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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

《遇见演员》第一期节目已经在各大平台播出了,反响特别好,网络热度跃居榜首,帖子发布量也在同期综艺节目中名列前茅。

常念对最终呈现效果也很好奇,但遗憾的是,她还没来得及看,就要开始新一轮的比赛了。经过抽签,她对战的演员是许圣哲组的韩栩冰,竞演片段取自电影《梦幻蝉》,讲述的是双生姐妹在残酷社会中相依为命的故事,常念饰演残疾姐姐庞凤,而韩栩冰饰演坚韧妹妹庞蝶。

常念细细翻看着剧本,感觉这是自己参加比赛以来,难度最大的表演。因为根据剧本设定,庞凤患有脑梗,不但半身瘫痪终日与轮椅相伴,而且因为手术后遗症,说起话来费力又含糊。也因此,她最终的台词很少,可发挥的空间不大。

但最让常念担心的事不是这些,而是那些细微的肢体动作设计,以及角色内在的情感流动走向,因为她并不了解这类特殊人群的真实生存状况,也未曾真正走进过他们的内心世界,因此很担心自己的表演浮于表面,不够真实。

在表演指导讲完戏后,常念花费了大量时间和韩栩冰对戏,但努力许久,始终没有找到状态。在拿着剧本走回酒店的时候,她决定在网上搜索相关的资料,再对着剧本,一遍又一遍地逼自己进入情境,设想庞凤可能会做出的行为。

可是这样做的效果并不是很好,等到第二天排练的时候,她演得依旧有些僵硬,韩栩冰却演得非常好,她的气质很独特,笑起来很恬静,因此在饰演姐姐时,让人特别有代入感。常念和她搭戏的时候,心里就不住地赞叹她很有灵气,也因此想让自己演得更好一点,让整场戏更加完美,可反复修改细节,心里始终觉得差点意思。

韩栩冰倒是对常念非常满意,连连夸她认真,常念笑着道谢,却在中途休息的时候,感觉自己提不起劲儿了,闷闷不乐地抱着剧本发呆。

就在这个时候,谢祁彦突然来了,手里还提着饮料。他随意地韩栩冰聊着天,装作不经意地看向常念,立刻就感觉到她的沮丧了,于是笑着道:“小枣,别傻愣着了,演给我看看。”

“什么?”常念抬起头,见谢祁彦眼神里都是鼓励,心里顿时热热的,强撑起精神道:“好。”然后逼自己投入状态,重新和韩栩冰演了一遍。

谢祁彦是个好老师,看完后也没有装温柔,而是很直接地道:“虽然看到了你的努力,但动作表现不够真实,让人很出戏。”

常念尴尬地笑了一下,也知道自己这方面的不足,点头道谢后,又开始揣摩起角色。经过谢祁彦的反复指导后,她在后来的几段表演中修改了动作,也得到了谢祁彦和韩栩冰的夸奖。

常念腼腆地笑起来,等结束后,自己却躲进厕所偷偷抹眼泪,感觉自己实在太差劲了。

因为心头始终积压着难题,她连饭都吃不下了,颓废好久,才犹犹豫豫地拨通了傅枫亭的电话。她先是结结巴巴地扯了一堆,没有重点地缠着傅枫亭说话,最后低落道:“我是不是要止步于此了呀?我对这个角色不了解,也演不出来,如果强硬地演下去,是对他们的不尊重。”

傅枫亭却道:“把剧本发给我。”

常念愣了愣,忽然想起他编剧的身份,立马把剧本发过去了,然后解释道:“我看了好多纪录片和文字资料,虽然能感同身受他们的痛苦,但却清醒地认识到,和他们真实的痛苦相比,这些都只是九牛一毛,所以我总是会下意识提醒自己,我不是真的,我演的是假的。”她轻声说道:“怎么办呀,我已经缺少了信念感。”

“不用着急。”傅枫亭的语气没有起伏,却立马让常念平静下来,“你看了哪些纪录片?”

“热度高的我都看完了。”常念认真回答,然后一一列举出它们的名字和内容。

“你找错方向了,这些都是官方拍给大众看的,因为有目标受众,和现实总会存在差距,还会进行一定程度的美化和虚构。如果想从影像中得到启发,你应该找一些独立艺术家拍摄的纪录片,它们虽然很粗糙,但是更贴近现实。”

常念恍然大悟,“那我该去哪里找呀?

傅枫亭沉默了片刻,道:“我读大学时有选修过与纪录片相关的课程,资料还留着,等下我会汇总发给你,你还剩几天排练时间?”

“五天。”

“如果还是没感觉的话,去接触真正的病人吧。在真实的互动中,你才能找到角色的信念感,你才能知道你演戏是为了什么。”

常念原来也这样想过,但一直没有实践的动力,此刻听到他的话,突然有了勇气,可像是想起什么,语气瞬间有多了几分迟疑,“可是……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近他们。”

傅枫亭语气平静,“这个你不用担心,首都在这方面已经做得很完善了。我会发给你一个链接,上面发布了很多志愿活动,你可以从中挑选一个你认为能够给你带来感触的志愿项目,怀着真诚的心去接近他们,尽你所能去帮助他们。”

心中长久的迷雾,像是被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劈开,常念瞳孔发亮,兴奋地说:“我知道了,谢谢你,我现在就去看看。”说完后,她又趴回床上,扬起笑容,语气里带着撒娇,“你真好,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我现在好开心呀。”

傅枫亭像是笑了一下,却没有和她闲聊的意思,道:“没有其他事情,就先挂了。”

常念撇了撇嘴,但眼神里依然充满着笑意,软声道:“好噢,提前和你说晚安。”

挂掉电话后,常念没等多久就收到了傅枫亭发来的纪录片资料和志愿服务网站。她立刻点进网站,花费两小时进行筛选,最终选中了一个时间和位置都合适的志愿活动,内容是去郊区帮助一个名叫林蕊的中年女性整理资料。

她查询了相关信息,得知林蕊在三十五岁时遭遇了一场车祸,虽然经过三次抢救,但最终只剩下半边身体能动,她的丈夫也在这次车祸中不幸离世。但残疾并没有阻碍她发展事业的步伐。现在,她运营着一个文学论坛,平日里靠稿费和广告费为生,常念需要帮她完成前期的准备工作后,这会让她独自工作时轻松一点。

确认报名成功后,常念心里重重松了口气,接着打开纪录片链接,想要抓紧时间把资料看完。可点开后却发现,资料很庞杂,里面有中文也有英文,画质有些很清晰,有些却很模糊。

她并不是很在意这个,按顺序认真看起来。在看前面的影像时,表情非常凝重,等点开最后一个纪录片时,眼神却突然间多了些异样。

它没有名字,只标着日期,像素特别低,影像质感也很粗糙。常念无法辨别出它拍摄的具体位置,但可以看出应该是在西北边境,摄影师记录着破旧昏黄的土房子,被困在床上咿咿呀呀的残疾男人,以及骨瘦如柴、沉默不语的老土狗。

他像是完全隐身了,只是架着相机在旁边记录着,拍摄了大段大段的长镜头,后期的剪辑方式也很简单,只是随便地把素材贴合在一起,逼迫观众聚焦于镜头里的每个细节,去直观地感受,底层残疾人的一天,到底是怎样度过的。

太直白,也太残酷了。

常念眼睛瞪得大大的,连泪水滴落在手背上都没有察觉,等到进度走到最后,她用力地捂着心脏大口喘息,感觉自己的情绪都有些崩溃了。

她知道自己的共情能力很强,却从来没想过会这么强。这个影片跟她之前看过的完全不一样,真的非常枯燥,可是耐心看完后,她才感觉自己好像终于摸到了一点角色的边,但就算已经有了一些浅薄的了解,她还是想亲自去接触他们,因为只有这样,她才有资格进行表达。

第二天上午,网站工作人员和常念确认了基本信息,经过面试后,通过了她的志愿申请。于是,在第三天上午,常念踏上了去郊区的路。

林蕊家并不漂亮,只是普通的平房,周围非常安静,常念按下门铃没多久,门就被打开了。

面前的女人歪着头,面容十分扭曲,嘴巴用力很久,才费力地吐出话语:“是……是小枣吗?进……进来吧。”

常念的心脏有一瞬间闷痛,握着礼品的手紧了又紧,笑着道:“阿姨好。”她换上拖鞋后,把东西放在桌上,然后来到林蕊身边坐下。

林蕊很费力地举起左手,含糊道:“不……不用……带东西的……我、我这里都有。”

“没事,这些不贵的。”常念努力咽下喉头的苦涩,又轻声问道,“我需要帮您做什么吗?

“书……书房桌上有提示,照着做……就可以了。”林蕊努力说着,中途还突然间抽搐了一下,喘了很久才继续道,“今天……辛苦你了。”

“不用和我这么客气。”常念温柔地说道,“您要和我一起进去吗?我可以陪您说说话。”

“我、我会发出动作,会打扰……到你。”

“不要紧的。”常念并不在意这点,走到林蕊背后,轻轻推动着轮椅,“我想陪陪你,而且我很喜欢和别人一起工作,这样很有安全感呢。”

她把林蕊推进书房,确认她是舒服的,才在电脑桌前坐下,纸条很明显,她一眼就看到了上面的注意事项,这应该都是之前的志愿者打印的。她认真看完后,打开电脑,又对林蕊道:“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可以和我说,我会帮您的。”

林蕊笑起来,“谢谢了……乖孩子。”

“都是小事情,那我开始忙啦。”常念笑着道,余光里看见有录音机,便走过去按下按钮,打开广播给林蕊听。里面的频道似乎是林蕊常听的,主持人像是是刚刚毕业出来的女大学生,正在鉴赏文学作品,声音很清亮,念起那些关于生命的文字段落,格外有青春的味道。

常念看向林蕊,见她已经开始听起来了,很投入的样子,只是偶尔才会突然爆发几阵抽搐。常念笑了笑,重新回到桌前整理资料了。

时间在忙碌中总是过得很快,当常念关上电脑时,天已经黑了,房间里非常昏暗,她微微侧头看向林蕊,却发现她的眼睛已经闭上了,于是轻轻走过去,帮她盖了一块毯子,然后关掉广播,再走到客厅,决定帮她把家里打扫一遍。

为了不吵醒林蕊,她刻意把动作放得很轻,擦完桌子又擦地板,等把拖把拿去阳台洗的时候,却突然捂住嘴,控制不住地哭起来。

实在太孤单也太辛苦了,那么空旷的家,竟然连一张合照也没有,可是她又是那么温柔……

常念哭得伤心,她在来之前有读过林蕊写的文章,可以看出她从前的学历很高,如果没有发生意外,应该可以站在大学讲堂教书,又或是出版自己的书籍,可现在却只能被禁锢在轮椅上。

但林蕊真的很坚强,她没有自暴自弃,而是用文字代替双腿继续行走,就像贫瘠土地上开出的花朵,真的好让人心疼和难过。

常念的双眼红肿,花费了很久才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她开了盏小灯,在林蕊身边坐着,直到她缓缓醒来,才关掉手机里的文档,笑着对她道:“阿姨,我给您点了一份外卖,里面有鸡蛋羹,还有一些软的食物,我就先回去了,您晚上好好休息,我以后有机会再来看您。”

林蕊怎么会白要她的东西,立马急促地道:“等等……我去……拿钱给你。”

“不用钱,而且那是我是买给您吃的,我自己不喜欢吃鸡蛋羹的,那我先走啦,阿姨拜拜!”常念生怕林蕊不要,快速说完后直接跑出门,可关门的动作却很轻很轻。

时间不算早了,昏暗路灯的渐渐亮起,她慢慢走在路上,看着越来越近的地铁,却没有走进去,而是直接与它擦肩而过,她想好好体会腿酸的感觉。

酒店真的很远,常念走了很久很久,才终于看到繁华的路灯,她平日挺怕吃苦的,此刻却并不感觉累,只是在脑中不断回想起下午与林蕊相处的细节,以及她的生活状态,再结合起自己之前看过的相关资料,感觉自己终于对庞凤这个角色有了更深刻的认识,而那些曾困扰她许久的问题,也在此刻得到了解答。

她想,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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