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祈安到陈家的最初几年,还是个孩子的陈家骏丝毫不会掩饰对这个弟弟的敌意。
陈祈安年纪虽然小,但也分得清别人对他是好是坏。
比如说,陈家骏对他就很坏。
不过没关系,反正他也不喜欢陈家骏,所以不至于为此伤心难过。
对于两个儿子的恶劣关系,陈则伟也许知情也许不知情,总之是没有关心过。他工作很忙,陈祈安很少见他出现在家里,偶尔见到几次,陈则伟身边还跟着不同的女人。
有一回,陈则伟带了两个女人回家,恰好撞上陈家骏要出门。
陈则伟左拥右抱,问他:“去哪儿?”
陈家骏有点怵他爹,乖乖道:“去游泳。”
陈则伟视线在屋里扫过一圈:“祈安会游泳吗?”
陈祈安正在喝小云姐姐给他泡的巧克力,嘴边一圈都是黑黑的,他不知道陈则伟突然扯他干嘛,但还是摇头。
“不会就学,”陈则伟又拍了拍陈家骏的肩膀,“带你弟弟一起去。”
陈祈安:?
他想,陈家骏那么讨厌他,肯定不会同意的吧。
没料到陈家骏冷冷看他一眼,说:“好的。”
陈祈安从椅子上蹦下来,抗议:“我不要学。”
陈则伟皱了皱眉:“你还有意见了?余慧是怎么教你的,让你这么不听话。”
听话。
来陈家之前,余慧告诉陈祈安,要听爸爸的话,要和哥哥好好相处。
妈妈什么都没有做错,陈祈安不想让妈妈遭受这种无端指责。
见他偃旗息鼓,陈则伟抬抬下巴,让陈家骏把他领走。
陈家骏不是一个人去游泳的,和他一起的还有他那帮富二代同学。
陈则伟从外地接来一个私生子的事已经在圈子里传开了,因此,现在所有人都知道,陈祈安不是什么佣人的儿子,而是陈家骏的亲弟弟。
突然多出一个兄弟姐妹,想想也很可怕,大家都对陈家骏深表同情,相应的,对陈祈安则是推人及己的反感。
陈祈安不在意这些人嫌恶的目光,他在人群里又看见了那个人。
叫什么来着?陈祈安的小脑瓜努力转了半天,想起来了。
陈家骏管他叫粥伯黏。
什么粥?什么伯?什么黏?
周泊年也看了他一眼,像是忘记了他俩送蛋糕的小秘密,转身进了更衣室换衣服。
陈家骏也不是真打算教弟弟游泳,他把陈祈安带过来就没再管了,自己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没人睬他,陈祈安只能一个人在泳池边沿坐下。其他人在水里扑腾,他就两条腿垂下去踢水玩。
一开始,陈祈安还东看看西看看,到后面,他眼睛就只追着周泊年了。
他不懂游泳,但是他觉得,这么多人里,周泊年的姿势最好看。
陈祈安看得入迷,甚至没发现陈家骏什么时候上岸了。
他脚掌还撩着水,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力量从背后重重地撞了他一下。陈祈安不及反应就掉进了池子里,猛地吃了一大口水。
浓烈的漂白粉味涌进鼻腔口腔,没有人教过他溺水的自救措施,他只能凭借本能挥舞手臂,然后眼睁睁看着自己往下沉……
可能是大脑自动开启了防护机制,再后来的事,陈祈安都记得不太真切。
周泊年把他捞起来,拎着他冲了个热水澡。
陈祈安第一次有机会和周泊年说上话,他问:“你是不是叫周泊年?”
周泊年说:“嗯。”
陈祈安:“怎么写?”
周泊年敷衍他:“你不会。”
陈祈安不依不饶:“你教了我就会了。”
周泊年又说:“没有纸笔。”
“那这样呢?”陈祈安把自己的小肉手摊在周泊年面前,“你在我手上写。”
周泊年被他吵得没办法,看在他是小朋友的份上,没表现出厌烦,竖起指尖在陈祈安掌心一笔一划地写了三个字。
回到家,陈家骏看见完好无损的陈祈安就来气,闷声不响地钻进房间了。
陈则伟和他两个情人也不见踪影,只有小云姐姐在楼下打扫卫生。
陈祈安一路都在默记那三个字的形状,他生怕自己忘了,招呼也不打就蹬蹬蹬冲上楼。
他从盒子里抽了支水彩笔,依着记忆在纸上照葫芦画瓢,把那三个字写了出来。
可惜以陈祈安的识字量,他也不知道对不对,只好拿着纸跑到客厅展示给小云姐姐看。
小云姐姐对着他的鬼画符辨认半天:“周泊年?是个人名?这是谁啊?”
陈祈安暂时忘却了落水的阴霾,他哼哼两声,得意地说:“不告诉你。”
-
类似的事后来又发生过几次,虽然没造成什么实质性后果,但从此,陈祈安见了陈家骏基本绕道走。
还算相安无事地过了几年,陈家骏高三时,陈祈安也小学六年级了。
期末考结束后的家长会是小云姐姐去开的,开完两人一道回家,还领回了一大堆寒假作业。
作业里别的都好说,只其中有一项是让家长带着孩子上山看日出,体会大自然的壮丽,还要求拍合照、写作文。
陈祈安知道陈则伟指望不上,说:“姐,要不你陪我去吧。”
小云姐姐也没法当即拿定主意。陈则伟吃惯了她做的早餐,如果请假还得请示一下。
晚上,陈则伟难得在家吃饭,小云把事情和陈则伟说了,陈则伟放下筷子:“你就不要去了,家里事不够多吗?家骏不是也放假了吗?让家骏陪祈安去。”
陈家骏没满十八岁,但外表完全是成年人了,他抬头瞥了一眼还是儿童模样的陈祈安:“行。”
其实升上高中以后,陈家骏成熟了许多,尽管对陈祈安还是没什么好脸色,但不会再用无聊的手段捉弄他。
可陈祈安一点也不想和陈家骏一起去,他宁愿不交这份作业。
陈祈安埋头扒着饭,实则根本咽不下去:“不去也可以。”
“你又闹什么脾气?”陈则伟皱眉,“你哥哥都愿意陪你去了,现在你又说不去?真不知道你天天在想什么!”
“可能祈安怕麻烦我吧,”陈家骏说,“没关系的,正好我和几个同学商量过几天去山上露营过夜,祈安可以跟着我们上山。”
谁怕麻烦他了?陈祈安有点反胃,陈家骏在陈则伟面前唯唯诺诺,和平时完全是两幅面孔。
陈祈安不想说了,说多了显得是他在无理取闹。他很清楚,陈则伟不会站在他这边。
他以前不懂事向陈则伟“告状”过,陈则伟呵斥他不要胡说八道,哥哥怎么会害他。那之后,他就没有在陈则伟跟前胡说八道了。
无论陈祈安多不情愿,事情也还是定下。
露营当天,司机送兄弟俩去山脚。
抵达的时候,陈家骏其余几个朋友已经到了。陈祈安掠了一圈,没有在男生堆里找到周泊年。
周泊年和陈家骏好像很久没来往了。
以后是不是见不到他了?
陈祈安有些遗憾。
登山、搭帐篷、整理营地花了点时间,等众人坐下来休息,早就是大半夜了。
十七八岁的少年精力旺盛,估计是准备通宵到天亮,直接去看日出。
大家围在一起讲鬼故事,陈祈安不怕这个,只是有点困,不停地打着呵欠。
“你确定不睡觉?”陈家骏乜他。
陈祈安摇头。
离日出也没多久了,他还能熬熬。再说,在这里他也睡不踏实,他对陈家骏还是很不信任。
“随你便,”陈家骏拿出一个保温杯,抬起盖子往嘴里灌,做了个吞咽动作后,他扣上杯盖,冲陈祈安晃了晃,“喝点?”
陈祈安警觉:“什么?”
“咖啡,还能是什么?”陈家骏大笑,“你以为是毒药?我自己都喝了。”
说着,陈家骏旋开保温杯盖,浓郁灼热的咖啡香气散出来,陈祈安不由得皱了皱鼻子。
“爱喝不喝,”陈家骏又就着杯口啜了一口,递给他,“别明天下山头昏眼花摔死了,我可不会管你。”
陈家骏不会管他这一点,陈祈安倒是很确信。他入睡时间从没有超过十点,这会儿上下眼皮跟装了磁铁似的,恨不得黏在一起,那杯咖啡他亲眼看着陈家骏喝了两口,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想来想去,陈祈安还是接过杯子,屏住呼吸喝了。
预想中的提神醒脑并没有发生,反而更不对劲了。
原本陈祈安是单纯的困,但还能强撑着打起精神,喝完咖啡,他就像被人按了强制关机的按钮,脑袋晕晕乎乎,没多久就失去了意识。
被冻醒时,天边浅浅浮起了一层鱼肚白。
陈祈安身体和脑子就像在打架,他拼命睁眼,发现自己躺在野地里,羽绒服被人脱了下来,周遭一点声音也没有。
陈家骏不见了,其他人也不见了。
虽然这座山海拔不高,但冬天的夜晚,气温还是低得吓人。
陈祈安找不到羽绒服,手脚瑟缩着没什么力气,寒风从毛衣的缝隙中刮进骨子里。
头重脚轻的,陈祈安动弹不得,只感觉自己又要晕倒了。
这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陈祈安想,自己简直蠢得无可救药,冻死在这儿也是活该。
他正悲观地走马灯,一束光源出现在了不远处。
手电筒的光线映照出周泊年的脸,有如天神降世。
好了,这下没事了。
陈祈安放心大胆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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