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至,天地昏暗。贺浔看着眼前这荒诞无比的一幕,恨不得直接坐实了名头去“欺负”药老,但他最终被冯管事拉下来,冯管事一个劲地劝着,“侯爷,万万不可冲动。现下你非要闹这一出来,便是再被上面抓住了什么把柄,您就当真是给他们送上这现成的筏子了。”
“我怕过谁?怕什么,大不了抄家。”贺浔眉峰压着戾气,他十分硬气地说着话,同时反手挣开桎梏,鎏金护腕擦过老管事花白的鬓角。
冯管事听到侯爷那“大不了抄家”的回答眼前一黑,没忍住奚落一声,“侯爷你倒是看得开。”
就算抄家,先不说过惯奢靡日子的人能不能由奢入俭,光就霍邱玉听到这消息就得两眼泪汪汪的,因为再也没人能借他钱了。
说什么钱乃身外之物这种话的都是狗屁!
冯管事理理松下的鬓发,揣着手继续说,试图唤起对方的理智,“可是,照你现在这样,若崔屿泉下有知,他定然不愿意看到……不若退一步,这样大家都好。”
这个时候,贺浔又开始发疯了。他的嗓音像是包裹着寒霜,一说起话来就让冯管事感到寒心。
贺浔一声声地质问着冯管事,“你怎么知道他不愿意看到?你又不是他。”
“何苦呢?”冯管事看着魔怔的贺浔满头黑线,忍不住提醒道,“侯爷,请不要再顶嘴了。”
贺浔果然没有继续顶嘴下去,他的声音低沉沙哑,“若是崔屿不愿意看那就让他给滚我回来。”
冯管事每时每刻都在提醒着贺浔,“崔屿回不来了,他能回来早回来了。”贺浔不耐地抱胸,显然根本就没把冯管事的话听进心里,他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无法自拔,“那就变成鬼回来,人死了都得给我变成鬼爬回来。”
贺浔重复着这话,疯疯癫癫得相当有水准,相当唯我独尊。
冯管事瞥了眼在“哎呦哎呦”的药老,药老趴在地上,正拿着一颗石子准备出其不意砸向贺浔的膝盖。
显然,他也被贺浔气得不浅。
冯管事感觉累极了,若是可以,等事情一过去,侯府的恩情一还完,他就告老还乡,再也不管贺浔的事情。
但是起码现在还不能走,冯管事抬起手捶捶自己的背,“变成鬼回来?”
还能这样?
你听过有谁这样回来的?
“行,那侯爷我们现在就赶紧去找白云观的道士去问问有什么还魂之术。”
冯管事指着大门口的匾额,又赌气地继续说:“再请人拆了祠堂的镇魂符,把府里那些保佑的符纸都给揭了,最好养些小鬼小王八什么的,让整个侯府变得邪性一点,这样崔医的鬼魂一回来就能住得舒坦些。让他宾至如归,行——不——行?”
就这样,哄着。
“那你说,人能看得见鬼么?”贺浔睁着眼睛,似乎被说动了。
“心诚则灵,只要相信你会见鬼,你绝对会见鬼。”
冯管事皮笑肉不笑地说着。
真是见鬼了。
通通都见鬼去吧!
冯管事碎碎念着。
在冯管事领着贺浔转身之际,药老爬了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定定地看了他们一眼便爬进了马车里。
“赶紧走!”催促完这一句药老便不吱声了。
车轮隆隆,那车辙与石砾相撞的声响格外清脆。
这一路上山是山来水是,通过吞吐着黑瘴、雾气翻涌的山岚,在马车的颠簸轻颤中,药老掀起靛青布帘将头探出车窗张望。
“用这么着急地回药谷?”药婆坐在他的身边问。
“那药材已经被人拿走用了,反正是讨不回来的,还不如早点离开。外面呀,要乱了。”
突然之间,他浑浊的双眼泛起精/光,在前面他竟然看见了一匹未搭上鞍绳的马,可是它的马尾却缀着银铃铛。
这匹马正在山涧之间悠悠饮水。
“云糕?”药老的声音满是诧异。
想来这是云糕当时从侯府自己跑回来的吧。
药老眯着眼,突然之间“唉”了一声,捅一下药婆的胳膊,“等等,我的眼睛……”
话才说一半,药婆便接过话来,“眼睛瞎啦?”
药老叹气,怎么就不盼着自己点好呢?
“是有些许老花,但没瞎。我看不太清楚,你帮我看看,那是不是云糕啊?”
阿平把车停了下来,药婆先行下了马车,药老在车内的窗子旁边指着枣红色的小马问道。
“是云糕。”药婆很肯定地答道。
“那你再帮我看看,它的马蹄子。”
药婆目光炯炯,顺着药老的指示见视线聚焦到那里,突然诧异地瞪大双眼,“蹄子修过了,还钉上了蹄铁!”
这是怎么回事?
从侯府自己跑出去的马怎么去修的蹄子?
若是这样的话,说不定……
一个设想在他们心中不约而同的萌芽。
察觉到人,云糕向着他们的方向撅蹄子,药婆捏着药老的胳膊,双腿一个打弯蹲到云糕的身边,伸手摸/摸马前额的鬃发,紧张的询问,“他在哪里?”
云糕在她的掌心蹭了会儿,突然间转头“吁”叫一声。
药婆于是顺着云糕转头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在溪流边的一棵枝叶茂盛的金丝柳下,一个少年正枕着双臂靠在树下,他嘴里刁着根草,看上去格外悠闲。
少年身上穿的是药谷普普通通的药童服,没戴上帽子,头发长度落下的地方比他下巴还要短上一截,他的短发参差支棱着,活似遭雷劈焦的蒲公英。
这样的头发若平常人修剪可能会显得过分傻气,少年则不然,他只是看上去精神不太正常。
药婆看着他这顶头发,眼皮一个劲地跳来跳去,“他,他是疯了吗?”
怎么把好端端的一颗头搞成了这副模样?
剪成这参差不齐的狗啃模样。
药婆感觉天都塌了。
“喂——”于是她奋力地朝着少年的方向吼一声,“乖乖,你丑了!”
你——丑——了。
丑了。
丑……
这一声下来,少年一个鲤鱼打挺鹞子翻身从地上弹起来,满脸不可置信,“什么?”
崔屿捂着自己的头,在听到药婆这熟悉的声音后没由来的产生一股亲切之情。他正准备一个疾冲过去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余光一瞥马车,马车车窗里直挺挺地挂着一颗圆润/饱满的头,那颗头白发苍苍,面上还挂着笑容。
药老笑得露出了八颗发黄的牙齿,眼睛眯成条小眯,眼尾的褶子于是炸开了两条“金花”。
这样的并不慈祥但又十分灿烂的笑容挂在药老脸上的次数屈指可数,其中一次就是崔屿当年年纪小贪玩玩摔炮把药老养了十年的雪见草一口气全部崩上天的时候。
就在这时,好巧不巧,崔屿的右眼皮突然间跳得厉害。
俗话说得好,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一切的一切都有预召——
就在这时,药老从车门迈出自己的一只脚,靴子才沾地,崔屿当即虎躯一震,“扑通!”
他没有任何犹豫,十分利索地跪了下来,在那一秒之间,他必须作出应对来解决问题。
“师父我错了,我让你们担心了。”先是要诚恳且及时地认错。
要多利索有多利索地向人家跪下,不要管膝盖痛不痛这种事情。
崔屿脑门贴着地,一颗心吊到嗓子眼。他完全不敢看药老的脸色,自觉接下来自己会有一场大的造作。
崔屿垂死挣/扎地补上一句,“当时情况特殊,来不及告知你们。”再是加以解释,表明自己的“不得已”。
最后可怜巴巴地抬头,眼皮一掀用那种湿/漉/漉的眼神与药老对视企图唤起他对徒弟的一片怜爱之心,“我这些天可想你们了。”
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保管药老……不,终究是无济于事。
牢大们,可不可以点亮个星星收藏让小弟膜拜膜拜你们[可怜][可怜][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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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 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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