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收假后的第二天上午，上课前，许丛辉向同学们宣布了周炎休学的消息。
是休学，而不是退学。
听见这个消息的倪芝手里的笔微微停顿，过了好一会儿才再度动了起来。
周炎突然休学的事在班级里引起了不小的讨论，大家纷纷猜测着他休学的原因，很快，班长孟颖从许丛辉那儿打听到了一手消息，说是因为家里人生病了，周炎要照顾家里人，所以才不得不休学。
答案来得太快太平淡，大家没了讨论的兴趣，不过互相唉声叹气几句，表达一下对周炎的同情这事也就过去了。
期中考试成绩出来后，班长孟颖趴桌上大哭了一场，周围几个跟她交好的同学纷纷上前安慰，但收效甚微。
紧凑的高三生活容不下太多柔情，大家安慰半天，孟颖哭得连头都不愿意抬一下，慢慢地围在她身边的人也就散开了。
第二天大课间，许丛辉拿着成绩排名表来到教室，按老规矩让大家都先出去教室外面站着，然后再按成绩排名依次进来教室，重新挑选自己的座位。
这个规矩是进入高三后许丛辉定的，目的一是为了让大家针对自己学习上的薄弱处结成学习搭子互相帮助，二是为了给大家增加一点新鲜感。
排名表上倪芝是第一名，自然第一个挑选。
她走到自己原本的位置坐下，孟颖在她身后进来，犹豫几秒后，选择了倪芝身边的位置坐下。
同学们一个个进入教室，很快就结束了选座。
许丛辉大手一摆，吩咐大家抓紧时间收拾东西调整各自的座位。
倪芝因为座位没变动，不需要劳这个神。
孟颖原先坐在教室左边靠窗第三排，要过来她这边很是有点费劲，最后赶着上课铃响，才把东西都搬过来放好。
新座位比较靠后，又是靠墙的位置，太阳光反射在黑板上，孟颖有点看不清英语老师的板书，倪芝看她不断向自己这边靠，终于发话把自己的笔记本推向了她那边，说：“你可以看我的。”
孟颖如释重负，感激地对着她的笔记抄了起来。
这件事之后，两人渐渐熟络起来。
十一月中旬，倪敏佳和吴定波如期举办了婚礼。
婚礼的排场很大，倪芝穿着倪敏佳为她精心挑选的白色纱裙坐在台下，旁边就坐着吴定波和前妻生的儿子，吴永年。
吴永年大概是从他妈妈那儿知道了什么，虽然年纪还小，但稚嫩的心脏里已经被灌输了足够的恨意。
倪芝和吴永年初见那天就是她们搬进别墅那天，当时吴永年抱着一个机器人模型坐在门口，一看见倪芝，就冲她扔了一块大石头，嘴里还恨恨地骂道：“狐狸精！你滚出去！不准进我家！”
当然，石头太大，他力气太小，并没能如愿砸中倪芝。
而倪芝听见他的话后却忍不住笑了，吴永年看她笑，好像被挑衅了一样，大叫着便朝她撞了过来，但还没撞上，就被吴定波一只手薅住后衣领给拽开了。
事情的结局是吴永年被吴定波狠狠教训了一顿然后被关进了卧室，他一个人在卧室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还是倪芝放他出来的。
婚礼这天吴定波本来不想让吴永年跟来，但倪敏佳怕人说闲话，便没同意这个方案，只是让倪芝好好看着弟弟，不要让他胡来。
婚礼进行到一半，在主持人的指挥下，吴定波该跟倪敏佳互相交换戒指了。
欢快的音乐声响起，两个红色绒布的戒指盒被送上了台，倪芝注意到吴永年的神情突然变得有点怪，他不错眼珠地盯着台上那两人，貌似还有点紧张。
很快，吴定波在主持人的指挥下拿起了其中一个戒指盒，打开盒子的瞬间，一个怪异的小玩偶蹭地从盒子里弹了出来，吴定波倒吸口冷气被吓得往旁边一闪，模样十分滑稽。
吴永年抱着机器人模型坐在座位上，乐不可支地拍手笑了起来。周围宾客知道内情的都在看戏，不知道的则一脸懵地开始交头接耳。
吴定波反应过来后眼神恶狠狠地瞪了吴永年一眼，又去开另一个盒子，尽管早有准备，还是被盒子里突然弹起来的小玩意给吓了一跳。
他怒不可遏地扔了盒子就要下台收拾吴永年，倪敏佳拉着他，脸上的笑都快撑不住了，好在这时主持人终于反应过来了，妙语连珠地将这个小小插曲揭了过去，直接来到下一个环节——新郎新娘互相致辞。
这场婚礼已然变成了一场笑话。
吴永年回头眼神挑衅地望向倪芝，结果倪芝笑得比他还开心，吴永年一愣，心里快气死了，却又无计可施，最后只好愤恨地踢了一脚桌布。
11月25日是倪芝的生日，过了这一天，她就满十八周岁了。
25号当天是个周三，倪芝要正常上课，倪敏佳也知道高三生不好请假，于是特地打了电话给许丛辉，帮她请了晚自习的假。
25号这天下午，最后一节课上完，倪芝拿着许丛辉给她开的假条出了校，路上倪敏佳打来电话，倪芝直接挂断了，然后关了机。
通往市二医院的路口照样拥堵，倪芝混在面目模糊的人群中过了马路，拐弯来到市二院门口。
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到这儿来，原本她是打算直接坐公交回家的，但路上听到报站声说“市二医院站到了”，她不由自主地就起身下了车。
一年的时间过得真快，倪芝低头摸了摸胸口的月光石，抬脚走进了医院大门。
六人病房内，电视声音稍显嘈杂，周炎端着饭碗，还要再喂，王若芳面上现出拒绝的神情，摇摇头表示自己吃不下了。
周炎三两口将碗里剩下的饭菜都吃了，起身去水房洗碗。
他洗完碗出来往病房走，刚过拐角，余光似乎瞧见了什么，下意识停脚回望，结果不期而遇地瞧见了孤身一人的倪芝。
倪芝坐在他身后不远处走廊的等候椅上，目光定定地瞧着对面某处，也许是在发呆，她表情看上去有些入神。
周炎走到她左手边坐下，专注放空的女孩这才被惊动，回过神来扭头往左看了一眼，瞧见是他，面上闪过一丝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她先发制人，周炎不由得笑了，扭头看着她质问：“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上课的时间呢，你怎么在这儿？”
“哦……”她看上去有点呆，又收回视线盯着脚下慢吞吞道，“我请假了。”
周炎蹙眉：“请假来这儿？你生病了？”
倪芝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周炎恍然，而后笑了，说：“你请假来看我啊？”
他面对她神色比以往轻松许多，看着她的眼神也比以往直白，像是全然没了顾忌，再不似以往那般欲盖弥彰的隐藏感情。
倪芝扭头看着他不说话，周炎也不说话，任由她看个够。
“周炎。”倪芝叫他，眼睛危险地微微眯起，“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周炎听她这么说，先是一怔，而后似是反应过来了什么，唇角微微抿起道：“好像是忘了，要不你提醒一下我？”
他说这话时的神情再加上那过于轻飘的声音，倪芝几乎品出了那么一点撩拨的意味。
“好啊，我提醒你。”倪芝说着，忽然神转折来了一句，“吃饭了吗？”
周炎摇摇头。
这时，倪芝拎过右手边空椅上原本被她身体挡住的蛋糕盒神色轻快地提了提，说：“那我请你吃饭？今天我过生日。”
如出一辙的对话瞬间把周炎的记忆拉回到了一年前的今天。
时间过得有这么快吗？他有些出神的想着。
倪芝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周炎？”
周炎回过神，抬手示意了下手里的空碗说：“你等我一下，我去放个东西。”
倪芝：“好。”
从医院出来，倪芝带路找了家附近的中餐馆。
老板娘拿着菜单走过来，倪芝没接菜单，说：“要一条清蒸鲈鱼，再要一个青椒炒鸡蛋和炒花菜。”
这几个菜都是家常菜，一般餐馆都会有，果然，老板娘从善如流收回菜单，说了句稍等就转去后厨了。
两人拆了碗筷，倪芝给他满满倒上一杯茶道：“你还要看护病人，今天我们就不喝酒了，以茶代酒吧。”
她给自己杯子里也倒满茶水，然后举起杯子等着他。
周炎端起茶杯跟她轻轻一碰道：“生日快乐，倪芝。”
“谢谢。”倪芝豪迈地一口气干了。
周炎笑笑也跟着干了。
菜端上来，倪芝迫不及待地动筷，但只吃了一口就皱了眉头，说：“鱼肉蒸老了。”
再尝另外两道菜，也不尽如人意，不是咸了就是味太淡。
她点这几个菜本来是为了重温旧梦，结果没想到弄巧成拙先坏了自己心情。
周炎倒是吃得很欢，片刻的功夫就干了两碗饭。
倪芝看他吃得香，心情又逐渐好起来，抬手招呼老板娘又加了两个凉菜。
饭吃完，倪芝把蛋糕拆出来，插上蜡烛。一旁老板娘路过，笑容格外意味深长地打趣他俩道：“小情侣一起过生日呀！”
倪芝没有反驳老板娘的话，而是腼腆地抿着嘴笑了。
周炎专注地看着她，几乎忘记了生活赋予他的残酷。
天渐黑了，这会儿店里除了他们这一桌也没别的客人了，老板娘是个热情的人，体贴地说：“我给你们把灯关了，仪式感还是要有的哦！”
倪芝笑着说谢谢，灯关了，周炎摸出火机把蜡烛点上。
昏暗之中，倪芝闭上眼开始许愿，低沉的男声萦绕在她耳边，生日快乐歌唱完，倪芝睁眼吹熄蜡烛，灯亮的一瞬间，两人互相撞进对方眼里。
周炎抬手挠挠鼻子，别开了眼。
倪芝买的蛋糕只有四寸大，她切下一个小角递给老板娘，然后跟周炎一起分享了剩下的。
吃完蛋糕，倪芝起身招呼老板娘准备结账，老板娘报出金额，下意识把目光投向了周炎。
倪芝察觉到，立马接过话说：“我扫微信，你扫我吗还是我扫你？”
老板娘哦哦两声，伸手指了指台面上张贴的付款码道：“你扫这个。”
“好的。”
倪芝结完账，跟周炎一起走出了饭馆。
十一月底，林平已经开始降温。
大街上车来车往，路过的人脚步匆匆，仿佛各有心事。
周炎送倪芝到附近的车站陪她等公交，少年心事沉沉，出神地望着茫茫夜色。
“你妈妈的病怎么样了？”倪芝主动挑起了话题。
“胆管癌晚期，她的身体情况不太可能做手术，只能先吃靶向药，然后考虑做化疗。”周炎声音很淡，听不出来太多情绪。
倪芝点点头，又说：“治疗的费用不低吧？”
周炎嗯了一声。
倪芝声音也低了下去：“你想到办法了吗？”
周炎又嗯了一声。
倪芝目露担忧，还是那句话：“你不要做傻事。”
周炎轻声笑了，过会儿，声音犹豫着说：“我爸生前有个老朋友，是个挺讲义气的人，这些年也照顾我不少，他应该会借我一点钱。”
应该……这听上去似乎并不能让人松口气。
倪芝问：“是那个烧烤店老板吗？”
周炎点点头。
两人一时无话。
车很快来了，倪芝说：“那我先走了。”
周炎点点头嗯了一声，摸出烟来抽。
公交车到站停下，倪芝刷卡上车，隔着车窗玻璃，她朝周炎挥了挥手。
车下，周炎冲她一笑，也抬手挥了挥。
灯光把少年拉成了一道瘦长的、落寞的黑影。
有人在看咩【偷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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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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