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风起,湖面泛起轩然大波,萧烬羽问科洛斯:“你干的?”
科洛斯摇摇头。
那就只能是张韧曦了。
他瞬间掷出捏在手里的防护大阵,符纸迎风暴涨,化作流转着金色符文的半透明光盾,挡下了自天而降的猩红怨气,随即,阵也裂出蛛网,破裂、消散。
在光盾破碎成漫天流萤的同一时刻,又有一道更加凝练的怨气袭来,径直捣向花轿。
“嘭”一声,花轿仿佛被无形巨锤狠狠砸中,霎时碎片飞溅、四分五裂。
暗沉的湖水哗啦作响,张韧曦越水而出,独属于新娘的华美傩面被她摘下,随手一扔,被风吹向湖里。
“各位,还记得我吗?”她的声音不紧不慢,略带笑意。
张韧曦长相浓艳,一双含情桃花眼,眸子因化厉而变得猩红,其中倒映着祭台火光……倒也是个美人。
她长发微湿,有几缕贴在了惨白的脸颊上,正一瞬不瞬死死盯着破碎的花轿——
花轿里并没有人,只有一张冰冷的新娘傩面静静躺在木屑残骸中,旁边是团成一团皱巴到一起的嫁衣外披。
见状,她僵在原地,愣了有五秒,随后周身的怨气仿佛浇了桶滚油,燃的更凶。
“她人呢?!”张韧曦猛地扭头,看向跌坐在原地发抖的神婆,闪到她身边掐着脖子质问道:“里面的人呢?!”
要不是那三个该死的灵师狗皮膏药般缠着她,不得不先解决,她早就把语莹妹妹救出来了。
“不……不知道……”
神婆显然也很震惊,她声音嘶哑,喉咙发出“嗬嗬”的窒息声,眼底满是恐惧。
阴风呜咽,广场上一片混乱,村民一部分还在状况外,另一部分祭礼规则都不顾了,尖叫出声,抱头鼠窜,嘴里还在念叨着“河神发怒”等字眼。
看着乱糟糟的广场,张韧曦语调尖锐,显然愤怒到了极点:
“你们这群愚昧透顶的蠢货!根本就没有什么河神,即便有人家也不屑于理睬你们,犯得着三番五次残害同村无辜女孩,去平息你们臆想出来的怒火?”
“语莹妹妹腿都被你们打断了你们还不放过她?!”她冷笑出声,看向神婆因窒息变得青紫的脸:“这么喜欢活祭啊?那就换你吧。”
话毕,她提破布娃娃般掐着神婆脖子,手臂一抡,扔向湖里。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金光闪过,如离弦的箭疾射而出,在神婆即将落水的时候拖住,一卷,拉回祭台上。
萧烬羽按下了想冲上前硬刚的程博,眼看四散的怨气要袭向村民,他赶紧燃起灵力结印,做了个结界,嘱咐陈语菲和周澈:“不想事后加班加死就给我加固好阵,安抚好村民。”
随后对上张韧曦冷艳的眸子,抬手掷了三枚铜钱过去。
“又玩这套,”张韧曦挥动怨气打飞铜钱,“事情还没搞清楚就来当搅屎棍,你们这群灵师真烦人。我就搞不懂了,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程博抬手飞了三张符过去:“当然是送你去你该去的地方。”
符咒飞到她身上,发出嘶响,但杯水车薪。她随即礼尚往来,抬手凝起一道红的发黑的怨气袭向程博。
程博抬手凝起灵力想挡,但到底初出茅庐,他被击的向后退,眼看就要扛不住了,一道黄符拖着淡黄色尾巴,流星般飞到他面前,炸成屏障,将张韧曦的怨气挡下、反弹。
萧烬羽沉稳的声音响起:“陈语莹没有死,你冷静点!”
陈语莹从萧烬羽身后探头,抬手摘了傩面,琥珀色的眸子闪着光,向张韧曦用力挥手,喊道:“曦姐姐,我在这儿,我没事,我逃出来了!”
呼唤荡开了张韧曦周身浓稠的怨气,她飘到陈语莹面前,幽深猩红的眸子仔细看她,松了口气。
正当她想开口说话时,瘫软在地上的神婆终于搞清楚状况。
神婆挣扎着站起身,有些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红衣女子,喊道:“你是……张韧希!我认得你!你怎么……你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了……”
她看向惊惧哭嚎的村民、乱七八糟的祭台,锤地喃喃:
“枉你母亲给你取‘希’这种名字……根本不是给村子带来希望,这是绝望啊!”
“别这样叫我!什么狗屁希望,我不叫这个,”张韧曦像是被刺激到了般,扭头看向神婆,声音陡然拔高:“当年就因为庙公摆了个狗屁不通的阵,选我当什么劳什子新娘,你们就硬生生将我和文滨拆散……”
她冷笑出声,“我变成这样难道不是拜你们所赐?活生生被钉死在棺材里、投湖,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
她到现在还记得那种感觉,黑暗,铺天盖地的黑暗。又湿又冷,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指甲都挠秃磨出血了就是弄不开棺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冰冷的湖水一点一点从缝隙里钻进来,漫过脚踝、爬上膝盖,再一点一点漫过口鼻,空气被剥夺,最终窒息。
神婆披头散发看向她,眼底满是惊惧:“疯了,疯了……真是造孽……”
“疯的是你们!要真有什么河神,当时他怎么不来救我?我不是这村子里的人吗?”张韧曦看向神婆,歪头,笑容愈发瘆人,“那我只好自救了……哈……一报还一报,我变鬼来索你们命了,也是该让你们尝尝一步步被推向绝望的滋味。”
她猛的抬手,五指微张,一道怨气化成血红色的簪子,顶头尖锐,直冲神婆心窝捣去。
萧烬羽神情一凝,实体化攻击!她明摆着想要了神婆的命。
拿符已经来不及了,他手中诀法瞬成,一道淡金色的屏障在神婆身前展开。
“铛——”一声刺耳鸣叫。血簪被阻,掉落在地,化为怨气又回到张韧曦身上。屏障也剧烈震荡,几近溃散,但并未破裂。
几滴温热的鲜血随着碎裂光屑溅落,萧烬羽承受了部分伤害,手背被实体化怨气的尖端刮出道约五厘米的长口,还在向外渗血,他却神情自然,仿佛感知不到疼痛似的。
神婆在生死边缘走了遭,又跌坐在若隐若现的屏障后,挣扎着捶地喘息:“都是那个外乡人,造孽啊……”
“闭嘴!”张韧曦尖叫,“事已至此你还要怨文滨?我们只是相爱又有什么错?!”
怒斥炸响,却好像摁下了个并不存在的按钮,将她拽回25年前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这瞬间,她仿佛又闻到了清新的泥土气息,混杂着些许水腥气,并不难闻。
那天挺和煦的,她蹲在清河边一块青石板上洗衣,水声潺潺,与木槌敲打衣物声交相呼应。
忽然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撞到了石头。她抬眼,看到河心飘来一团模糊的影子,站起身定睛细看,才发现那是个男人。
男人脸色惨白,嘴唇发乌,在河中载浮载沉,他周围的河水已经变色了。
……应该是受伤了。
眼看那男人就要沉没,她什么也没想,当即跳进河中,逆着水流连拖带拽把他拉到岸上,扛回家,燃起火盆。
男人体温渐渐恢复,睁眼看见床前温婉朴素的女子,心下一愣,反应过来后连忙道谢。
他说自己叫吴文滨,是一位民俗学研究生。周末出来爬山放松,在山顶看美景太入迷,结果脚下一滑,失足滚了下去。
他说以为自己要死了,没想到运气这么好,竟然被救了。
二人聊了很多,直到夕阳西下,天光与夜色暧昧相接,星星点点的烛火在村中各户亮起。他们仍在聊,房屋窗户上勾勒出两人的模糊剪影,像一幅静谧无声的皮影。
那晚烛光彻夜长明。
思绪流转,不知道第几次,阿妈回屋的叫喊飘到耳边,她看到自己忙推着吴文滨躲进床头的立柜中。随便搪塞完阿妈后拉开柜子,便对上一张笑语盈盈的面庞,那么温柔,她仿佛看到了清河的夕阳余晖。
一般这时,当天她就喜欢拉着吴文滨在傍晚时分来到清河边,去看黄昏的太阳。
他们看了许多场夕阳,却总是看不够,就像能说的话题翻来覆去就那么多,却总是说不完。
阳光斜照,在河面洒下粼粼波光,也在木方桌上映出光斑……还是她那间简陋却向阳的小屋,两人把方桌推到窗边,上面还摆了盆吴文滨采的不知名野花,在风中肆意舒展。
那是一个最平凡不过的午后,空气暖烘烘的,他坐在她身边,身上漫着草药的干净气息。大手包裹着她纤细干净的手指,一笔一画,在粗糙的纸页上写下那个对她而言无比复杂的字——曦。
她看到吴文滨指着那字,语气温柔,带着点异乡的口音,说这字念曦,和你名字最后一个字的读音一样,但含义却更具象,是日光。
张韧曦记得当时自己问为什么要选这个字教给他,吴文滨就回答说因为是你啊,你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特别亮,像个小太阳,为我的暗夜带来第一缕曙光,你就是日光啊。
她只觉得窗边那朵花绽的真是好,阳光照在上面,特别亮,一切都恰到好处。
不知是哪方先越界,另一方也默认了。他们越靠越近,在炙热温暖的日光下接了一个绵长的吻。
她好像又听到自己杂乱却有力的心跳,看到他专注而炽热的目光,感受到彼此脸颊发烫的温度……
清晰的像是回忆过无数遍。
想着想着她笑了,周身怨气不再张牙舞爪,仿佛被捋顺了毛。她笑容甜美,好像还是为人时那个朴素善良又温柔的张韧曦。
神婆看着她默不作声愣在原地,最后竟绽开笑颜。当即毫不留情揭人伤疤,出声刺破美梦:“相爱吗?”
第一次写长篇,可能许多东西把握不到位。欢迎各位小可爱批评指正~(o^^o)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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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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