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裴韬寒着一张脸,徐徐策马向着马场中间的箭靶处奔去。
李时昱心下的惊疑更甚,忙打马跟上。
有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眼看就要追上了裴韬,李时昱沉声道,“长宁,你是不是欺负人家苏姑娘了……”
“嗖——“
一道黑影破空而去,箭矢正中靶心,裴韬打马停徊在箭靶远处,斜飞入鬓的浓眉微微一挑,那张紧抿着的唇微微轻扯道,“我想带她回上京城,她拒绝了。”
策马而来的李时昱倏然提缰怔在了原地,一双舒朗俊逸的面容,像三秋里的寒霜打过的一样。
“你说什么?”
裴韬将箭镞准准地抵在弦上,侧目静静盯着远处的箭靶,箭镞对着靶心,倏然而去——
直中靶心。
“我说,我心悦她,想带她回上京城见我的祖母和祖父。”
说话间,裴韬想起那日苏小年罕然的清冷疏离的模样,眸色不由淡淡一沉。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不愿意。”
李时昱没有想到,裴韬竟这般大大方方的坦承,一时间自己怔在原地,只感到心口五味杂陈。
“那,那时晏呢?”
那身颀长清俊的身影蓦然回头,眉眼不可察觉地微微一皱,“四公主?”
“你莫要跟我装糊涂,时晏从小就喜欢你,你总是知道的。”李时昱不由挑眉,说话的语气也莫名染上了几分没来由的气,“她为了你,众目睽睽下,军营也闯了,你说,这又该如何?”
那张清冷惯了的眉眼,闻言一皱,看向李时昱的目光,是坦荡的清澈,“殿下,我之前一直不明白一件事。”
“那就是四公主她心仪我,无论如何,都该是一件值得人雀跃的事。”
“可是,我却从未因此而欣然愉悦过。”
有风从马场空旷而来,将葱郁的草地吹起微微的波浪,裴韬紧了紧手上的缰绳,轻轻叹了口气,“我曾经试图告诉自己,循规蹈矩地按照圣上的旨意,我祖父祖母的意思,娶了时晏公主,然后相敬如宾,举手齐眉。”
“可是,我现在知道,那是不对的。”
“心里一旦挂念上一个人,是根本容不下其他人的,”
裴韬说罢,将手中的弯弓满上,静静地对准远处的靶心。
却不想,一抹擦着翎羽的箭镞,骤然从余光中闪过,箭矢破空而出,在靶心尚有寸许的地方斜入靶尾。
李时昱束弓收于一侧,清朗的面色微微一敛,“可是,你容不下又如何?”
李时昱说罢,沉吟片刻,“你我的婚事岂是我们私自就能做得了主的?”
帝王之家,婚事岂敢有什么两厢情愿,多的不过都是一纸圣书,两家联姻罢了。
国公爷倒是敢违抗皇命去出征,可从战场上九死一生归来,也最终难逃圣意。
就连尊威严如父皇他自己,也不能和心爱之人在一起……
李时昱原本沉下的心,不由微微泛起一丝苦涩来。
暖风穿肠而过,将两人的衣袂吹起,裴韬深邃的眉眼,在听见李时昱的话语后,微微翕动,举弓的手一滞,清寒消峻的脸上,漆黑如墨的眸子,像一潭古井般,沉寂而清肃。
“她若愿意,我自是愿意孤勇一遭的。”
同一时间,数里之外,上京城的一个不起眼的街角,有北方来的胡商,赶着一车一车的马队,从挂着各种酒幡牌子的沣河边上走过。
苏小年是在一阵晕晕转转中,慢慢有些知觉的。
耳边是嘈杂的马蹄声,以及不同于朔州的清冷安宁,这里时不时传来纷繁鼎沸的市井人潮声。
晦暗不明中,身体像是被一个麻袋一样的东西包裹着,使得自己周身颠沛而不得片刻安宁。
冥冥中,苏小年想用尽全力将自己身上的毒给逼出去,却不想,心下稍稍一用力,头便如炸开一般疼痛难忍,恍惚间,马车戛然而止,她整个人也伴随着这一记乍停的撞击,再次跌入无尽的漆黑之中。
黑暗里,耳边萎萎靡靡地传来一个男子阴翳的声音,“人带来了没……”
**
明月孤明,寒风寂寥,稀稀散散的星辰洒在空落落的夜空中,反衬得诺大的上京城,今夜格外的热闹繁华。
皇宫里,金丝楠木雕就的蟠龙柱,撑起万福殿高阔入宇的穹顶。
殿内烛火煌煌,蜂蜡混着脂油制成的火烛,无烟无息,将每一寸砖瓦都映照得流彩生辉。
殿中长案如龙蛇蜿蜒,白玉盘中堆砌着大晋各地进贡上来的珍果,琉璃盏内荡漾着醇厚醉人的酒香。
殿后的黄幔,被徐徐的晚风吹得缥缈回荡。
黄幔后,乐人错落,修长的指尖,细细地调弄着仙乐飘飘的丝竹管弦。尚在备场的舞姬,聚候在角落,或摇曳生姿,或低眸复盘,缠绕在衣香鬓影的环佩,在举手投足间叮当作响。
裴韬看着面前条桌上的珍果,捡了一颗放进嘴里,还没待细嚼,就听耳边李时昱沉声道,“长宁,你看。”
裴韬顺着李时昱的视线看去。
通明的烛火下,一个身着藏蓝色锦缎的男子,独自坐在筵席的末端,手执茶杯,不掷一口。
许是感受到裴韬的视线,那人回过头来。
清瘦的面堂,剑眉入鬓,鼻梁阴挺,一双如鹰的星目,在对上裴韬时,微微一冽,旋即那张薄凉的唇角微微一勾,执着茶杯的手向着裴韬敬了敬,尔后,不待裴韬回应,便微微抿了一口。
赵云城。
幽州之战后,俘来的北漠守将,如今陛下钦定的鸿胪寺寺丞。
也是某人口中,咬牙切齿的赵云城。
裴韬眸色微微一顿,淡淡地收回目光,没有回语。
“狼子之心,昭然若揭。”耳边传来李时昱沉沉的一声,“我们都能看出来此人其心必异,父皇却将他招降。”
有宫人端着盛满清酒的器皿走了过来,依次给每个红木条桌旁一一配放下。
裴韬看着那醇静的酒水,脑海却一晃而过某人喝酒后,明媚闪动的眸子,但很快,他就垂下眸子,淡淡道,“殿下,圣上自有圣意的。”
“可是……”
有宫眷贵妇陆陆续续从大殿的后侧走了进来,李时昱抬眸看去,只见身着凤翟的皇后娘娘,率着一众嫔妃,从黄幔遮挡的后侧依次步入。
人影重重中,时晏随着静妃娘娘,也缓缓进来落了座,李时昱原本要说的话,蓦地止了嘴。
官眷那一席上,裴朵儿正蔫蔫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无聊的打量着四周,此刻,看见了四公主李时晏的身影,忙提着裙摆,跑了过去。
一时间,人声丛丛,管竹声声。
裴韬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佳肴,目光低垂,面色平静,不顾远处那一抹清丽的目光,正矜矜颤颤地看向自己。
李时昱看着时晏原本满怀期翼的表情,渐渐低落了下去,他叹了口气,起身道,“我得过去一下,你确定不跟我一块见见我母妃?”
李时昱和李时晏的母妃,是静妃娘娘,礼部侍郎之女,与祖母的娘家那边,还连几分姻亲。
于礼于情,都该拜见一下的。
裴韬想了想,便起身准备同李时昱一块过去,却不想,一个黑影落在了红木制成的条桌旁,裴韬抬眸。
赵云城那张清癯而又白若冠玉的面容出现在眼前。
“朔州一别,裴将军别来无恙呀?”
裴韬原本坐起的身子一顿,旋即,沉沉地向后一靠,清寒深邃的面容微微一沉,看向赵云城的眉眼里,多了几分寒意。
“赵将军?”
那人清寥寥的一张脸,没有因为裴韬的刻意疏离而有半分情绪,只是淡淡地回道,“不敢,小臣如今从六品寺丞,怎敢在将军面前妄称将军。”
裴韬闻言,皱了皱眉,“看来赵寺丞来上京城数日,已然习惯了很多。”
那张冠玉一样的面庞闻言微微一滞,但很快,便微微一笑,没有回话,只是转身,对着裴韬身旁的李时昱恭恭敬敬道,“在下幽州赵云城,见过三殿下。”
李时昱端着一身朝白色华服,站在一边,舒朗的眉眼不曾落在那赵云城身上半点,只是起身对着坐在软垫上的裴韬道了句,“我先过去了。”
不待裴韬点头,李时昱便转身向着静妃的方向去了,朝白色的袖角,不曾划碰一旁赵云城的衣角半分。
不远处,李时晏身着粉色绫缎云锦裙,目色期期艾艾地朝这边望了望,裴韬顺势默默地敛回眸子。
“在下听闻,裴将军此次出征幽州,四公主也身随军列?”
裴韬执着一盏白瓷汝窑盏,浅浅地饮了一口盏内刚沏好的太平猴魁,没有回语,只是清冷的目光淡淡地看了一眼那赵云城,一脸但闻其说的神情。
“听说公主此次,为了裴将军,还遇袭受了伤?”
裴韬眉宇微抬,嘴角不由沉笑几分,“赵将军如此洞察,裴某在幽州还真未领教过。”
话语点到即可,说透了,便失了面子。
可那人像没有听懂言语里的暗讽一样,若无其事地竟挨着裴韬的软垫,坐了下来。
“闲来无事,多听几嘴罢了。公主一片赤忱,真叫赵某羡慕裴将军。只是传言公主当时险些丧命,不知最后,是裴将军营中哪位太医,竟有如此回天之术,救回了公主的千金之躯?”
裴韬执盏的手微微一顿,将那白瓷汝盏放回了桌上,清隽的脸上,闪过一抹孤傲的情绪,“怎么,赵将军掌兵之术欠火候,转头,对医术起了兴趣?”
那张清白阴郁的脸,微微一厉,原本平静的眼底,划过一抹翳色,可也就转瞬之间,那张面孔再次平静下来,轻薄的嘴角噙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这世间,有些事还真是巧,在下就认识一位故人,是清云山上赫赫有名的一位女神医。”
裴韬深邃的眉眼微微一皱,看向赵云城的眼底,骤然一寒。
就在此时,原本人声沸然的大殿,骤然一静,尔后,群臣伏拜,山呼万岁。
裴韬转眸,原来不知何时,一身明黄龙袍的帝王,在众人的跪拜声中,已经威然迈进殿宇。
裴韬原本蹙着的眉,微微一皱,随着众人,服拜了下去。
恍然之间,裴韬耳边传来赵云城清淡淡的一句——
“就是不知道,我口里的这个女神医,裴将军认不认识。”
追忆算是告一段落,小年和小裴将军也马上要再次重逢,小伙伴们敬请期待[撒花][撒花][撒花]
Ps:推一波预收,《和死对头的虐恋情深》讲的是小年渣爹渣娘的爱恨情仇,很虐。
《萌萌一笑很倾城》讲的是裴韬祖母祖父,也就是国公爷两口子的先婚后爱小甜文,喜欢的宝子,记得收藏哈[撒花][撒花][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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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赵云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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