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观察室里睡了一夜后,姥姥终于悠悠转醒。虽然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精神也还萎靡不振,但好在她的意识清醒,也能下床走动了。
苏廿廿和妈妈悬了一夜的心,终于稍稍落回实处。
心内科的医生上午过来会诊,结合昨天的各项检查结果,确诊是劳累过度引发的血压急剧波动,从而导致了突发性眩晕,也排除了心脑血管意外。
同时,医生还建议:“老人家年纪大了,这次万幸没出大事,但必须系统调理一下血压,观察几天稳定了再出院。先转到我们心内科住院部吧,至少住三天。”
给姥姥办好住院手续,他们就搬进了一个三人间。几个老邻居打电话过来问候,知道姥姥还得住院,纷纷要来探望。
下午的时候,他们一来,病房里顿时就热闹了起来。
“秀芳啊,你可吓死我们了!”
“就是,听说你晕倒了,我这心一直提着!”
“你说你,这么大年纪了,还为我们这点事爬上爬下的……真是过意不去。”
“咱们楼里多亏有你张罗,不然电费、水费、卫生费这些零碎事,真不知道找谁去……”
“是啊是啊,廿廿妈,你是不知道,上次我家下水道堵了,还是秀芳阿姨帮忙找的靠谱师傅,比我儿子找的便宜还好用!”
老人们七嘴八舌,言语间满是感激和牵挂,狭小的病房里洋溢着一种久违的邻里温情。
给隔壁床换药液的护士看到这情景,忍不住笑着感慨道:“现在很少见到关系这么融洽、这么有人情味的邻里了,老人家人缘真好。”
在一旁给长辈们递水的苏廿廿,听到这些话,心里暖了起来,但更多的还是为姥姥感到不值与酸涩。
姥姥的人缘是好,大家都念她的好,可这些“好”都是用她一把年纪还奔波劳累换来的啊。
门口,谁也没有注意到那里站着个身着白大褂的身影。
王居清刚在心内科会诊结束,路过这间喧闹的病房时,一阵谈笑声让他止步。只见一群老人围在一个病床前,七嘴八舌地谈笑着。
他不悦地蹙起眉,医院最忌吵闹,这样病人还怎么休息。正想抬手唤来护士,将这群乱哄哄的人清出去。
可就在转身的刹那,他的目光穿过晃动的人影,看到了那个昨天惊慌的身影,此刻正笑着对那些老人说着什么。
估计是她姥姥没大碍了,他抬起的手缓缓垂下,默然驻足,选择做一个旁观者。
直到护士的那句感慨飘入他的耳中,他脸上最后一丝动容也随之敛去,恢复了一贯的淡漠,随即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于他而言,这只是住院部每日例行会诊中再寻常不过的一瞥,家属的抱怨或温情,邻里的融洽与否,都不在他需要深入关注的范畴内。
好不容易送走了一波又一波探视的邻居,病房终于暂时安静下来。姥姥又疲惫地睡了过去。
苏廿廿一边整理着满地的礼品,一边忍不住对妈妈小声抱怨:“妈妈,你看这些人,来了一波又一波,吵吵嚷嚷的,说是来看姥姥,净顾着自己聊天了,姥姥刚醒需要静养,根本没法好好休息!乱死了!那个护士刚才肯定也是觉得太吵了。”
妈妈叹了口气,轻轻给姥姥掖好被角:“大家也是好心,惦记着你姥姥。邻里邻居的,都是情分。护士每天见多了,不会多想的。”
“情分是情分,可姥姥累倒的时候,这些情分也不能替她难受啊。”苏廿廿嘟囔着,心里那点因为邻里温情而生出的触动,终究被对姥姥的心疼压了下去。
午后时分,姥姥精神又好了一些,忽然想起什么,挣扎着要起身。苏廿廿连忙按住她:“姥姥,您要什么?我帮您拿。”
姥姥着急地抓住外孙女的手,声音还有些虚弱:“廿廿……不行……还有几户的公用电费没收上来呢……这个月催缴单都下了,要是明天晚上十二点前还收不齐,整栋楼的走廊灯都得停电。楼里住的都是老人,黑灯瞎火的,万一摔着碰着可怎么好……”
苏廿廿一听,头都大了。她最怕和陌生人打交道,还是这种去讨要费用的事情。
“姥姥!您都这样了还惦记这个!停电就停电,让物业管去!”她试图让姥姥安心。
“老小区哪里有物业呀……你这孩子……一直都是大家交给我……”姥姥喘了口气,眼神里满是恳求,“廿廿,帮姥姥去收一下好不好?没几户了,都是老人不会用手机转账,就一单元的301和502……还有3单元的402……每户均摊15元,名单在我床头柜那个黑色的笔记本上……算姥姥求你了,不然我这心里放不下,躺也躺不踏实啊……”
“那我干脆自己出钱帮他们交上总行了吧?”苏廿廿想了个省事的办法。
“不是钱的事儿,该谁的就是谁的,不能这么掺和……”姥姥连连摇头。
看着姥姥着急的样子,苏廿廿心里又不舍得,这一着急上火万一再影响恢复,下面拒绝的话她没忍心说出来。
“……好吧好吧,您别急,我……我去试试。”她硬着头皮答应下来,“您好好躺着休息,不准再操心这个了!”
她想着那几户素未谋面的邻居,想着要怎么开口……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跟妈妈说了一声,苏廿廿拿着伞和包就走出了病房。
外面,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没有一点要停的意思。苏廿廿就讨厌这种雨,不大不小,要断不断的。
这天气也是,要么不下,要么就哗哗哗赶紧下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黏黏糊糊,让人心烦,啊啊啊,想到还要去收钱,她就更烦。
回到姥姥家,她先拿了姥姥说的那个笔记本,本子上面写着“社区工作日志”几个大字。然后她又给快递员打了电话,本来说好的下午四点取件,这也得重新约时间。
锁好门,她正准备拿着本子下楼,就听到楼下传来清晰的关门声。
苏廿廿下意识往下望,正好看到一楼101的房门关上,那个穿着防风外套、身形挺拔的人不是那个“阿飘”又是谁?他大概是刚回来取东西,正准备离开。
想起昨天在医院他那副冷冰冰、公事公办的样子,苏廿廿就气不打一处来。邻里邻居的,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正恨恨地想着,她忽然灵光一闪——对了,电费!101也是要交公用电费的!可不能让他这种冷血动物白白用电!
一股莫名的冲动涌上心头,苏廿廿几步追下楼梯,在单元门口叫住了他:“喂!你站住!”
听见声音,王居清停下开单元门的动作,回头,看到是她,脸上掠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眼神透过镜片无声地询问:“有事?”
被他这眼神看得有点发怵,但话已出口,苏廿廿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她晃了晃手里的工作日志:“那个……收公用电费,每户15块。”
“公用电费?可是,我并不住这里。”王居清微微蹙眉。
虽然他的语气平淡,没有推诿的意思,但听在苏廿廿耳里一切都是借口。
“不住这里?”她立刻像被点燃的小炮仗,也顾不得怵了,“那你这几天回来,开门不用电啊?你一跺脚,走廊里的灯亮了,它不用电啊?这些不都是公用电?难道你回来的时候,它们知道你不住这里,为你单独断电吗?”
一口气说完,苏廿廿微微喘着气,瞪他,还哼了一声,努着小鼻子。
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激动,王居清沉默地看了她两秒,那眼神让苏廿廿觉得自己好像一个无理取闹的疯婆子。
应该是并不想在这种事情上纠缠,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干脆地拿出手机:“二维码。”
“啊?”苏廿廿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这么爽快。一个坏坏的小念头突然冒了出来——她偏不要这么容易就让他过关。
“等等,”把刚要伸出的手一缩,她收回手机,收回嚣张的气焰,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那个……不好意思啊,咱们这老小区收公共费用,一直都是收现金的,好对账,转账太乱了,不好记。”
顿了顿,看着对方蹙起的眉头,她心里掠过一丝快意,又赶紧补了一句,语气里带着点无奈:“要不……您给现金吧?正好是15块。我也没办法,这是规定。”
王居清的动作停住,又看向她,那目光似乎能穿透镜片,将她的那点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楼道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淅沥的雨声。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苏廿廿几乎要后悔自己的冲动,但话已出口,她只能硬撑着与他对视。
终于,他收回了手机,淡淡说了句:“稍等。” 随即转身,推开单元门,撑开伞,消失在雨幕里。
苏廿廿愣在原地,脾气怎么变得那么好?接着拽啊。一时之间她有些无措,她期待的唇枪舌剑的场面根本没有发生。
没反驳,也没质疑,他就这么走了。是生气了?还是干脆不耐烦,不想交这个电费了?她心里打着鼓,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雨声单调,心里焦躁,时间就显得特别漫长。
就在她几乎要认定他不会回来,准备推门离开时,单元门被拉开了,一股潮湿的风率先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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