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迁之事从来不易，仓促之下更是千难万难。
唯一值得庆幸的，或许就是合欢宗不过是个小门小派。孟如意连夜召集诸位长老，在沙盘前反复推演。最终选定北境一处偏远之地，派左长老与执法长老先行勘探。其余人等则清点宗门上下人数，整理财物典籍。物资庞杂，事务繁琐。梁决明既要看护染疫弟子，又要协助清点，实在分身乏术，便将钟离霜与江逢澜也唤来相助。
最棘手的，还是如何迁徙这许多弟子。若是平日，御剑腾云倒也不难，可如今半数弟子灵力滞涩，如何能长途跋涉？梁决明以传音符与盛陵光商议。不多时便得回复，盛陵光问明人数，只道是她来解决。
三日匆忙而过。先遣长老传回消息，言说新址虽荒僻，却也堪用。护阵长老当即携座下弟子前往布阵。
山门前，孟如意目送护阵长老一行离去，不由轻叹。正欲转身，忽见石阶上一道深灰身影缓步而来。那人兜帽低垂，面容隐在阴影之中，周身竟无半点气息外泄。心头一凛，孟如意指尖刚聚起灵力，便被一股磅礴威压生生遏住。
“大师姐，我是不是眼花了？”一手施决从米泔里捞出浸泡好的苍术，另一只手掐诀将水珠析出，小心翼翼托进旁边的网兜里，江逢澜伸个懒腰的功夫发现似乎有一块很不一样的阴影，不由地揉了揉眼。“天上……那是什么东西？”
钟离霜闻言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亦觉异常。
四周正处理药材的弟子们也纷纷仰首，望着那片阴影渐渐扩大，直至遮蔽天光。有人甚至已掐诀戒备，准备通传御敌——直到那庞然大物缓缓降下，众人才看清，那竟是一艘巍峨飞舟，悬停在合欢宗主峰边上，几乎掩去整座山头。
两道身影自飞舟落下，一人是孟宗主，另一人则身着深灰长袍，面容看不真切。
“此舟可载千人有余。"灰袍人开口，声音沉静，“不过时间有限，孟宗主，还请尽快安排弟子及辎重登舟。”
江逢澜愣住，钟离霜的神情也僵了一瞬。这语气，真的不是师尊吗？两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视线避开那灰袍人，防止被人看出端倪。
此时，梁决明匆匆自玲珑阁赶来，见状眉头一皱，传音入密：“你怎么亲自来了？宗门那边——”
“悟了点身外化身的法门。”盛陵光悠悠回道。
“你——”梁决明一怔，“化神了？”这，怕不是仙门第一个——
“并未，”盛陵光轻轻摇头，“不过取巧罢了。”她侧头看了梁决明一眼，“我那真身还在宗门打坐，巽瑶回来了，暂由她和小棠接管太清峰。你们这里更重要一些。”目光掠过人群，寻到自己的两个徒弟，又不动声色地收回。
“那为什么穿成这副鬼样子？”梁决明嫌弃地瞥了她的一眼，搞得跟邪修似的。
“掩人耳目。”盛陵光不以为然。
……
行吧！
僵持愈久，分晓愈近。
收到梁决明传信不过两日，疫情急转直下。子时未至，已有四成病患没能熬过这个漫漫长夜。瘟疫之下无人张罗丧葬礼仪，隐忍地哭两串眼泪已是极限，还得省省力气忍受自己那一身强痛。亡者尸身只用草席子裹了扔到街角，待路过修士一并用灵火焚净。赈灾堂来往的人也肉眼可见地稀疏几分，整座崇溪镇都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中。
虽然丧气，好歹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在这里一日就尽心做好分内事，每个人都忙到脚不沾地。徐怀辛刚为一位病患施完针，正揉着酸痛的胳膊出神。药箱还提在手上，她望着空荡的街道，疑心这场声势浩大的赈济要如何收场时，一道熟悉的身影闯入视线——那身量，很像江逢澜。
“徐师姐！”
清脆的嗓音证实了她的猜测，虽然系着面巾，但是能辨认出来她身后的钟离霜和玉无暇，徐怀辛不由蹙眉。她们来这里作甚？
“怀辛，沈师妹呢？”钟离霜身着浅褐便服，难得地没有负着她的本命剑，看起来很是低调。
“大师姐随姜殿主去诊治重症了，二师姐也在附近照看病患。”徐怀辛忍不住追问，“你们怎么来了？”
“梁长老来了，我们来帮忙。”玉无暇一挑眉，语气倒是没了以往的轻佻。
“帮忙？”徐怀辛愈发困惑。这三个人都不是医修，跑来疫区帮什么忙？
钟离霜指尖轻点，一道隔音结界无声展开。她神色凝重道：“梁长老认为此疫既无对症良方，继续滞留酷暑之地只会加重病情。已与孟宗主商议妥当，愿意迁徙者，可随合欢宗北上。”
——“便是这样”
与此同时，梁决明与姜俞相对而立。一番话讲完，室内陷入长久的静默。
“一入北境，鞭长莫及。”姜俞终是沉声闷闷道，低头捻着针囊，“天下医修能来此处支援已是不易，若要北上三千里，很多人会离开。”
“姜俞。”梁决明平静地看着她。“杀人见血，救人救彻，如此半死不活，何必呢？留在此处，不过是眼睁睁看着他们死绝再各自散去，如此道心就能安稳么？”
“我……”姜俞靠着药柜双手掩面，肩头微颤，“我做不到。”
“你可以。”梁决明眸光静敛，语气却不容置疑，“当初如何说服宗门发函各宗求援，现在就能如何回禀宗门此疫已非药石可医。”沉默片刻，又放缓了声音，“姜俞，我虽与你割席，只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并不愿见你深陷泥潭。事已至此，你已竭尽所能，此番北上，以退为进，未尝不是生机。至于那些支援的同道，各随其便，再不济合欢宗会接手此事。”
“但是，合欢宗……”
“别告诉我你不知张明易与合欢宗有过节。”梁决明深叹一气，“此番合欢宗远走，还能带走棘手的病患，少宫主应当是极为赞成的。”
姜俞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今天吃炸丸子，下一章等吃凉拌皮蛋时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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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 4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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