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时,是李小朗傻兮兮的笑容。
“你翘课了?”李昒茸转转眼球,开口时声音还很沙哑。
“你快别说话了,给你带了点吃的。”李小朗一噎,转移话题,“我本身想买米线,不过估计医院不让吃,最后买了八宝粥,你将就吃。给。”
李昒茸接过:“你知道早上发生了什么吗?”
李小朗将书包甩到一旁,也坐下来:“知道,爸不是心梗,柯木要开发布会说妈的事情,都是好事儿啊。”
李昒茸不确定他是欲盖弥彰还是真心大:“你真这么想吗?”
李小朗强撑的笑容终于垮下来,嘴角绷成一条平直的线:“姐。”
李昒茸:“嗯?”
“昨天下午我想的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之后发现皇帝没下马,自己倒成了马前卒。”
“今天早上,我想的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之后发现青山被人放火烧了,山也没有,柴也没有。”
“打也不行,忍也不行,现在我想的是,还有什么大招,来啊!尽管招呼!我真就不信了,我还能让尿给憋死?十年后给别人吹逼,老子年轻时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那有啥,再难的事情也挺过来了。姐,你说是吧?”
李昒茸失笑,单手撬开八宝粥罐子,仰脖咕咚咕咚灌下去,硬是喝出了对瓶吹二锅头的架势。
“长大了啊。”喝完开口,她的嗓子依然是哑哑的,“呸呸呸,难喝死了,你买的山寨吧?”
“不可能啊,我还专门问了人。”
李昒茸举起包装对光一看,相似的配色,上面写的,“八宝弼”。
李昒茸:“你看这是‘粥’字吗?”
李小朗:……
李昒茸抬手,“啪!”
李小朗委屈:“姐,你打我干什么?”
“看见你就来气。”
李小朗更委屈:“没本事搞别人,就迁怒我。”
“切。”虽然很难喝,但是李昒茸还是把剩下半杯也喝完了,“你打开手机,看看柯木发布会的直播,现在应该已经开始了。”
李小朗动作很快,耳机连上蓝牙,三秒就切到了直播,他递过一只耳机:“给。”
李昒茸戴上,原以为自己不会想看陈董的嘴脸,但是现在整个人也没那么颓了,她低下头,画面中出现陈董的身影。
“作为柯木集团的董事长,也作为一个曾经历过生死离别的普通人,请允许我对严女士的家人表达最真诚的慰问。”
“由于此时正值家属的悲伤时刻,出于对他们意愿的尊重,我们未邀其前来参加发布会。”
“今天我在这里说出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经过了他们的慎重确认。”
李小朗狠狠捏着手机,指骨咔咔作响:“王八蛋。”
李昒茸不动声色,她想看陈董后接下来会出什么招,她大概猜到了后续,陈董是商人,商人拿他们当枪使,不过是借枪支发出的怒火,替自己扫清障碍。
陈董站在发言台上,扶正话筒,声音低沉又克制。
“即使他们缺席在此,我也要向严卉君女士的家人致以最诚挚的歉意。作为雇主,我未能保护一个勤恳工作十二年的员工;身为家长更是有亏职责。”
“除了应付基本赔偿外,本人将以全权负责的方式,支付后期严卉君亲属就医救助和康复护理费用,以及她孩子的学费等。”
“除此之外,柯木集团将设立专项基金改善护工群体的工作环境。”
说完这些,他的语气缓和很多,“犬子目前正在接受专业的心理辅导,这孩子从小有一些神经发育上的**型特征,确实需要特殊关照。”
“但这绝不是推卸责任的理由,我们会用行动证明悔改的诚意。”
台下,闪光灯亮个不停。
陈董说完这几句话之后,深深鞠躬,便下了台。
发布会结束了。
众人哗然。
首先被讨论的就是,陈家少爷得了什么病,“神经发育”、“**型特征”,这话说得太有意思了。当然可以解读成陈董对于特殊群体的照顾,但更大的效果是,引发公众联想。
不知道是哪个小道消息传出陈爻的就医记录,没过多久连就医视频都有了。
之后就是一篇转载过万的文章,《起底:谁在消费英雄家属?》,矛头直指清绘集团。
这时候众人还将信将疑,不知道是哪位大神来了个实锤,有人匿名发布清绘集团的内部邮件,里面很直白提到了“利用陈爻和护工家庭的矛盾,转移公众对于工地安全事故的注意力”。
好家伙,又扯出来一个之前压下去的清绘工地事故,众人的注意力瞬间转移。
这个时候,崇北市公安局发布通报,证实前一天有人冒充心理辅导员,前往遇难者孩子的学校,试图激化冲突情绪,来获取煽动性素材。
周三工作日上午,几乎半个小时来一个反转,直到最后官方发布警情通报,隐约给这件事画上句号。
英雄护工为了救“发育障碍”的少爷遇难,陈家家属又精神感恩又物质感恩,大家都不容易,弱者相恤、人间温情,结果清绘集团像只大蚊子一样,扒旁边嗡嗡嗡吸血。
冷血资本!臭不要脸!
李小朗和李昒茸各刷各的手机,不知道说什么。
这段时间经历了这么多事,她是不信事情只有表面上这么简单。
突然,“赵老师”的来电显示出现,李昒茸深呼吸,接起电话。
赵老师声音有些激动:“小李姐姐啊,我才知道你家这么不容易,你放心,我已经向学校反映了英雄护工子女家庭的情况,特别是你父亲又生病住院这件事,学校已经决定发起募捐……”
李昒茸皱起眉:“没事的,赵老师,我爸爸的病情不算特别严重,有医保、又有柯木的赔偿,家里手术钱是够的。”
况且又不是他们出事,而是他们亲属出事,让同学们募捐怎么听怎么怪;而且以后他们还要在学校里上学,欠了同学们这么大恩情,她和小朗在学校也难办。
“哎呀你年龄还小,钱这个东西怎么会嫌少呢?我已经报上去了,你不要再推脱。而且昨天小朗和陈爻打架视频那件事,刚刚好多记者来问,放心,我肯定说小朗的好话,都是别人蓄意挑拨的。”
李昒茸:“……谢谢赵老师。”
这边没说完,任老师的电话又插过来。
“你那边怎么样?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李昒茸好累,听着任老师的声音点点头,半晌又觉得自己这个动作很蠢:“可以的,我爸现在病情挺稳定,没大事了。”
任老师松口气:“那就好。下午还来学校吗?还是歇一歇?”
李昒茸一时没回答。
“没事,你想来就来,忙不过来不来也行,学习方面不用有太大压力,不差这么一两周,到时候有需要给你单独补课。”
李昒茸眼一酸,又很蠢地在电话这头点头。
“唉,倒是我也错怪陈爻了,谁也没想到这孩子在学校装得那么好。”
李昒茸听到陈家人名字就难受,又想到了早上刷到“受害者严卉君丈夫”ID时,突如其来的窒息感。
又或许是刚刚喝了一大杯“山寨八宝粥”,她现在胃里像是钝刀割肉,一阵一阵往上顶。
“不好意思任老师。”
她匆匆挂断,捂着嘴往卫生间跑。
一阵翻搅,天翻地覆。
出门时,只见李小朗一个大男孩杵在女厕所门口,好多人吓了一跳。
李昒茸还想开玩笑嘲讽他。
只是出口的时候身体突然脱力。
“姐!老姐你怎么了?!”
十八中。
陈爻站在讲台上。
老师叫他上黑板做题,他左手的字写得依旧很难看,突然“咔”一声脆响,粉笔断掉了。
教室本身就安静,这下台下所有人抬起头看他。
陈爻停下来,看着地上那截粉笔,整个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旁边的同学已经写完这道题,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最近陈爻家的事情闹得那么大,谁不知道啊,早上柯木开发布会,陈爻身体有问题的论述,也第一时间传遍校园,但是班里还没人当着他的面说什么。
物理老师看着讲台上的陈爻,斟酌着要怎么开口。
陈爻抬起头,将手上剩下半截粉笔随手一抛,“嗒”一声落在粉笔盒里。
他拍拍沾着粉笔灰的指尖,声音很低:“对不起。”
不写了。
三步跨出教室,出门时校服鼓着风,扬沙迷了眼,但固执地不去揉,任凭异物在眼眶里磨出泪来。
他不知道能去哪里,反应过来时,已经走到了十八中“花灯树”下。
“花灯树”是一株很大的国槐,因为临近幼儿园,每年元宵节都会挂满孩子们手工做的小花灯,一到晚上亮起来,满树的童心。
他以前很讨厌这种每到夏天就会飘黄花的树,黏脚底,走路都难受,尤其夏天很热,校门口拥挤的人群让这份燥愈发难耐。
去年夏天,他总在校门口看到一把遮阳伞,有天擦肩而过,伞下传来一道男声。
“姐,你别给我打伞,你看哪个男生打遮阳伞的?丢人!”
“你忘了去年花粉过敏住院挂水的事了?”女生的声音清清凉凉,听得很“解暑”。
“不可能!你记错了!我哪有那么娇弱!”
女生好像有些无奈:“那我怕晒,你帮我打伞,这样行吗?”
身后有人挤他。
这几年他已经可以基本控制身体的重心了,但那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左脚绊右脚,他一个踉跄就栽到了伞下,
扑面而来一缕冷香,混着夏日蒸腾的热气。
李昒茸察觉身侧换了人,蓦地转头,眼睛微微睁大,睫毛在伞下的阴影里颤了颤,又很快恢复如常。
她不动声色踮起脚尖,将伞举高了些。
伞面倾斜的弧度刚好遮住陈爻的后颈,最后一寸暴露在烈日下的皮肤终于陷入阴凉。
陈爻抬眼看到女生好看的眉眼,惊慌失措,视线再抬高点,看到了这把遮阳伞内部的纹样,一只傻乎乎的狗狗表情包。
他控制不住表情,笑出声。
李昒茸也有点小小的尴尬,她咳嗽一声:“这不是我的伞,是我弟的伞,让你见笑了。”
李小朗莫名其妙被挤了出去,听见她姐“造谣”,大声辩解:“什么我的伞,那你自己挑的伞!”
不待李昒茸反击,他麻溜道:“老姐我先滚了,你慢慢走不着急啊!”
李昒茸吃瘪,整张脸憋红了,腮帮鼓鼓。
陈爻笑得肩膀一颤一颤,连带着遮阳伞也跟着晃动。
李昒茸抬起头,板着小脸一本正经:“你要一直站在我伞底下吗?”
李昒茸伸手,陈爻呼吸一滞,看着那只白皙的手朝自己探来,心跳加得很快。
“啪!”
那只手却越过他,径直按下了伞柄的开关。折叠伞瞬间收拢,盛夏的阳光劈头盖脸浇到脸上。
整树的槐花都被惊醒了,簌簌飘落。
她冲他眨眨眼,细碎的光在唇边跳跃,笑容带着一丢丢狡黠,远比烈日耀眼。
陈爻僵在原地,想打招呼,却说不出话。
直到人潮涌来,眨眼间,他和她就彻底淹没在了熙攘人群里。
仿佛站定的时候还是盛夏,再次迈开步伐,已经变成了深冬。
陈爻颤抖地叹气,呼出的白雾模糊了视线。
周三下午两点,他开始等她。
来啦~
纯恨文学突然调转纯爱赛道!
当然这里也就这么一点点(悲)
都怪第八章还没有名字却承担了重大戏份的陈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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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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