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年咬了咬唇，余光看见莫影对着自己颔了颔首，便拉着陈军医，彻底走出来门外。
晚风习习，月华如练，余香袅袅，满心踟蹰。苏小年低头看着手里的那一鼎香炉，终是深深吸了口气，缓缓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烛火昏黄，漫漫的烛光恬淡地洒满整个房间，裴韬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矮桌旁，见苏小年走了进来，一双漆黑的眸子，静静地凝视过来，如薄雾笼罩下的月华，一时之间被尽数挥散开去，只留暗蕴的情绪。
苏小年心底那抹熟悉的慌乱再次袭来，只等强撑着一张淡淡的脸，默默地将那鼎小香炉放在房屋一进来的书桌上。
“你唤我来，有何事？”
昏暗狭窄的房间里，裴韬逼人的目光紧紧锁着苏小年，但无一语。
屋外的院子里，原本细细索索的人语声渐渐消逝，时间像看不见的流水，一点一滴的滑了过去，苏小年原本跳动的心渐渐沉了下来，说话的语气也慢慢变得生硬与急促。
“如果没什么，我就先走了……”
“为什么要躲着我？”
晦暗中，男子蓦地开口。
苏小年原本沉寂下来的心，微微一顿，那些掩在心底的酸楚，像一抹没入心床的尖刺般，让她不得不想起往日的种种。
苏小年抬眸，一双明眸又恢复了猫儿一样的明动，她细细地看了眼与自己几步之遥的裴韬，轻笑道，“没什么躲不躲着，如今公主的毒伤，我也医治好了，算算日子，也是时候寻着云烟，离开这里了。”
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倏然一冷，修长的浓眉随之一皱，看向苏小年的神情里，多了说不清的情绪。
“你可愿陪我回京城？”
苏小年原本怔动的心猝然一滞，盈盈明动的一双眸子里，此刻满是裴韬克制而冷静的面容。
“陛下突然传旨，召我回京。”
淡淡的月光，穿过薄雾般的窗纱，漫漫地透了过来，将裴韬一张骨相深邃的脸，照得清致俊逸。
有风从窗棱微启的空隙慢慢吹进，裴韬慢慢地从圆凳上站起，走到苏小年跟前，修长冰凉的一双手轻轻地拂过苏小年乱在额间的碎发，轻声道，“我不知道，心悦一个姑娘，应该怎么办，但是苏小年，我想同你一起，回上京城，去见见我的祖母。”
心悦！？
他心悦——自己吗！？
苏小年原本强撑着平息了的心底，被这猝然的一句话，像平静的湖面被打破了阵脚般，入眼，是男子前所未有过的轻柔和温润的神情。
不能说没有震骇与悸动的。
可是……
苏小年默默地敛下眸子，终是摇了摇头，“清云山上还有好多病人，我不能离开。”
那双扶着苏小年颊边碎发的手微微一顿，克制的话语伴随着男子甫然一重的呼息声稳稳地吐出，“我们还会回来的，用不了多久，也许就两三个月的时间，我们就再回到这里，我陪你回你的清云山。”
有清冷的风从窗缝中吹了进来，苏小年热烘烘的背，被猛然一吹，不由打了个哆嗦。
十多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夜，也是这样的一阵风，因为自己一时的任性，婉姨丢了性命——
我若再出现在她面前……
“不，我不能跟你去上京城。”
“为什么？”
“……”
那双漆黑的眸子倏然一怔，语气蓦地淡了淡，“是因为你师兄，对吗？”
师兄？
苏小年混乱的思绪，乱的像一团浆糊般，这莫名其妙的一句师兄，就像一勺热油乍然洒了进来，黏糊的脑袋彻底僵固住了，“你说什么？”
看着女子蓦然地怔住，裴韬颀长的身影微微一顿，拂过苏小年额角碎发的手堪堪收了回来，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如惊涛骇浪般的情绪一闪而过，“若不是他，那你告诉我……”
“裴将军。”
一声轻唤打断了裴韬的话语。
苏小年明动的眉眼里，飞快的一沉，明白了过来。但很快，那抹不羁的笑容便勾上嘴角，她抬眸轻笑道，“我与将军相识，不过两三月余，将军不会认为，我会为了你，离开我的清云山，抛开我的一众师门？”
院外忽起大风，将门窗吹得阵阵彻响，苏小年戏谑的眉眼里，没有了半分的笑意。
“上京城山高路远，你们国公府，高门大户，裴将军莫不是因为这一时的新鲜与猎奇，要将我这上不得厅堂的乡野女子，带回你的高门大宅吧。”
裴韬深邃的眉眼微微一顿，清逸的脸上慢慢清冷下来，就在苏小年强撑着面色，踟蹰着要不要再说些什么，男子清淡淡的声音传来。
“一时的新鲜？苏小年，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不然呢，恕我实在不明，你带我回你的上京城，我住在哪里，又是什么身份……”
“我带你去见我的祖母，你说是什么身份？”
裴韬缓缓地转头看她，漆黑的眸子猝然一凛，清冷的语气里压抑着几分怒气。
苏小年看着他低沉沉的神情，心下不由微微一怔。
他虽总是一副清冷而拒人千里之外的神色，但向来进退有度，极少动怒的……
原本强撑的淡若的心，不由随之慌乱，可无论如何，说出的话却没有半分的余地。
“那又怎么了？千金难买我乐意。”
月光淡淡地照进窗棂里，同烛光在屋内混成昏黄的光度，有甘松的清香袅袅地飘散在屋内，裴韬看向苏小年的眸色深沉近墨，冷峻的薄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直线。
也不知过来多久，那双漆寒的眸子蓦然一舒，再次看向苏小年的目光里，没了什么温度，
“是我扰了苏姑娘清净了。既然姑娘清云山上还有事，在下就不便再作叨扰了。”
说罢，他便淡淡地收回目光，转身向远处的矮榻走去。
夜光透过窗棱，沉沉地打进屋内，苏小年默默了看了一眼不远处颀长的背影，终是缓缓站起身来，将原本在腹中过了无数遍的话稿，慢慢吐了出来，“山高水长，裴将军，有缘我们再会。”
苏小年说罢，推开了重重的门，夜风冷冷地直面而来，她终是走了出去，消失在门后。
月华清潋，微风浮动，苏小年从裴韬屋内走出，不知何时竟呆呆地立在了回廊上。
夜色难得的静谧，一望无际的天空，闲闲地撒着几粒闪动着的星辰，苏小年茫然地吐了一口气。
该说的，都如愿地说完了。
不该说的，也不由自主地说了。
可是，心底，却莫名地堵得慌，意兴阑珊间，脑海中却蓦然想起，那日在李时晏的东暖阁里，她轻若而踟蹰的声音。
“苏姑娘可曾去过上京城？”
“不曾。”
苏小年默默地闭了闭双眸，乌黑的长睫，颤颤地打下淡淡的阴影。
是的，不曾去过上京城。
因为那时的上京城，还被唤作大都郡。
马甲要被揭开了[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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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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