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最终以周青崖被罚抄百遍院规结束。
所以说,最好还是不要被胡院长认出来。
逃学微不足道,院内杀人可是丑闻大事。
不过,周青崖始终想不明白 ,阳春是怎么死得。看来只有等七日之后,执法台上见分晓了。
七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第一日,那个神秘的蒙面医修没有再来。程四方和窈安听说师祖奶奶醒了,冲到她的房间,小心地给她送水喂药。
第二日,程四方和窈安把家里的兔子带过来了。周青崖看出来,程四方已入二境。从此迈入修真路,小少年更加沉稳,身材也硬朗了些。
第三日,她能动了。
第四日,她在程四方的搀扶下,坐到了窗前。窗前一树秋海棠,开得正是烂漫。
第五日,窗前无聊发呆中,王轶教导到来。花栗鼠告诉她不用担心,千机学院里现在有很多弟子为她奔走相告,力求将她留在千机学院。
周青崖以为自己听错了。很多,弟子?她整日待在灵兽苑,认识的弟子还没有灵兽多。谁会多管闲事?
花栗鼠却说声势浩大,奔走呼号,整个学院都惊动了,说得绘声绘色。说得周青崖一头雾水。
第六日,依然是无聊发呆。等待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第七日的夜里,周青崖刚歇下,就听见程四方焦急地敲门:“师祖奶奶,不好了,出事了。”
她披衣服开门,向来胆大的窈安一把扑进她怀里,带了点哭腔:“师祖奶奶,小雪快不行了。它要死了。”
“别急,带我去看看。”
窈安的房间,小雪缩在一角,身上是棉絮布和它刚从自己身上咬下来的兔毛。兔子耳朵蔫蔫地耷拉着,前爪时不时刨两下身下的软物,喉咙里滚出细弱的咕哝声。
窗纸被夜风吹得轻轻打颤,周青崖端着盏铜烛台,烛火在她指间明明灭灭,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映得忽长忽短。程四方和窈安一左一右,担心地蹲下身子。
周青崖笑了,声音压得极柔:“小雪是要生崽了。”
她从小在山里长大,什么没见过。
“生小兔子?”两个孩子都又惊又喜,连忙捂住嘴巴,尽量不发出声音。
周青崖将烛台拿近些,烛火的光晕便落在母兔绷紧的后肢上,照见它爪下抓出的棉布纹路。
忽然,棉布堆里滚出个粉白的小团,闭着眼,四肢乱蹬,发出微弱的哼唧。母兔缓过劲,急忙掉过头,用舌头一下下舔它,粗糙的舌尖带着暖意,把那团小东西舔得渐渐舒展,露出一层绒毛的嫩芽。
“小雪在舔宝宝呢。”程四方有模有样地向师妹讲解。
又有两三只陆续落下来,挤在棉絮里,像一堆会动的粉团。母兔把它们一个个拢到腹下,用身子裹住,只留小小的脑袋在外头。有只最瘦的总被挤出来,母兔便用鼻尖轻轻把它拱回去。
“它们好小呀。”窈安忍不住道,“好可爱呀。我们给它们喂什么吃的好呢?”
“它们有母兔照料,放心吧。”周青崖拿出大家长的作风 ,“倒是你们两个,夜深了,该回去休息了。”
孩子的世界还真是简单。她想,兔子生崽,就能让两个小孩大悲大喜。
正想着,窈安忽然凑近些,“啪叽”在周青崖面颊亲了一口,烛火照亮她清澈的眼睛:“有师祖奶奶真好。师祖奶奶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会。”
孩子的世界最简单。喜欢谁就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出来,单纯又热烈。
“别以为这样哄我就可以不睡觉。快——睡觉——”
周青崖想,她倒也不是什么都知道。比如为什么学院里许多人为她慷慨奔走。直到她走上执法台,看到围观弟子人手一份的宣传册,这才知晓答案。
晨雾刚刚消散,露出九丈高台,宽广辽阔。中央摆着一张旧木案,案上放着学院的律书,案后坐着三位执事。
台边立着两根木柱,挂着的楹联写着“是非分明,执法辨直”,墨色有些淡了,却仍透着股端正气。台下是片平整的石板地,能站百十来号人,都是来看审的学子,一个个激愤狂热,人潮涌动,高高举着牌子:
牌子上,赫然画着白头雷鸟的飒爽英姿。它从落雪湖飞过,展翅高飞,高傲地不可一世。
“白头仙禽破阵定风波,是我们阵修弟子的精神图腾!是我们阵修的神鸟!”
“白头仙禽认人。除了此女喂的鱼,一口不碰。前几日她不在,仙禽都饿得消瘦了!”
周围的阵修弟子纷纷附和,义愤填膺,有人把怀里的宣传册分发出去,册子在人群里传递,上面除了画,还写着:“仙禽乃阵法克星,需得专人照料!”“留她便是留仙禽,留仙禽便是助我阵修!”
周青崖真是......感动地热泪盈眶。虽然他们连她的名字都不知,但一大早,这些弟子连饭都顾不上吃,就赶来求学院留下她。
小绿也是过上好日子了。再也不是“臭脾气的鸟王”,都被称为“仙禽”了。现在,请问谁敢诽谤仙禽?谁还妄想将仙禽骑在身下?得先问上百个阵修弟子同不同意。
几百个阵修弟子挤在灵兽苑外,希求捡小绿掉落的羽毛,回家插在床头每天供奉。
王轶教导吓得脸都白了,将灵兽苑上了好几把大锁,好几天不敢来学院。
摩肩擦踵的人群中,宁既明容色俊丽,一袭紫袍,冷风中捧着块胡饼,大口咬着。虽然他并非阵修,但‘定风波’曾把他锤成孙子,他时刻关注着后续。
旁边有人挤过来:“听闻宁师兄的占卜之术灵验无比,师兄有没有占卜今日审判之结果?”
“没有。不过我倒是占卜到了今天肉最多的胡饼。”宁既明美滋滋地吃着。吃饼看戏,学院生活实在美好有趣。
膳房做的胡饼,有的塞了整块肉,有的就沾点肉末。
说话者见宁既明手里那块,咬开时果然滚出块油亮亮的肉丁。香气溢散,周围十几个阵修弟子都默默咽了口水。
紧接着,两道身影移形换位,瞬移而至。审判台上的威压陡然升高,三位执事起身行礼。
众人面色皆严肃起来,台下弟子也噤了声。宁既明咬了口胡饼,吐也不是,吞也不是。
周青崖抬头望去。
两道身影施施然坐到三位执事身后。
一位老妇人乌发单髻,身如苍松,总是笑意盈盈,却能叫人无端生怯,正是胡琼胡院长。
另一个女子金饰簪发,翠珰垂鬓,不苟言笑的脸如月下寒玉。四十五岁的年纪,在修士中不过是盛年,她却已生出几分岁月雕琢的清寂。
想必就是媓岐宫宫主,姬冷妍。
胡琼院长的目光在审判台上扫过,周青崖很明显感觉到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顿了一顿,随后像无事发生般,胡院长宣布道:“开始吧。”
执事先问周青崖:“王轶教导说你叫周青。”
周青崖点点头。
执事拿笔记了记,道:“请乐修弟子姬芷柔。”
姬芷柔一上台,见母亲在,瞬间委屈大爆发:“娘!是她,就是这个女的,她杀了阳春。”
姬冷妍端坐着,并未出言。
“你口口声声说是我杀了人,”周青崖转过身来,与她对质,“我想请问,阳春是怎么死的?”
姬芷柔的目光有一瞬的闪躲。
“是一把匕首插进了她的心脏。”执事道,“我勘察过她的尸体,应是与人打斗受了重伤,但不足以致死。而匕首直插心脉,是致命伤。”
匕首?这不可能。
周青崖冷静道:“我从未见到什么匕首。”
“狡辩!那把匕首原是放在桌上果篮中,我亲眼看到你拿起伤人,”姬芷柔连忙发作,她卷起袖子,哭嚎道,“娘,您看,我的手腕上也有几处伤痕。”
雪白手臂上殷红血痕格外惹眼。
“娘,好痛。娘,你要为我作主啊娘!”
台下弟子们议论纷纷。
周青崖视若无睹。
她心里清楚,这场审判关乎到媓岐宫的脸面,现在是要给整个媓岐宫的交代。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搞清楚阳春之死。
“请问执事,现场可还有其他目击证人?”
“带乐修弟子.......”执事叫了十二个人的名字,正是乐坊十二人,他们言之凿凿地作证,他们陪着姬芷柔在撼庭楼练曲练得好好的,忽然周青闯入,不明缘由、二话不说就是一通打砸,砸了姬芷柔的归凤琴。
归凤琴爆炸,把撼庭楼炸成了两半。
台下一片哗然。撼庭楼是学院内的老建筑,大家对它总归有几分感情在的。
周青崖冷笑:“我为何闯入,难道你们不知道缘由?”
“这……”十二人面面相觑,噤声不语。
“因为姬少宫主将一个五岁小女孩绑在撼庭楼上。”一道声音传来。
在姬芷柔恶狠狠的目光中,徐望走上台,鼓起勇气道:“那个女孩毫无修为、手无寸铁,只因为惹少宫主不高兴,就惨遭折磨,性命垂危,何其无辜?”
“我们那只是小孩子之间的打闹。”姬芷柔一口咬定。
“小孩子之间的打闹?”周青崖毫不退让,字字清晰,“我只看到你在单方面伤害窈安。”
明明只是学院里一个喂养灵兽的,明明一无背景二无宗门,这个叫周青的却在几位大能的目光中镇定自若,毫无惧色。
姬芷柔又想起那天她的压迫感,不由得冷汗涔涔。
“窈安。”
始终沉默的姬冷妍忽然若有所思。她的声音清冷如枝头薄雪,询问:“这个小女孩在吗?”
“窈安受了伤,需要静养。”周青崖答道。她当然不会把两个孩子带到审判台上来。
执事道:“徐望,你说说后来发生了什么?”
“楼塌了以后,我同各位师兄师姐一起逃离了撼庭楼,后面发生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你们走了之后,撼庭楼上是否只剩下姬芷柔,阳春和周青三人?”
“……确实如此。”
台下轰得炸开。
“看来真的是她杀了人。”
“这可不行啊,咱们的仙禽还需要人照顾!我还指望着仙禽佑我小考!”
“能不能网开一面啊,一气之下,失手伤人,情有可原。”
反对的声音亦不在少数,而且隐隐有压倒之势:
“情有可原?法不容情。你们不会真以为人多就是正义吧?”
“今日若轻易放过她,明日是不是人人都可失手伤人?千机学院可不止你们阵修,还有符修,器修,剑修。”
“对!学院就要有学院的规矩。”
姬芷柔借机尖声逼问道:“你也听见了,当时楼上只有我们三人。不是你,难不成是我杀了阳春?”
“也许是呢。”
台下,一女子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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