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安转动钥匙时故意放轻了动作。金属齿牙咬合锁芯的咔哒声微不可闻，他像潜入自己家的窃贼一样缓慢推开门，皮鞋踩在玄关的软垫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客厅里，温言背对着门口站在料理台前，正专心切着一盘青芒果。他穿着祁安那件深蓝色牛津纺衬衫——祁安上周刚抱怨找不到的那件——下摆堪堪遮住大腿根部，修长的腿在晨光中泛着蜜糖般的光泽。他光着脚，左脚大拇趾无意识地随着耳机里的节奏轻轻叩击木质地板，像在弹奏一架隐形的钢琴。
祁安屏住呼吸，公文包悬在离地面三厘米处静止不动。他数着温言切水果的节奏：笃、笃、笃，刀锋与砧板碰撞的声音清脆得像某种密码。在第四声响起时，他猛地向前一扑，双臂从后方环住温言的腰。
"抢劫！把最甜的水果交出来！"
刀咣当一声砸在料理台上。温言整个人像触电般弹起，后背撞进祁安怀里时带着沐浴露的柠檬草香气和未散的体温。他转身时脸上的惊恐迅速融化，眼角泛起细小的笑纹。
"祁安！"温言捶打他的肩膀，指节与骨骼相撞发出闷响，"你吓死我了！"
祁安收紧手臂，把挣扎的恋人锁在怀中。温言后颈的发梢还带着湿气，蹭在他鼻尖上微微发痒。他低头在那片泛红的皮肤上咬了一口，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
"今天怎么这么早？"温言仰起脸问。晨光透过纱帘在他睫毛上跳跃，投下的阴影像一排小小的栅栏。
祁安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靛蓝色丝绒盒子，神秘地晃了晃："设计稿提前通过了，老陈给我放了半天假。"他打开盒子，一对银质袖扣在黑色衬布上闪着冷光，"路过珠宝店看到的，叶脉造型，像不像我们去年在植物园捡的那两片银杏？"
温言的眼睛亮了起来。他立刻解开自己左袖口的纽扣——那件衬衫的袖口对祁安来说刚好，在他腕骨上却松垮垮地晃荡。祁安捏住他纤细的手腕，指腹擦过内侧淡青色的血管。温言的皮肤总是微凉，像永远捂不热的玉石。
"别动。"祁安把袖扣穿过扣眼，金属部件在他指尖灵活转动，"这种是英国背板式，比普通的牢固......"
他的话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吻打断。温言踮起脚，嘴唇贴上来时带着青芒果的酸甜。祁安尝到他舌尖残留的薄荷牙膏味，还有更深处的、独属于温言的气息——像暴雨前的空气，带着某种令人心悸的电荷。
"这算是回礼？"分开时祁安笑着问，手指还停留在温言刚戴好的袖扣上。
温言退后半步，歪头打量自己的手腕。银质叶片在晨光中流转着细腻的光泽，与他淡褐色的瞳孔奇妙地呼应。他突然狡黠地眨眨眼："不，这是预告片。"
"正片等晚上。"他用脚尖勾了勾祁安的小腿，转身时衬衫下摆扬起一道危险的弧线。
祁安望着恋人走向浴室的背影，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五年前在大学图书馆初遇时，温言也是这样，穿着oversize的卫衣和紧身牛仔裤，整个人像一首不押韵的诗。那天祁安为了建筑史论文焦头烂额，所有关于哥特式建筑的参考书都被借走了，除了温言面前那本《垂直的意志：英国哥特建筑精神》。
他记得自己如何在书架后徘徊了二十分钟，如何假装偶然经过那张靠窗的桌子三次，最后才鼓起勇气问能否共享空间。温言从厚重的典籍里抬起头，睫毛在脸颊投下的阴影让祁安想起教堂的玫瑰花窗。
"你漏了这本。"二十分钟后，温言突然推过来一本《飞扶肋的结构美学》，"第三章有你要的约克大教堂剖面图。"
那是他们第一次手指相触。温言的指尖有钢笔水的痕迹，凉得像他后来在约克亲眼见过的那些中世纪石墙。
水声从浴室传来，打断了回忆。祁安把剩下的青芒果切成小块，淋上温言最爱的椰浆。他们的厨房很小，但每一寸都被充分利用——温言设计的悬挂式香料架，祁安亲手组装的嵌入式烤箱，还有冰箱上密密麻麻的各国冰箱贴：柏林的熊、巴黎的铁塔、伊斯坦布尔的蓝眼睛......都是温言出差时收集的。最新一个是上个月祁安去大阪带回来的章鱼烧造型，此刻正压着一张便签纸，上面是温言潦草的字迹："安，牛奶在第二格，记得喝掉。晚上煮火锅。"
祁安微笑起来。他打开冰箱，果然看见一瓶鲜奶立在第二格，瓶身上用马克笔画了个箭头指向"过期日：明天"。旁边是温言昨晚熬的鸡汤，表面结着一层半透明的油脂。
"你要洗澡吗？"温言擦着头发走出来，水珠顺着锁骨滑进衬衫领口。他左手腕上的银叶袖扣闪着细碎的光。
祁安摇摇头，把芒果推到餐桌对面："吃完去工作室看看。新接的幼儿园项目要改方案。"他戳起一块芒果，"你呢？今天截稿？"
"嗯，《森林邮局》最终校样。"温言拉开椅子，光裸的大腿蹭过祁安膝盖，"林姐说如果这次销量好，可以考虑出续集。"他忽然笑起来，"你知道吗，新来的插画师以为我是女的，校对稿上全写的'温言女士'。"
祁安挑眉："因为你那个文艺过头的笔名？"
"青川。"温言做了个鬼脸，"确实像女作家。不过无所谓，故事好看就行。"
他们安静地吃完了早餐。温言收拾盘子时，祁安注意到他右手中指第一个关节处的茧——长期握笔留下的印记，和他左手虎口的设计尺压痕形成奇妙的呼应。两种不同的职业，两种思考方式，却在同一个空间里和谐共存。
"我走了。"祁安在玄关弯腰系鞋带，温言突然从背后贴上来，把什么东西塞进他西装口袋。
"薄荷糖。"他在祁安耳边说，"你下午开会老犯困。"
祁安转身捏住温言的下巴。晨光中，恋人的瞳孔呈现出一种透明的浅褐色，像是阳光照射下的威士忌。他吻了吻温言微凉的鼻尖："晚上见。"
"晚上见。"温言轻轻咬了一下他的下唇，"记得买火锅底料。要牛油的。"
祁安的工作室在城西一栋老厂房改造的LOFT里。电梯门打开时，他撞见了抱着一摞色卡的设计助理小林。
"祁哥！"年轻人眼睛一亮，"正好，A公司的方案他们要求改配色，说原木色太'性冷淡'。"他做了个夸张的引号手势，"我选了三个暖色调方案，您看看？"
祁安接过色卡，指尖在不同深浅的棕色间游移。他忽然想起温言上周说的话："儿童空间需要温度，就像童话需要意外。"当时他们刚看完一场奇幻电影，温言的眼睛在出租车后座闪着光。
"用这个。"他抽出一张标注"蜂蜜橡木"的色卡，"搭配浅灰蓝的墙面。再加些弧形元素。"
小林瞪大眼睛："但您之前说弧形结构会增加成本......"
"在活动区加一面波浪形的矮墙。"祁安翻开素描本，几笔勾出轮廓，"像这样，孩子们可以当城堡或山洞。成本从吊顶省出来。"
他画得很快，线条流畅得像是有生命。这是温言教会他的——在某个失眠的深夜，他的恋人握着他的手在纸上画下第一个故事分镜。"你看，线条要呼吸。"温言的呼吸喷在他耳畔，"就像建筑也会呼吸一样。"
午休时，祁安收到了温言的短信："校样看完了。发现一个错别字——'灵魂'印成了'云魂'，笑死。你相信灵魂互换这种事吗？"
祁安盯着手机屏幕，眼前浮现出温言说这话时一定会有的表情——微微歪头，右眉挑起，像在讲一个荒诞不经的童话。他回复："理论上不信。但如果对象是你，我愿意试试。"
温言回得很快："那说好了，如果真换了，你要帮我应付林姐的催稿。我替你开那些无聊的设计会议。"
"成交。"祁安打下这两个字时，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想象温言用自己的身体画设计图的样子——一定会把所有的直角都改成曲线。
下班时间，天空突然阴沉下来。祁安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雨滴像透明的蜘蛛网般笼罩城市。手机震动，是温言的消息："下雨了，记得买伞。我在家煮火锅等你。"
他正要回复，小林抱着一摞图纸冲过来："祁哥！能帮我看下活动室的结构吗？客户明天要，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等祁安终于走出大楼时，人行道已经积了一层水洼。他撑开伞，水珠在尼龙布面上敲打出密集的鼓点。地铁站里挤满了湿漉漉的乘客，空气里弥漫着雨衣和体味的混合气息。
换乘通道里，电话突然响起。陌生的号码。
"请问是祁安先生吗？"一个公式化的女声，"这里是市中心医院急诊部。您的伴侣温言先生遭遇了车祸......"
世界骤然失声。祁安站在原地，感觉雨水顺着脊椎倒流进心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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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交织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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