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哇塞，又得想标题了？

“十六师弟”四个字一出，孙敬熙立刻反应过来，眼前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少年，师父竟是明剑尊。

楚天阔平静直视他：“这位道友，我脸上有什么好瞧的吗？”

“这不是没见过活的明剑尊的徒弟嘛，多看几眼怎么了？”孙敬熙小声嘟囔。

“让道友见到死的就麻烦了。”楚天阔淡淡道。

孙敬熙还没来得及震惊他的语出惊人，一道天心印没入他眉间。

心头那点情绪被不确定取代，孙敬熙问道：“道友，这印记代表什么？我被贵宗录取了吗？”

“你真成我十六师弟了。”楚天阔自我介绍，“我叫楚天阔，是你的十三师兄。”

说着，楚天阔纳罕地打量他。

孙敬熙的长相倒不能说丑，穿着也不落俗套，架不住他与颓峰的气质极为相悖。

凡人界有“夫妻相”，修真界也有“师徒相”。

不谈长相，光是气质，师徒至少有五分相似，修为高点儿的修士一眼就能从徒弟的气质上看出他师承何人。

以颓峰弟子为例，就算他们不能跟瑰姿艳逸的师父相比，气质也是个顶个的贵不可攀。

而孙敬熙，长得忒怂了，一看就好欺负，尤其是那圆圆的鹿眼，整个颓峰都扒拉不出一个。

左思右想，楚天阔提出一个重要的问题：“十六师弟，今年多大了？”

他问年龄做什么？即使心中疑惑，孙敬熙嘴上依旧老实回答：“十五了。”

才十五岁，还有很大的余地。

修士们普遍二十岁练气后期，四十到五十岁筑基，二十年左右的时间，总不能一直这样稚气吧。

想到自己刚拜师时也满脸纯稚，楚天阔更是释然。

正好明世道传音，敦促他履行师兄的责任，楚天阔就放下这个想法，带新师弟游览起道衍宗。

“道衍宗二十峰六湖，有九条河流经，大大小小的山头溪涧更是数不胜数，湖光山色绝佳。”楚天阔为孙敬熙介绍。

“西南方向那座形似垂钓老叟的就是颓峰，它归师父，从颓峰山脚漫延到山腰的小院落就是我们这些弟子的邸舍，待会儿我带你去选一座。”孙敬熙一直没说话，楚天阔回头看他。

孙敬熙指向一座被人拦腰斜斩的山峰，问：“那座山峰，是主峰？”

从登仙台跳下去时他还觉得主峰很高，坐在灵鹤上俯瞰才发现它原来是道衍宗最矮的。

看着不太威风啊，或者另有什么玄机？

想着，孙敬熙问了出来。

“便于汇聚灵气。”

一道泠泠如玉碎的声音代楚天阔回答了问题。

楚天阔伸手按住孙敬熙的后脑勺带他弯腰下拜：“师父。”

得知这道声音的主人是明剑尊，孙敬熙五体投地就要行大礼。

楚天阔一把将他捞起：“师父已将天心印打入你的神魂中，师徒契半成，不必拘泥。”

“师兄啊……”孙敬熙欲言又止。

见他如此，楚天阔了然：“是担心当年师父将令尊从登仙台上推下一事？”

孙敬熙震惊：“师兄为何知道得如此详细？”

他震惊，楚天阔也震惊：“我，不该知道吗？”

楚天阔尝试亡羊补牢：“呃……你可以当我不知道。”

多么苍白无力的一句话。

可孙敬熙反而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入宗考核前想帮他的那位修士语焉不详的，让孙敬熙以为明剑尊还记恨着。

楚天阔是第二三二一届收徒大典的弟子，比他爹晚，他知道这件事，说明它起码不算犯明剑尊的忌讳。

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他爹的确无耻。

据他爹回忆，他被推下登仙台的瞬间，对明世道破口大骂，整个道衍崖都回荡着他的骂声。

他爹落魄那会儿没少在蛇鼠一窝的地界混，就是不说脏话也能把人奚落得无地自容，能让他用“破口大骂”这个词形容，明剑尊当时听见了什么孙敬熙想都不敢想。

再有，虽然那时护送他爹回渠国的是天不仁长老，但他却是蹭了明剑尊的名号才被尊为国师的。

凭他和明剑尊间的龃龉①，传说肯定有所美化。

如今时移世易，知情人们已经老得说出的话全被当做时间的谎言。

现在渠国百姓所听闻的是，国师被某位道衍宗大能（极有可能是明剑尊）赐福过，只要他在一日，渠国就算再动荡也不会灭亡。

孙敬熙设身处地，认为如果他是明剑尊，他爹的下场绝对是吃不了兜着走。

那他这个儿子在明剑尊眼里估计就是“老无赖生的小无赖来道衍宗乞食了”。

“那是我们的因果，算不到你头上，颓峰已经为你备好了几处邸舍，等今晚回来了选个合眼缘的入住就好。”明世道传音。

选邸舍是高晴觞负责的，虽然孙敬熙既是孙由我的儿子，又是天道所预言的“混世魔王”，可现在他还什么都没做错，高晴觞就暂时听从明世道的要求，将他当十六师弟照顾。

明剑尊，是个以德报怨的大好人呐！

“接着游览吧，有事呼唤我就好。”说完，明世道收回传音，留下两个徒弟独自相处。

僵持了半盏茶后，楚天阔鼓足勇气，决定主动开口，于是他生硬地转折话题：“我带你去任务处看看吧。”

孙敬熙也不追究，顺从了楚天阔的心意。

灵鹤长颈微微下低，调整重心，向倚峰飞去。

倚峰，是天不仁的洞府，他没收徒，就由着卞佑乾将倚峰的大片空闲土地划为宗门公共用地。

因此，除了任务处，戒律处、灵兽园、灵植圃等杂七杂八的处所也设在倚峰。

“挺好的呀，还免了多跑的功夫。”孙敬熙说道。

真那么简单就好了，楚天阔觉得自己有必要帮十六师弟了解真相：“整座倚峰被天长老的神识笼罩，他会随时用神识传音……指导你。”

那不就是干扰吗？

等到了倚峰后可得憋着点，孙敬熙暗自提醒自己。

倚峰离主峰不远，楚天阔招来的这只灵鹤飞得也快，楚天阔不善言辞，搜肠刮肚捡了几个长老们的逸闻趣事讲给孙敬熙听，故事讲完，正好到了倚峰。

与名字截然相反，倚峰山势料峭险峻，如刀劈斧凿一般，大块大块土褐色岩石裸露于外，山腰处倒是有处平坦得诡异的台，台上有片规模不小的园林。

灵鹤在台上盘旋不肯落下，楚天阔未及行动，孙敬熙连忙将双手背在身后：“抓袖子吧。”

于是楚天阔单手攥住孙敬熙的两只袖子，将他提溜住，踩上灵剑，飞到了那处台子。

“这里是散意台，据说是师父一剑劈出的，灵鹤一类感官细腻的灵兽害怕久不消弥的剑意，都不愿靠近。”楚天阔指指地上的长痕，示意孙敬熙看。

孙敬熙甫一登上台就寒毛直竖，自觉如同砧上鱼肉，不敢轻举妄动。

楚天阔走出几步，见他没跟上，转头叫他：“十六师弟？”

孙敬熙回神，跟着楚天阔进了园。

园中道路曲折回环，中有草木点缀，光孙敬熙认识的，就有望春归、绮罗草、绸缎锦……都是些稍不留意就养死了的娇贵植物。

楚天阔领着他走了半天，期间路过不少楼阁，每当他以为要到了，楚天阔总能从角落找出一条小路接着带他绕。

孙敬熙口中念念有词地记着路，直至楚天阔带他来到一座五层木楼。

一块翡翠玉佩凭空出现在孙敬熙的腰间。

“需要用这块玉佩入楼？”孙敬熙推测道。

楚天阔点头：“不止入楼，还有借阅藏书阁书籍，召唤乩峰灵鹤等作用。”

孙敬熙边听边亦步亦趋地跟在楚天阔身后。

楼内，是一群到处乱飞的蝴蝶和挤挤挨挨的道衍宗弟子。

楚天阔眼中划过欣喜的光，又替孙敬熙惋惜：“你来的不是时候。”

蝴蝶是任务发布者的灵力所化，有多少蝴蝶就有多少任务，任务处鲜有如此壮观的时刻，正好让孙敬熙赶上了，可惜他现在连炼气期都不是。

孙敬熙平生第一次见这么多蝴蝶，探着头想看清蝶翼上的花纹。

楚天阔在他身旁讲解，蝴蝶的花纹越复杂，说明任务发布者的修为越高，同时任务大概会越难。

事少收益多的任务也有，但一般很难遇到。

因为任务处并不是弟子挑任务，而是任务挑弟子，一本万利的任务如果与自身无缘，如何争抢都没用。

忽然，一只花纹看得孙敬熙眼晕的蝴蝶在触碰了他的鼻尖后消散了。

“师师师……师兄，救命。”孙敬熙话都说不利索了。

“静心，感受。”楚天阔提醒他。

那只蝴蝶主动飞到孙敬熙面前，说明这个任务与他有缘，它必定不会太难。

孙敬熙沉下心来，眼前浮现出一段文字：“请来倚峰峰顶，我有礼物要给你。”

礼物？奇怪。

算了，至少不是让他单挑大乘期。

孙敬熙将任务要求读出，听罢，楚天阔道：“是天长老，他一向与师父交好，想必他想亲眼见见你这个十六师侄。”

出了任务楼，楚天阔御剑带孙敬熙来到倚峰峰顶。

天不仁正负手站在那里等候着。

二人跳下灵剑，楚天阔轻轻拍了拍孙敬熙的背，他忙跟着楚天阔一起行礼：“弟子拜见天长老。”

一阵风拖着孙敬熙的胳膊将他扶了起来：“不必多礼。”

孙敬熙抬头，见天不仁的长相果然如他所料，眼角眼尾下垂，悲悯慈祥，只是这气质放在一个青年人身上，未免违和。

他看天不仁时，天不仁也仔细端详着他。

“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啊。”天不仁向明世道感慨。

明世道和他一唱一和：“是啊，都十五岁了。”

天不仁：“长得真喜庆。”

明世道：“是啊，就是傻了些。”

天不仁不以为意：“傻人有傻福嘛。”

二位长老的这番小讨论孙敬熙听不见，但他能看见天长老的神情中的疼爱。

说实话，看着一个外貌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青年对他露出慈母般温柔的笑有点吓人。

“你脸抽筋了？看把人家孩子吓成什么样了，我提醒过你吧，不要总是露出那种要吃小孩儿一样的笑。”明世道嘲笑道。

天不仁不满地反驳：“他也算我的半个弟子，我笑一笑怎么了？”

他不再和明世道争，转而招呼孙敬熙：“敬熙，你过来。”

孙敬熙谨慎地走近几步，依然不敢靠他太近。

天不仁伸手在他额头轻点：“好了。”

说罢，他将一件物什递给孙敬熙，孙敬熙连忙低头双手接过。

天不仁后退一步，摆出了送客的姿态，楚天阔会意，招来灵鹤，带孙敬熙回颓峰。

回去的路上，楚天阔嘱咐道：“明日记得早起，卯时三刻有灵鹤来载你去主峰上课。”

卯时三刻？这会儿鬼都没起吧。

他郁闷地拆开天不仁送的礼物，是一柄锐利的匕首，此时恰逢日落西山，匕首刃上闪着寒光，还映射着晚霞，很是漂亮。

“请问师兄，我要滴血认主吗？”孙敬熙看画本子上都这么写。

说着，他拿起匕首想往手掌上划。

楚天阔一把夺过：“刀兵主杀，滴血认主只会让主人被煞气反噬。”

“那要如何？”

很快，孙敬熙后悔问这句话了，楚天阔从兵器锻造讲到灵力识别，孙敬熙半句都没听懂。

大能送的礼物，孙敬熙想回绝也没门儿，何况那是天长老的一番心意，真愁人。

“不用憋在心里，直接说就好，我听得到。”

孙敬熙一哆嗦，他们还没到倚峰，天长老哪儿冒出来的？

天不仁声音中含着笑：“我的神识可不仅局限在倚峰。”

整个道衍宗的长老，六位大乘八位化神，都在用神识时刻关注着它，只是天不仁和明世道尤为活跃罢了。

“他们几乎会回应每一位弟子的呼唤——不管那个弟子是否情愿。”楚天阔光明正大调侃道。

“呼唤？可我……”没有呼唤天长老呀？

天不仁料到他会有疑惑，将原因娓娓道来：“对于大乘期而言，你在我们的神识范围内产生的所有与我们相关的印象和联想都是在呼唤我们。”

不会很吵吗？

“不会，这些呼唤对我们的识海而言不过沧海一粟。”天不仁语调舒缓，孙敬熙差点就要被哄睡着了。

楚天阔无奈摇头：“天长老，麻烦收一收神通。”

冷不防地，原本还昏昏欲睡的孙敬熙骤然清醒，目光清明得像能原地悟道飞升成仙。

天不仁道：“抱歉。”

“啊？”孙敬熙发觉自己来道衍宗之后不是在发懵就是在惊讶，挺丢人的。

好在楚师兄总是不厌其烦地为他答疑解惑：“刚刚，天长老对你用了搜魂。”

好厉害的术法，居然用来对付我？真不值当的啊，孙敬熙内心如此感慨道。

天不仁听见他的心声，提议道：“搜魂并不算难，若是想学，待你金丹期时，我可以教你。”

“行吗？”孙敬熙没想到，随便聊个天而已，居然给自己聊出一份机缘来。

明世道的声音传来：“学了别乱用就好。”

经过二位的惊吓，孙敬熙已经对自己耳边突然传来的声音见怪不怪，他回道：“弟子自然不会乱用。”

明世道温声和他说明：“不让你乱用，一来怕冒犯其他修士，二来怕沾染因果。”

难不成天长老对我用搜魂就不冒犯我了？

孙敬熙蛮不服气。

想到自己小时候光屁股满床乱爬的场景会被此前素不相识的陌生大能看了去，孙敬熙一阵羞臊。

楚天阔为天不仁澄清：“十六师弟别误会，每届新入门弟子都会被搜魂，不分内外门，亲传弟子也绕不过。”

原来被看到光屁股样子的不只自己啊。

天不仁尝试挽回名声：“你不必担心，搜魂不会看无关紧要的事。”

孙敬熙不以为然，嘴上这么说，万一一个不小心呢？

听到这个想法，连明世道都替天不仁辩解：“他要是一个不小心，你现在可就说不清楚话了。”

“说不清楚话？”

“都变成小傻子了还怎么说话？”

越级使用搜魂术时，高修为修士控制不好，神识就会撑爆低修为修士的识海。

好么，今日又是跳崖又是差点变成小傻子，比他过去十五年的经历加起来都刺激。

“哎呀，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孙敬熙听见明世道软声笑道。

下一刻，他和楚天阔出现在颓峰。

怎么回事？刚刚……是明剑尊。

“我受你为徒，你应当叫我‘师父’。”孙敬熙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一位金相玉质的大美人。

孙敬熙被他的容貌摄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知道呆愣愣地看着。

明世道认命地回了栖真殿，并决定在孙敬熙筑基期前绝不亲自见他。

他走后，孙敬熙被楚天阔抓住肩膀疯狂摇晃才终于回过神。

丢脸，太丢脸了，居然对人家的美貌看呆了。

尽管楚天阔安慰他：“即使我已筑基期，有时依然会不受控地盯着师父看。”

孙敬熙随便选了个院子当邸舍，向楚天阔行礼道别后落荒而逃。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个院子里该有的都有，日常生活不成问题，只是没有下人服侍，但孙敬熙并不娇气，他在国师府时就尽量什么事都自己做。

如此，他在这里倒算如鱼得水。

高晴觞提前帮他把邸舍打扫了一遍，楚天阔送了他一颗辟谷丹，孙敬熙只需服下辟谷丹，洗漱洗漱，上床睡觉。

明天，明天卯时三刻起的苦日子就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