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月色下,小年回头,对上暗道口,云烟一双冷寂清寒的眸子。
“云烟,我……”
雨水越来越大,顺着泥泞的草地,汇成涓涓的细流,向着洞口流了下来,怀里那个冰凉的竹排硌到了小年的胸口。
“云烟,我们先从这里逃出去好不好,逃出去我再告诉你,好不好?”
小年的声音干涩而怔忪,她摸索着怀中,婉娘在最后关头塞给她的一样硬物——一枚翠绿的竹排,上面清隽地刻着六个字——清云山,苏靖驰。
“走,云烟,我们去那个清云山,去找食不全的老板,他能救我们俩。”
婉娘临死前的嘱咐声回荡在小年脑海,她摸索着,在黑暗中试图再次紧紧抓住云烟的手,却不想,被云烟冰冷的手,一把打了开。
“小年,你昨夜干什么去了?”
晦暗中,云烟猩红的一双眸眼,像深冬里淬过寒的冰一样冷冷地戳向苏小年。
“为什么你回来后,突然告诉爹爹,咱们得赶紧离开云济街?”
一道闪电划过空寂,将云烟发白的脸照的癫狂而又凄白,也照亮了小年追悔莫及的一张怔住的脸。
散落的包袱里,是一对打磨的精细小巧的银镯子,在月色下,小年这才看清,那黏在镯子上的,不是雨水,而是腥红的血水。
是师傅腥红而触目的血。
“云烟,我……”
“你今天是不是去香山寺了?”
“……”
“这些人,是不是你那个所谓的亲爹派来的?”
一记惊雷闪过小年怔住的脑海,她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啪!”
一个清脆的巴掌打在了苏小年脸上。
“这么多年,我们一家人,我的爹娘,对你,比我这个亲生女儿都好!因为你,我们一家人,东躲西藏,受尽了你那高高在上,生怕别人挡住他皇位之路的誉王爹爹的追杀。如今,你倒好,将仇人引上门来!”
雷鸣轰然,云烟清瘦的面容,在雨夜里,满是寒寂与凄苦。
“我爹娘,这辈子,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一时心软,收留了你们母女二人!”
雨水狠狠地砸上小年犹若惊魂的脸上。
“现在你知道你娘是怎么死的了吗?”
“……”
“你娘,就是那曾经权极一时的卢相,卢煜的孙女,罪臣的遗女。”
“你爹,就是害的你娘一家被满门抄斩,当今的皇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誉王殿下。”
“罪臣遗女,竟然怀上了当朝太子——誉王的孩子,小年,你个孽种。”
一记寒光乍闪,云烟不知从何处抽出的一把短匕,直直地插进小年的胸口。
“你们挡了你爹夺位的路,所以,他势必要杀了你们!”
雷光乍现,将小年一张惨白的脸照的空寂而又难以置信。
娘,是被他杀的吗?
所以,这么多年,我躲躲藏藏,被这些人追杀,也是他的意思?
原来如此……
小年堪堪地握着没入自己胸口的刀柄,那句“对不起。”终是没有来得及说出口。
雨水如瓢泼般直倒而下,如昼的闪电划过凄寒的夜,云烟怔怔然地看着地上慢慢闭上眼的小年。
“怨不得我的,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爹娘!是你!”
大雨瓢泼,四寂无人。
慌乱间,云烟从小年僵冷的怀里,一把扯过婉娘给她们准备好的那个包裹。
而后,头也不回地越过小年渐渐冰冷的身体,最终向暗道的出口爬了过去。
暗夜里,她都没有来得及细细翻看一下,那个包裹里,裹藏着被小年细细包裹着的,一个从小年出生就带在胸前的玉牌。
**
深宫里的夏天,总是格外的短暂。
昨日还是姹紫嫣红的争芳斗艳,如今西风卷着残叶一刮,满目破败的残叶,打着旋儿扑到朱红的宫墙角,留下湿冷的雨,落下的痕迹。
宫殿的暖阁里,一个丽人裹着一身纯白色的月华锦,懒懒地倚在软榻上,乌发轻垂,面若白玉,眉眼清丽,修长的美目轻轻掩着,却似乎因为什么心事,而不由地微微蹙着。
她身后的婢子,用白玉柔荑般的细手,慢慢地揉按着丽人倚靠在软垫上的娇额,丽人微皱的眉宇,也慢慢抚平下来。
殿内烛光昏黄,清冷的月光透过薄薄的软烟罗纱,照了进来。偏殿的正上方,一尊老山檀雕成的净瓶观音像,被静静地端放在那里,一支沉绵的檀香细细地点燃,袅袅的香气充斥在宫宇内。
一阵极轻的、几乎被风声掩盖的脚步声,从角门方向传来,丽人没动,可眉眼,却因为这细微的声响,微微抬了一下。
来人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太监,面容普通得扔进人堆里即刻便寻不见,穿着普通的青褐色内侍服,腰背微躬,是宫里再常见不过的一个老太监。
他走到阶下,规规矩矩地行礼,声音不高不低,带着太监特有的那种略显尖细却又刻意压平的调子:“娘娘,天凉了,仔细身子。”
丽人没有叫他起身,目光仍落在虚空处,声音淡得像一缕烟,“找到了吗?”
太监的头微微抬了些,却没有言语。
丽人这才轻轻地挥了挥手,身后的婢子见状,悄然地垂眸行了个礼数,便退了下去。
临走的时候,还细细地将门扉轻轻掩上。
“找见了,是个女孩。”
丽人闻言,嘴角极轻微地牵动了一下,轻叹道,“有个**岁了吧,这次确定是吗……”
太监沉默片刻,才道,“回娘娘的话,看样子有个十岁的模样了,身上带着的,正是那日闯进香山寺的那枚玉牌。”
太监的声音压了又压,低低道,“那丫头嘴硬的很,怎么都不肯承认,可她身上的那枚玉牌,跟殿下身上带着的那一枚,是一对的,错不了。”
一阵风过,吹得廊下的旧宫灯摇晃,光影在丽人肤若凝脂般的脸上明明灭灭,她终于收回目光,落在太监身上,“一恍都十岁了,这时间,过得是真快啊。”
那年老的太监闻言,身子躬得更恭顺了,脸上依旧是那副谦卑的表情,眼神却闪过一抹锐利,“那是娘娘心善,不然……”
躺着的丽人闻言,坐了起来,那张温婉端丽的脸上扯过一抹似笑非笑,“是殿下太多情了。”
许是自己的语调蓦地重了些,丽人重重地舒两口气,冷声道,“一个罪臣的遗女,就不该招惹的,招惹了,就不该放在心尖上。”
老太监闻言,忙将一旁的云锦披风细细裹到丽人的身后,“娘娘慎言,老奴的人刚从云集街回来,殿下的人便赶到了那里。”
他说罢,阴寒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了一圈四周,确定周围没有他人,这才低声道,“这么多年,殿下一直都在寻这孩子,如今圣上龙体欠安,殿下更是……娘娘,”
那双昏黄的眸子微微一敛,紧绷着的嘴角因为声音的骤然低哑而勾出冷仄的直线,“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孩子,是杀是留,娘娘可再不能糊涂了。”
屋外的空气骤然沉寂下来,只有冷风呜咽地吹过空寂的回廊。
丽人冰凉的指尖微微将身后的披风拢了拢,清丽的眉眼淡淡划过偏殿的那一尊观音像,声音轻地像一片飘落的枯叶般,仿佛指尖轻轻一捻,叶子便碎了,声音便断了。
“殿下不是一直在找他那挂在心尖上的骨肉吗?咱们就好好替他疼疼他心尖尖上的宝贝疙瘩。”
“那?”
“塞北最大的风月场所在哪里,就把她送到那里,我要他们的女儿,千人骑,万人滚,我要她生不如死……”
夜风呜咽地吹过屋外的墙角,屋内却静谧的像是另一个世界。
玉瓶观音像前的那一支檀香眼看着就要燃尽,却被丽人青葱白玉般的手再次续上一支新的。
白玉的手掌点完檀香,十指轻轻合拢,低眉垂目,温婉清丽的面庞轻轻道,“死有时候太容易了,要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生生世世,恨死她的亲生爹爹,我要他们纵是哪日再相遇,也永不愿相认。”
那上了年纪的老太监闻言,微微垂下了眉目,低声道,“那老奴就知道了,娘娘保重身体,如今恩眷正浓,殿下说不定一会就来来您的宫里……”
那丽人修长如玉的手在空中微微一摆,做了个“噤”的动作,旋即,便转手轻轻扶了扶自己额上乌黑的碎发,轻声道,“知道了,你下去吧,唤婢子过来给我梳洗。”
月光透过微启的门扉轻轻透了进来,老太监在冷风轻啸的夜色里,慢慢从门扉中走了出来。
摇曳的宫灯将漆黑的回廊拉的鬼魅而又狭长,夜还长,宫墙里的风,却依旧冷得刺骨寒心。
几十里外的大都郡,最北的永宁门外,一辆灰黑色的马车,在驶出城墙门外后,一路疾驰,向着朔北的清云山奔去。
马车里,苏靖驰看着被棉被细细裹着的,一个女孩瘦弱的脸颊,终是轻轻叹了口气,对着车帘外的徐伯道,“清云山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收留的。”
年过四十的徐伯闻言,嘴角终于松了口气,轻声道,“我就知道少东家心肠好,这孩子也算是命大福大,大难不死,她必有后福的。”
凄寒的冷风直直地吹过马车外,车厢内,暖炉融融,棉布包裹着的锦被里,女孩原本失血过多而惨白的脸,因为那个被唤作少东家的男子的及时止血,慢慢恢复了血色。
车帘微微晃动,清辉的月色一跳一跳地落在车厢里,苏靖驰想起那日云集街的果脯店门口,女孩倔强又孤勇的神情,清越的目光淡淡地从女孩瘦小的一张脸上收回,轻声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顺便推一下预收,《萌萌一笑很倾城》讲的是裴韬祖父母的爱情故事,《和死对头的虐恋情深》是小年父母的爱情故事[彩虹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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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阴差阳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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