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上了发条的钟摆,在幼儿园的晨间活动、午睡故事和放学铃声中规律地摇摆。林恩齐架子鼓的“风声”,也在这规律的摆动中,渐渐从那阵随心所欲的“暴风骤雨”,趋于稳定,开始有了清晰可辨的节奏和鼓点。每周一次前往中心的课程,成了他小小的、充满仪式感的朝圣。
慕浅的生活轨迹,也如同围绕着两个圆心展开的椭圆——一个是她任职的幼儿园,另一个则是家。那辆被叫做“来福”的白色SUV忠诚地往返于这两点之间,清晨载着母子俩一同出发,傍晚又一同归来,她享受着这种安稳。
然而,慕浅骨子里那份对世界的好奇与“贪玩”的天性,总会在规律的湖面上吹皱一池春水。她是个信奉“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妈妈,总觉得孩子的童年不该只禁锢在四方天地里。于是,周边那座以青瓷闻名的古镇、新开发的湿地公园、甚至只是驱车两小时就能抵达的临海沙滩,都成了她周末突发奇想的目的地。这种时候,架子鼓就不得不为此让路。慕浅会带着些许歉意,在微信上跟沐老师请假。老师倒也通情达理,只是委婉提醒:“恩齐妈妈,基本功需要持续练习,中断太多会影响进度。你到底还想不想听你儿子打Starline了?”慕浅嘴上应着,心里却自有她的一套育儿经——在她看来,旅途中的见闻、与自然的接触、和家人共度的快乐时光,是任何才艺班都无法替代的滋养。看着恩齐在海边堆沙堡时那无拘无束的笑脸,她觉得,这几节课请得值。
周末的放风归来,工作上的滔天巨浪说来就来。
例会的时候,领导语重心长的对慕浅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是幼儿园中坚力量了,该挑担子了,不能总躲在后面了!下个月我们园区有接待任务,课就交给你来上吧。”慕浅只感觉肩头猛地一沉。这不仅是荣誉,更是沉甸甸的责任和压力。
几乎是一夜之间,那个下班后会带着恩齐在公园里疯跑,周末会琢磨去哪里“放风”的慕浅消失了。她像一枚被投入高速运转机器的齿轮,瞬间被卷入了一场名为“公开课”的战役。她开始了“教室—办公室—家”三点一线的高速运转模式。办公桌上,教案草稿堆成了小山;电脑屏幕上,PPT页面反复修改;甚至家里的餐桌,也被她临时征用,铺满了彩色卡纸、废旧纸盒和各种半成品的玩教具。
“妈妈,你还在工作吗?”夜晚,恩齐揉着惺忪的睡眼,抱着小玩偶站在书房门口,看着还伏在案前的慕浅。
慕浅从一堆资料里抬起头,压下满心的疲惫和歉意,走过去抱起儿子:“对不起宝贝,妈妈很快就忙完了,你先跟外婆去睡觉,好不好?”
虽然恩齐和慕浅在一个幼儿园里,但是他明显的感觉到最近的慕老师顾不上自己了。放学时,他牵着外婆的手,小脑袋习惯性地转向妈妈班级的方向,却常常失望地发现那里空空如也。
她在心里憋着一股气,不是为了争名夺利,而是为了证明自己,也为了不负领导和那些信任她的家长的期望。她要靠实力说服所有的不相信。。
那一天终于也是来了。慕浅特意换上了一身熨帖的浅灰色职业套装,淡妆遮掩了连日鏖战的疲惫,眼神沉静而专注,透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光芒。观摩教室里坐满了区里的教研员、兄弟园的同仁以及园内的领导老师。慕浅站在孩子们中间,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紧张都压了下去。
当活动在孩子们意犹未尽的眼神中结束时,观摩席上响起了由衷而热烈的掌声。评委们交头接耳,脸上是掩饰不住的赞许。园长更是向慕浅投来了肯定和骄傲的目光。
慕浅悬了许久的心,终于安然落地。她知道,她成功了。她和孩子们挥挥手告别的时候,心里像是被抽干了一样。下班时,慕浅开着来福去载隔壁园区的苏晴,两个人破天荒的抛下了两个小崽出去潇洒了!苏晴一把搂住慕浅的肩膀,用力拍了拍:“可以啊,慕老师!这回可是给咱们园长脸了!晚上必须宰你一顿大的!livehouse,我的小爱豆今天在那里开麦,陪我去捧捧场呗。”
虽然慕浅对音乐兴致缺缺,但是在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干嘛的时候,听取别人的意见是最好的选择。
livehouse隐匿在一条灯火阑珊的巷子深处。推开厚重的隔音门,一股混合着酒精、香水与荷尔蒙的热浪扑面而来,瞬间将门外世界的清冷隔绝。震耳欲聋的贝斯低音像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人的心脏,跟着节拍一起跳动。绚烂的激光束切割着弥漫的烟雾,舞台上,乐队正卖力演出,主唱嘶吼着充满力量的摇滚。
慕浅下意识地蹙了蹙眉,这种分贝对她而言,确实有些超负荷。她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卡座坐下,苏晴则已经兴奋地跟着节奏晃动起来,很快融入了舞动的人群。慕浅只是安静地坐着,小口啜饮着苏晴给她点的无酒精莫吉托,目光有些游离地看着光影中晃动的人影。她觉得自己像个误入异次元的旁观者,与这里的喧嚣格格不入。
尴尬只是一时间的。音乐的包围使得慕浅开始轻轻的点头,看着眼前举着酒杯晃动身体的年轻人,她觉得自己似乎还没有老去。
就在她微微沉醉于这种放松感时,包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固执地震动起来,一下又一下,像紧急呼叫的警报。
慕浅的心猛地一沉,赶紧挤出人群,找了个稍安静的角落接听。视频接通,屏幕上立刻出现了恩齐那张哭得通红的小脸,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打湿,一绺一绺地黏在眼皮上。“妈妈……呜呜……你什么时候回家?”小家伙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委屈,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我要你陪我睡觉……你说好很快就回来的……”
看着儿子哭花的小脸,慕浅心里那点刚刚升腾起来的轻松瞬间烟消云散,被一股强烈的愧疚感取代。她柔声安抚着:“恩齐乖,不哭了,妈妈马上就回来,很快,你再等妈妈一下下好不好?”
然而,接下来的近一个小时,成了慕浅的“煎熬时间”。恩齐的视频请求一个接一个,频率越来越高。从最初的委屈询问,到后来的带着哭腔的催促,再到最后几乎是崩溃的“妈妈你骗人!我要你现在就回来!”。小家伙在镜头那头哭得撕心裂肺,任凭外婆怎么哄都无济于事。
慕浅再也无法安心待在 livehouse 里。她内心的天平彻底倾斜——任何娱乐放松,在儿子的眼泪面前都不值一提。
“不行,苏晴,我得走了,恩齐哭得不行。”慕浅找到还在兴头上的苏晴,语气斩钉截铁。
出车子在小区楼下停稳。慕浅刚打开家门,就感受到一股低气压。母亲沉着脸从沙发上站起来,压低声音道:“你还知道回来!看看几点了!恩齐哭了一个晚上,刚睡着没多久,嗓子都快哭哑了!你这当妈的,心也太大了!”
慕浅自知理亏,没敢辩解,换了鞋,轻手轻脚地走向卧室。
推开房门,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她看到恩齐侧躺在小床上,已经睡着了。小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鼻尖和眼眶都红红的,呼吸间还带着轻微的抽噎。他怀里,紧紧搂着那只慕浅晚上睡觉时常抱着的、有点旧的灰色兔子,仿佛那是妈妈不在时的唯一慰藉。心像被一只小手紧紧攥了一下,酸涩柔软得不成样子。那点在livehouse里获得的短暂欢愉,在儿子挂泪的睡颜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她心里涌上浓浓的愧疚,轻轻在床边坐下。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拭去恩齐脸上的泪痕。睡梦中的小家伙似乎感受到了妈妈的气息,无意识地嘤咛一声,抱着兔子玩偶,朝她的方向翻了个身,靠得更近了一些,寻求着温暖和安全感。
慕浅看着儿子依赖的睡姿,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她轻轻拉过兔子玩偶的一只耳朵,握在手里,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那份迟归的歉意和满满的爱意,传递到儿子的梦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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