大娘,宋锦珣忙赶了上去,问道:“姐,这是李家村吗?”
大娘哈哈一笑,“哎呦,现在的小伙子说话就是中听。”大娘看了眼扁担,“你这是要去挑水?那你可走错地方了。”
宋锦珣苦了脸,“那该怎么走?”
“李村在你来的那个路口,右转。”
宋锦珣抹了把汗,“行,谢谢姐。”
“不过你是哪个村的,为什么跑这么远来挑水。”大娘有点奇怪。
宋锦珣指了指高耸的山,“那头的小沟村。”
“哎呀,你小沟村来这里挑水。”大娘吃了一惊,“小沟后头不就有口井吗?”
宋锦珣愣在了原地,强扯起嘴角,“是吗?没干过活,就知道李村后头有一个,都不知道自己家……后头还有。”
大娘笑了一下,“你们这年纪正是读书,这活让家里做都成,你快点回去吧,这眼瞅着都到晌午了。”
“行,谢谢姐。”宋锦珣朝着大娘一笑,颠了两下扁担,继续去找李村。
大娘心情颇好,哼着小曲回了家。
按照大娘的指路,宋锦珣找到了李村,然后一路问去,找到那口井时,太阳已经半落。
宋锦珣将盛满水的水桶从井里捞起,撒出的水弄湿了他的裤脚与鞋子,水与泥土混在一起,紧紧地贴在他的小腿上,宋锦珣微微皱了眉,强忍下不适,将水桶挂在扁担的钩子上。
他深呼吸两口,将扁担放在肩上,他咬紧牙关站起。谁知重量超乎了他的想象,宋锦珣踉跄几步,桶里的水洒了大半。
宋锦珣皱起眉,将扁担摔到地上,水桶顺着小坡滚下,最后撞到树上。
宋锦珣咬着下唇,眼里蓄起泪,却又不甘地用胳膊将眼泪抹净,跑去将水桶捡了回来。
再一次盛满水,他将扁担搁到肩上,扶着树慢慢起身,这次水稳稳当当地待在水桶里。
宋锦珣尝试着迈出一步,然后慢慢地往前走,还没走出几步,脚上的鞋打了滑,宋锦珣直接顺着小坡滚了下去,“咚”地一声撞在了树上。
宋锦珣一声未吭,只是默默地蜷缩起身子。
竟不知何时,月亮已经透了头。
宋锦珣缓了许久,才慢慢扶着地坐了起来,他靠在树上,抬头看着月,眼泪不知不觉地从眼角滑落。
他小声地嘟囔,“爹娘……你们为什么不把我带走?这里的人都欺负我……我没办法自己活。”
他慢慢闭上眼,想着,不如就现在走吧,说不定还能追上……
还没想完,一道凌厉的男声,在寂静的黑夜划破道口子。
“宋锦珣——宋锦珣——”那人一遍遍地叫着宋锦珣的名字,叫回了宋锦珣的魂。
“咣当”一声,那人似乎踢到了水桶。
“宋锦珣!”声音又高了几分,“我知道你在附近!别给我不吭气。等我自己逮到你,就把你腿打断!躺在床上给我做老婆!说话!”
宋锦珣睁开了眼,嘴一瘪,大哭了起来。
骆叙珩的脚步快了几分,顺着哭声找到了靠在树上的人。
夜色太黑,骆叙珩瞧不清人的狼狈样,只板着脸,大骂宋锦珣蠢,“她让你去挑水你就去?你怎么这么蠢?个子没长脑子也没长?”
“你才没长个子…呜呜……”宋锦珣大哭着。
“行行,长个子了,没长脑子是不是?”
骆叙珩拉着宋锦珣的胳膊想将人从地上拽起,宋锦珣却猛推骆叙珩的手,他哭的声音更大了,“疼疼疼!你撒手!”
“疼?哪疼啊?”骆叙珩蹲下身子,凑近去看。
“肚子,胳膊,腿,还有脚,哪哪都疼。”宋锦珣哽咽着。
“来来,我背你走。”骆叙珩转过身子。
“不走!我要跟我爹娘走!”宋锦珣话刚说完,骆叙珩便毫不客气地给他的脑门来了一记重锤。
“哎呦!”宋锦珣疼得捂着头,“你干嘛打我。”
“打的就是你,你还小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得避讳你不知道?”骆叙珩怒不可遏。
宋锦珣小声嘟囔,“我去找我爹娘有什么可避讳的。”
“快点上来!”骆叙珩又转了过去。
“我不!你都不要我!”宋锦珣嘴又一瘪,委屈感再次漫上心头,“我不跟你走!你不要我!你要把我丢掉!”
“我什么时候要把你丢掉。”骆叙珩再次转过身,看着张着嘴大哭的宋锦珣,“宋锦珣,你讲点理好不好,是不是你乱跑出来的?”
“是你让你舅妈把我扔掉的!”宋锦珣瞪着骆叙珩。
骆叙珩也气了,“我要是让我舅妈把你扔掉,我早上那么早跑镇上给你办什么入学!刚回来屁股挨凳子都没捂热,听到你跑李村挑水,慌着跑着来寻你。”
骆叙珩:“你个小没良心的!自己蠢还栽到我身上是吧?”
“我!我!”宋锦珣鼓着气。
“别啰嗦了,快点上来,明天还一堆活呢。”骆叙珩转过身,宋锦珣终于肯乖乖地趴上他的背。
骆叙珩稳当站起,还将宋锦珣在手里颠了两下。
宋锦珣趴在骆叙珩肩头,小声嘟囔,“扁担还没拿。”
骆叙珩背着他,走到水桶旁边,竟一脚将水桶踢到树上,“咚”的一声发出巨响。
“要什么要!弄丢了。”骆叙珩将气全撒在了水桶上。
趴在他肩上的宋锦珣,嘴角悄悄地勾了勾。
“舅妈骗我,明明小沟后面就有水井,还骗我到这么远的地方……”宋锦珣在骆叙珩的耳边嘟嘟囔囔地说着。
“你知道她骗你还去,更蠢了,真是下雨了都不知道往家回。”
宋锦珣想反驳,嘴咕哝了半天,也没想到反驳的话,“我以为是你跟舅妈说的……你不想要了,我这是从了你的意!”
骆叙珩:“我是有通天的本事?能想到你要洗衣服?还能想到你这个蠢货洗几件衣服用了半缸的水?还想到了刚好能让我舅妈瞧见?”
宋锦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好像……是不能。”
骆叙珩在他大腿上轻轻掐了一下,宋锦珣疼得龇牙咧嘴。
“你真给我报名了?”宋锦珣问。
“报名什么?”骆叙珩装作不懂。
“学校。”宋锦珣有些慌地答。
“没有,学校说不收傻子。”
宋锦珣讨好地笑了笑,“哥哥…好哥哥我错了,我以后绝对不犯蠢了,刘花再说我,我一定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你再听我就让你没耳朵。”骆叙珩威胁。
“那……我真的能去上学?”宋锦珣试探地问。
“嗯,办公室的那玩意说让你下周去上课。”
宋锦珣趴着骆叙珩的肩头,捂着嘴偷笑。
骆叙珩也被这蠢笑逗乐,低骂了一声,“蠢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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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妻”变“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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