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足够方玉回在心里把谢昭痛骂八百遍，然后再拎着林之珩坐上他的车后座。
这是方玉回第二次“回家”，第一次回去时整个人处在昏迷状态，这次精神也不太好，但方玉回依旧在好奇地张望。
方家在城市最东，中间会经过迦蓝中学和明溪集团总部大厦，这是方玉回第一次见到明溪的全貌。
多功能现代化的楼宇外表由金属钢架和玻璃构成，地上六十三层，顶楼四角微微外扩，自然衔接着四只不同品种的黑色机械鹰。
鹰眼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制成，在阳光下闪烁着锋利的红光，偶尔会模仿眨眼的频率飞快闪烁。方玉回盯着其中一只看了几眼，那只直线距离数千米的林雕突然转头，火红的眼睛跟他对视。
方玉回一怔，觉得不可思议，他还想多看几眼，可惜谢昭开车飞快，林雕的样子在几秒内变得模糊。
他很不舍，毕竟没有几个男人能拒绝得了猛禽的诱惑。
林之珩没有骨头一样靠过来，抬手试了下方玉回的额温，又从口袋里掏出额温枪“BIU”了一下。
温度降到了三十八度四，林之珩放心地躺平，枕在方玉回的腿上继续补觉。
方玉回没把人推开，他头晕，捏着林之珩的手指跟着闭上了眼。
到达方家老宅已经是一小时后的事情了，方玉回睡得迷迷糊糊，被谢昭一个急刹冲醒，脸上的表情还没冷静下来，右手已经迅速拽住林之珩往下滚的身子。
“真是要死了，”林之珩支棱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爬起来，“哥哥，我能把他揍一顿吗？”
方玉回安抚地拍了下他的脸，跟着谢昭下了车。
两家人都在，看见方玉回和谢昭一前一后进来后不约而同地停下谈话。方玉珏率先起身走过去，“我听管家说你昨晚要了药，哪里不舒服？”
方玉回想了一下，怕方玉珏会自责，没坦白是昨晚在阳台上冻的，哑着嗓子很艰难地说：“昨晚没忍住，吃了个冰淇淋。”
“你这孩子，”方如意嗔怪道，“多大了，还照顾不好自己，这可让我怎么安心将你放走组建新的家庭。”
林茵立马道：“阿昭，你不是说昨晚守了一夜吗？小回的状态怎么还是那么糟糕？”
“守一夜就能好吗？”谢昭面无表情地坐下。
林茵被他不轻不重的噎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责怪地看着谢昭。
谢昭跟她对视几秒，最终败下阵来，伸手倒了杯热水递到方玉回手里。
方玉回接过，但是没喝，安安静静地坐在方玉珏身边，晕乎乎地往他肩上靠。
林之珩就很吃醋，小气吧啦地在他耳边唠叨，“回房间睡吧好不好？回房间。”
方玉回被他念叨的有些烦，也没精力去听家长们商量婚期的话，有气无力地抬起一点脑袋，小声跟方玉珏说：“哥，我好困。”
“要不要哥哥带你去医院？”方玉珏顺势抽走方玉回手里的玻璃杯。
“不要，”方玉回很轻地摇头，“我想睡一觉。”
“好，哥扶你回去。”方玉珏说。
说着，他跟方如意打了个招呼，扶着弟弟的胳膊上了楼。
方家老宅建成的时间很早，后续也没有安装电梯。方玉回的房间在三楼，方玉珏扶着他慢吞吞地走了很久。
林之珩抱胸跟在两人身后，想把黑王的死老鼠也塞两只在方玉珏的被窝里。
整个宇宙，林之珩最讨厌两样东西，一个是耳边的苍蝇，一个是方玉回身边的尾巴。
实际上方玉珏只是一个习惯照顾身边所有人的完美家人而已，正直得让林之珩无话可说——没事找事闹腾着挑拨关系还会被方玉回抽巴掌的那种。
林之珩更憋屈了，不怀好意地盯着方玉珏离开的背影，想着还是要给他找点事做，省的让他有时间整天围着他的晃晃。
上床之前方玉回坚持冲了个澡，考虑到一夜未眠的林之珩也需要补觉，又督促着他进了浴室。
睡前，方玉回给自己量了额温，电子屏上写着三十八度三。
“我试试。”林之珩凑过去，伸手抵着方玉回的额头。
方玉回坐着让他摸，哑着嗓子嘟囔，“怎么你还不相信科技吗？”
林之珩笑着说：“不是我亲自给哥哥量的结果我都不相信。”
方玉回觉得他很神经，挥开他的手钻进被子里，“量过了，睡吧，好累。”
他现在已经默认林之珩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跟自己睡在同一张床上了，林之珩很高兴，躺下去后还大着胆子得寸进尺地把方玉回搂进怀里。
方玉回挣扎了一下，“别离我那么近，传染。”
“我不怕，”林之珩把胳膊伸在方玉回的脑袋下面，收了点力气让人自然地歪到自己的胸口，大言不惭道，“我要时刻感受到哥哥的体温才安心。”
“……随便你吧，”方玉回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任由林之珩身上的玫瑰香味将自己包裹住。
“胳膊压麻了不怪我。”
“好。”
两人一觉睡到午饭，谢昭来敲门的时候方玉回正窝在林之珩怀里说梦话。
谢昭站在门边，“快点。”
“知道了，吵什么吵，”灵魂体抬头喊了句，又用手指轻轻蹭方玉回的脸，“哥哥醒醒，该吃饭了。”
“不吃，”方玉回意识模糊，小声闹脾气，“让他滚。”
“不能不吃饭的，”林之珩哄道，“好好吃饭病才能好，病好了我们才能回清越湾。”
方玉回不情不愿地睁开眼，在被窝里坐了会儿，习惯性地等待林之珩给自己穿衣服。
“哥哥，谢昭在这里，你今天要自己搭配自己穿。”林之珩提醒道。
方玉回更加觉得谢昭烦人，不跟自己结婚也就算了，还耽误自己睡觉，还影响小造型师给自己穿衣服。
他抱怨地看着林之珩，“谢昭要是有你一半好就好了。”
林之珩矜持地露出一个笑。
门口的谢昭不耐烦地抬腕看表，“磨蹭什么呢？还不快点，大家都在等你一个。”
“这是我家，”方玉回没忍住，扯着沙哑的嗓子驳斥道，“你不许吼我。”
谢昭神色一冷，转身就走。
方玉回赌气地下床，边穿衣服边狠道：“我真的会砸出版社的，真的。”
方玉回以前生气还要连作者一起杀呢，现在已经把林之珩摘出去了，可见病毒对神经的麻痹作用是异常强大的。林之珩很感动，用力地点头，“我陪你。”
方玉回愈发觉得谢昭不是东西。
两家人还算和气地吃了顿午餐，主要是两位主角今天都没有什么说话的**，想吵也吵不起来。
餐后，方玉珏神色复杂地告诉方玉回，两人的婚期定下来了，就在明年春天。
方玉回并不意外。实际上，他早就知道这个不稳定的日子，谢昭会在后面的几个月里想方设法地拖延领证和婚礼时间，时间线会一直从春天持续到小回毕业进修创业然后成立自己的艺术品牌。
期间会发生各种各样的事，有利他的，但大部分都是害他的。方玉回等不起，他暴烈地渴求着自己可以直接略过这些专门用来捉弄角色的戏码。
心事太重，方玉回连病中的难受都忘记了，端着温水在小回的房间来回徘徊。
“哥哥你在想什么？”林之珩坐在阳台上边卷手里的意面边问。
“回家的事啊。”方玉回随口答。
“哦。”林之珩立马不感兴趣地闭上嘴，低头认真吃面。
他一闭嘴，方玉回也不乱转了，握着玻璃杯坐在林之珩对面。
林之珩又卷了一叉子面递到方玉回嘴边，“吃一口，刚才在楼下都没怎么吃。”
方玉回张嘴咬住，边嚼边说：“被谢昭气的没胃口。”
林之珩立马又卷了一叉子。
两人合吃同一份午餐，方玉回吃得不多，林之珩还挺失望。
少间，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方玉回漫不经心地拿起来，看了几秒，倏尔坐直。
“怎么了？”林之珩问。
“那对双胞胎的事，我跟你说了吧？”见对方点头，方玉回才继续道，“方玉珏刚才把双胞胎的信息发给我了。”
手机摆在小茶吧的中间，上面显示着双胞胎详细资料。
陶嘉颂，男，19岁，高中肄业，餐厅传菜员，家庭住址第五安置区。
陶嘉时，男，19岁，迦蓝中学文化特长生，综合成绩全校第一，家庭住址第五安置区。
后面该跟着一连串其他信息，精简过后大致是两人父母离异，从小跟着父亲长大，家庭条件一般，弟弟在十六岁那年确诊白血病后开始休学，全家经济被拖垮，父亲染上赌瘾，对兄弟俩非打即骂。半年后哥哥辍学打工，一年后弟弟进入迦蓝学院。
翻完资料，方玉回沉默下来，不太能理解林之珩的写作思路。
“你能解释一下吗？”方玉回看上去不太高兴，“为什么你书里的每个小孩都那么惨？”
“不是我干的，”林之珩一摊手，表示自己很无辜，“我之前不是写过人物纲了吗？你知道的呀，双胞胎在原文里根本不是这样的，我甚至不知道陶嘉时有病。”
“那这是为什么？”方玉回问，“不许骗我。”
“真没骗你，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林之珩把凳子挪到方玉回身边跟他紧挨着，看上去特别委屈，“哥哥你不能因为我骗了你一件事，就怀疑我此后说的每一个字，我都答应过再也不骗你了，我能做到的。”
方玉回盯着林之珩欲哭无泪的脸，若有所思。
“我记得你说过，小说会在作者看不见的地方自己长出血肉，对吧？”方玉回开口。
“我乱说的，主要是不想担责任。”林之珩羞愧道。
“不，我想到一件事，”方玉回认真下来，“他们都是工具人，有用了才拎出来，没用了就退场。”
“是啊，这有什么。”林之珩点头，又给方玉回倒了杯温水。
方玉回喝着水，嗓子舒服了些，“那就解释得通了，或许你确实没写过这种情节，但在小说世界里，他们并不是一件退场即待机的死物，也有自己的生活。现在我们闯进他们的生活里来了，看见了故事的另一面，自然就觉得突兀了……再给我倒一杯。”
林之珩听话地给他续上温水，满脸虔诚，“哥哥好厉害，我好崇拜你。”
“所以谢昭才会那么宠爱他们，毕竟这种美丽又脆弱的人才是最能激发出一个男人最原始的保护欲的。”方玉回推测。
林之珩没接话，拉着方玉回的手贴上自己的脸。
方玉回笑了一下，捏捏他的脸颊肉，“你最可怜，我保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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