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已经飘出阵阵香味,常念皱了皱鼻子,一步步挪到了那锅食物面前,肚子饿得“咕咕”叫。她很想掀开锅盖,却又意识到自己现在全身上下都脏兮兮的,于是小跑着回到房间,拿起干净的衣服直奔浴室。
温热的洗澡水像细雨般淋在肌肤上,常念静静地靠在墙壁上,双眼在热气中变得朦胧不清,恍惚感觉面前的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起来,耳边嗡嗡作响,隐隐还回荡着水声和心跳声。
真的太累了,她这副身体本来就不爱锻炼,现在回到熟悉的环境,疲惫在一瞬间全部涌上来了,每一块肌肉都在无声抗议着过度劳作。
是不是以前太安逸了,才会经历这些?
常念苦涩地想,用力抹了把脸,心里惦记着那锅红烧牛腩,即便很疲惫,还是强撑着把身子洗干净了,只是动作很慢很慢,到最后哆哆嗦嗦地穿上衣服,差点因为没力气跪在地上。
等她出来的时候,傅枫亭已经坐在位置上了,手里拿着一叠文件,锋利的眉眼被眼镜遮住了,在暖黄的灯光下看起来很温和。
他最近好像更忙了,以前没有办公的时候都会把眼镜摘掉,现在反而经常戴着,很斯文也很有距离感,沉默的时候让人不敢靠近。
常念默默站了一会儿,然后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餐厅,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
她洗了很久,全身上下都染上了熟悉的木质清香,发梢还带着些许水汽,瓷白的肌肤被热气熏得透粉,眼神也湿漉漉的,却异常明亮。
看起来很乖。
傅枫亭的动作顿了顿,移开眼神。
“是红烧牛腩吧!”常念用力闻着空气中的香味,眼里满是感动和开心,“你真好。”
傅枫亭很想说不是,但事实已经表明,他就是发神经地按照常念的要求,煮了一锅他几乎不吃的东西,但傅枫亭即便心里烦乱,也不会直接把情绪表露在脸上,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常念撑着脸,笑眯眯地看着他,很想积极地去把那锅牛腩端过来,但腿一动就哆嗦得不行,只好道:“你可以把它端过来吗?我今天干了好多活,全身上下都好疼,不能帮忙了。”
“再炖一会儿。”
常念也知道火候的重要性,听话地点点头,想拿出手机玩,却发现把它落在房间了,只好趴在桌上,一眨不眨地看着傅枫亭,看他的眼睛,看他的鼻子,看他握着文件的手。
真好看,他应该去演戏的。
傅枫亭察觉到她的目光,眉头拧紧,看向常念,眼神交汇之时,对方却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傅枫亭眼神一闪,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向来集中的注意力变得有些涣散,剧本上的字分别看可以辨认,连在一起却开始跳跃起来了。
太糟糕了。
为什么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虽然从前常念也总在他身边晃,但那种感觉却和现在不一样,餐厅里太安静了,耳边只有“咕噜咕噜”的沸腾声,剩下最炙热的,只有常念的眼神,那似乎是比手中剧本更有情感的东西。
“现在还不可以吗?”常念的语气有些可怜巴巴的,“我真的好饿,今天都没有吃饭。”
“为什么?”
“太累了,吃不下。”
傅枫亭淡淡道:“打字会累吗?”
“当然不是!”常念立刻直起身子,像是想要抱怨什么,但张了张嘴,最后只是小声道:“确实有点累,但没关系,过几天就好了。”
傅枫亭没有多想,只当她暂时没办法适应新工作,放下剧本,去厨房把牛腩端出来了。
常念伸出细白的手指,就要去掀锅盖,手背立马被打了一下。
“你总是这么急躁吗?”傅枫亭的语气有些不悦,没有理会满脸委屈的常念,走回厨房打了两碗饭,随后把一碗放在她面前,“好好坐着。”接着拿着干净的抹布,把陶锅盖打开了。
一瞬间,浓郁的酱香味飘满了整间屋子,常念激动得几乎要掉眼泪了。
回家,真的好幸福。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块塞进嘴里,却被烫得直哈气,等艰难地咽下去后,才大声道:“还是你做的最好吃了,比什么都好吃!”
傅枫亭瞥了她一眼,“明天要准时吃饭。”
常念犹豫了几秒,才用力点头,“知道了,就算吃不下我也会努力吃的。”她扒了两口米饭,又看向傅枫亭,表情有些不好意思,“那我等等可以再吃一碗吗?”
傅枫亭“嗯”一声。
“太棒了,那你要帮我打饭哦!谢谢你。”常念心满意足地低下头,却没看到他嘴角那抹一闪而过的笑容,浅到几乎没有痕迹。
吃完饭后,常念一如既往地踊跃洗碗,却因为手抖把碗摔破了,傅枫亭止住了上楼的的动作,冷着脸把她赶走,自己接上了洗碗的任务。
常念无奈叹了口气,嘴角的笑容却怎么也压不住,她慢悠悠地走回客厅,瘫在沙发上开始看书。其实还是更想玩手机的,但刚刚又忘记先去卧室一趟了,现在想再回去也没精力了。
空调温度刚刚好,实在吹得舒服,常念翻着书页,意识却越来越模糊,眼睛也慢慢眯起来了,就在她马上睡着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一道低沉且富有磁性的声音,“回房间睡。”
常念立刻睁开眼,神情十分茫然。
傅枫亭面无表情道:“我要关灯了。”
“可不可以再睡一会儿?”常念还没完全清醒,含糊说道,“我会记得回房间的。”
“不可以。”
他的语气里完全没有可商量的余地,常念知道没戏了,只好抓了抓头发挪回房间,心里却好委屈,因为沙发实在太舒服了,以前没睡过,今天才知道原来这么软,相比之下,傅枫亭的床简直硬得像块石头,真不明白他为什么买这张床!
没有了某人的存在,客厅顿时变得很空,傅枫亭把书本放回原位,关掉灯和空调,走回房间。
书房的桌子早就不像往日般整洁,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草稿,三个大大的显示屏上满是文字,如同一片密不透风的云层,将他的思绪牢牢地笼罩在其中。
傅枫亭摘掉眼镜,拧了拧眉心,感觉有些喘不上气来。在上周交付完第一个项目的剧本后,他没有休息便开启了第二部网大的创作。
虽然表达**很强,但却始终没办法稳步推进,仅仅只是故事大纲和人物小传,他就已经重写两人不下十版,却始终没法让自己满意。
这次的制片方不像之前那部,基本没提过什么要求,毕竟他们和傅枫亭合作了好几年,知道他最擅长写商业片,只要给了题材和方向,最后都能提交出赚钱的剧本,所以丝毫不掺和中间的创作过程,只等着最后提意见的环节。
傅枫亭纯粹是自己为难自己。
他要写的是治愈系职场电影,基调已经被设定为合家欢,制片方的唯一要求就是让这部电影成为当代年轻人职场上的榜样,主人公要有明显的困难和成长路线,最终逆袭获得成功。
情节设置对他来说并不是问题,困难的是人物塑造。虽然不想承认,但现在的他,非常容易对压力情境感到敏感和不适,以致于难以准确地描绘出角色在职场中的真实感受和行为表现。
虽然可能故事最后成型了,别人也看不出来,毕竟电影不只由剧本构成,还会受演员、剪辑、导演风格等因素影响,但他无法就这样含糊过去。这是他的作品,他必须逼自己将灵魂和血肉一点点地剥离出来,重新创作出合格的作品。
傅枫亭的目光晦暗不明,右手无意识地拉开抽屉,想要重新拿出那几盒许久未吃的药,桌上的手机却突然亮起来了。
他恍惚地回过神,看着那串陌生的电话号码,闭了闭眼,然后重新戴上眼镜。
“喂?”
“小亭。”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响起,傅枫亭表情一怔,感觉握着手机的指尖失去了往日的灵敏,变得麻木而迟钝,仿佛不再属于他自己,对面的男人低声道,“是爸爸。”
傅枫亭冷冷地“嗯”了一声。
傅铭沉默了片刻,才犹豫地开口:“最近这段时间过得还好吗?”
傅枫亭却直接道:“为什么打给我?”
“我只是想了解你的情况。”傅铭的声音如同秋日的落叶,轻飘飘地落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知道你怨恨我,但爸爸很想你。”
“不,你不是想了解我。”傅枫亭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情感波动,“你只是突然感到了愧疚。”
话音过后,电话那头一片沉寂,许久后才再次响起傅铭的声音,“小亭,有空多回来看看,爸爸每次出差都给你带了很多礼物,一直没机会给你。还有你参与制作的每部电影,爸爸也都有投资,你小时候不是总说长大后要我一起工作吗?如果真的很讨厌我,可以把我当作合作方。”
“傅铭。”傅枫亭的眼神像是一潭死水,声音冷得刺骨,“我不怪你,你可以去过你想要的生活,找个新老婆或者生个孩子,这些和我都没关系,别再把自己捆在我身上了。”说完直接挂断电话。
可怜的男人。
傅枫亭冷漠地想。
他没想到傅铭还会打给他,自从五年前母亲去世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了。
现在这算什么?
察觉到自己老了开始弥补遗憾吗?
可是,卑劣惯了的商人,又怎么会知道悔恨呢?明明骨子里就带着谎言与欺骗啊。
傅枫亭的喉头泛起恶心,胃也在痉挛,每一次跳动都像在提醒他刚刚的对话。
他感觉身体很冷,缓缓倒在床上,身体蜷缩成一团,直到精神在反复的挣扎中越来越疲惫,才坐起身,走到抽屉旁边,吞下几颗药。
就这样认输吧。
他面无表情地等待药物逐在身体里起作用,它们渐渐将紧绷的神经舒缓开来,与此同时,心中的慌乱和恐惧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宁静和安详,还有一种微妙的距离感,像是直接断绝了他与自我真实连接的通道。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打开门,按照习惯打算前往厨房,去冰箱拿瓶水止住口干,却在走下楼梯后发现,厨房竟然亮着灯,暖黄色的。
而餐桌旁边,有个黑脑袋在轻轻晃动,鬼鬼祟祟的样子,傅枫亭冷声道:“你在干什么?”
常念吓了一大跳,差点控制不住尖叫出声,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在发现是傅枫亭后,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心虚道:“吃冰淇淋呀。”
可男人的脸色还是没有丝毫缓和,甚至比平常还冷上几分,显得凌厉又严肃。
常念有些害怕,觉得他肯定是生气了,咽了咽口水道:“那个……你要不要尝尝?”
傅枫亭却只是盯着她,没有说话。
常念更慌张了,虽然不知道他怎么了,但还是很识趣道:“那我不吃了,现在就回房间睡觉。”接着就跑掉,差点把椅子给踢翻了。
“站住。”
“……啊?”常念整个表情都是呆滞的,傻傻地看着傅枫亭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水,仰头喝了一口后,把桌上的抽纸丢到她怀里,“擦嘴,吃完早点睡。”然后没等她回应,就直接上楼了。
一瞬间,厨房又安静下来了。
常念愣愣地目送他离去,只感觉自己像做了场梦,等擦完嘴才发现,纸上都是奶油。
她的脸颊泛起红色,心里暗恨自己倒霉,决定以后再也不要在半夜吃冰淇淋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