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在大殿里守灵的人变成了沈也。
大殿里静得很,香烛在铜炉里明明灭灭。
夜风袭来的时候,沈也的喉头动了动,她的目光越过供桌上的牌位,落在棺材身上。
不知为何,她的心里有一股极为强烈的预感,一切都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白日里虞洲的尸体入棺时只有虞昭和她的贴身内侍在场,她并没有亲眼看见他的尸体被放进棺材里。
现在她就坐在这副棺材面前,她总觉得这棺材里面是空的。
不对劲,这件事情不对劲。
沈也突然想起白日里,虞洲合上眼的最后一句话:“这样皇姐就可以安心继位了。”
明明在登基大典之前,他们三个人私下就已经商量好了,这次只是利用虞辞下毒的机会探一下杨鹤引。他明明知道有毒却还是毫不犹豫一饮而尽,他就是故意的。
他想假死脱身。
沈也站起身,走到棺材面前,轻轻地敲了一下棺材板,棺材里传来的声音空静得很。
她又想起白日里虞昭的反应,一开始她很急,后来反应便没有那么大了,想来她一定是比自己先发现了什么。
罢了罢了,他活着便好。
虞洲死后的第二日,各国使臣便要打道回府。
接着这个机会,乐游向虞国新君虞昭用不算精通的汉语提议道:
“如今西海蛮族与虞国已结盟,贵国制茶的技术精妙,沈翻译知识渊博,通晓西海蛮语,在下想请沈翻译去西海,教我们的人制茶。”
虞昭握着朱笔的手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笑。
这个西海蛮族的继承人倒是有趣的很,她那好弟弟才死几日,他便想着挖墙角上位,罢了罢了,也合该让那小子尝尝醋味。
省的他自作主张,让沈也伤心难过。
“沈翻译,”虞昭开口,声音平静,“你觉得呢?”
沈也上前一步,躬身答道:“陛下,乐游使者所言有理,制茶确是虞国特产,若能传入西海,既能彰显我朝物产丰饶,也能让西海各部切身感受到盟约之利,减少摩擦,臣愿往。”
她倒要看看,那小子能装死装到何时。
见沈也轻易就答应了,乐游高兴得很,连忙附和道:“对!就是这样!正是沈翻译说的这个理!咱们两国就是要互通有无,合作交流才好。”
“准了。”
随后虞昭话锋一转:“但沈翻译是虞国的栋梁,你需得用西海王族的名义立誓,护她周全,若她在西海有半分差池,盟约即刻作废,且朕会亲自领兵西征。”
乐游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地,右手按在胸口的族徽上:“臣,西海王族乐游,必护沈翻译周全!”
他的汉语说的生涩,语气却十分地郑重。
虞昭点点头:“三日后启程吧。所需的茶种、器具,让内务府备好。”
她顿了顿,看向沈也,“凡事多留个心眼,若有难处便传信回来,朕会接应你。”
“谢陛下。”沈也躬身应下。
乐游喜形于色,又磕了个头才起身。
夜里,虞昭回到太和殿,宫女们伺候她洗漱。
待宫女们在浴池里洒满花瓣后虞昭便摆手让她们先离开了。
虞昭合上眼睛闭目养神之时轻声道:“出来吧。”
随后,杨鹤引便自屏风后走了出来。他在她的背后蹲下身,轻轻地拭去她肩上的玫瑰花瓣。
“怎么不进来?”虞昭依旧合着眼睛。
杨鹤引勾唇道:“今时不同往日,我怕冒犯了陛下。”
“撒谎,你若是真的怕冒犯我,就不会来太和宫里了。”
“陛下所言极是,微臣先行告退。”杨鹤引作势就要起身离开。
欲擒故纵?
虞昭没有回头,只是一个抬手就把杨鹤引拉到了浴池里。
不多时,两个人便在池子里坦诚相见。
虞昭睁开双眸,与他目光相对,“还在生我的气?”
他望着她,“微臣不敢。”
她的双手搭在他的肩上,笑眼盈盈,“那你吻我。”
他的视线下移到她的红唇上,随后又移开。
她轻笑一声,往他的怀里倒去,在他的喉间落下一吻,“分明就是在生气。”
下一瞬他突然将她圈在浴池边,目光炽热:“我很难过,我的阿昭竟然不信我,要试探我。”
她闻言,笑得更明媚了,用手抬起他的下巴:“朕倒是喜欢看你生气的样子。”
他垂眸望着她的唇,随后对着那抹红狠狠地吻了下去,一路向下......
浴池里的水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浪花,从浴池边到浴池中央再到浴池边,玫瑰花瓣随着两人的身影聚起来又散开,如此循环往复不停歇......
一个时辰后,杨鹤引靠在浴池边,虞昭靠在他的怀里。
他温柔地轻吻着她的发顶,一边轻吻一边温声道:“昭昭,我要你永远相信我,我是你的臣子,钱和我,都是你的。”
她有些困了,轻声呢喃道:“钱和你,都是朕的。”
怕她着凉,他给她擦干身上的水,又帮她换上寝衣才抱她回床榻上,做好这一切后,他准备离开。
她抓住他的衣角,“今夜,你就宿在这儿吧。”
“好。”他的声音低沉沙哑,褪去了身上的锦袍,他将她揽在怀中。
两人安然睡去。
三日后,沈也跟着乐游离开了虞城。
虞洲偷摸望着沈也与乐游并驾齐驱在队伍的前头,手紧握成拳,一拳砸在了城墙上。
虞昭和杨鹤引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
虞昭也朝着队伍望去,故意往虞洲的心口插刀:“诶呀,沈爱卿这一去,没个两三年,恐怕是回不来。”
杨鹤引也附和道:“我瞧着那西海蛮族王子对沈翻译情深意重,恐怕要不了两三年,他们两个人的事就能成。”
虞洲听到他们两个人的话,像是一只炸毛的小狗,咬牙切齿道:“胡说,阿也只喜欢我一个人。”
虞昭和杨鹤引相视一笑,“我的傻弟弟,哪有人会喜欢一个死人一辈子的?”
虞洲闻言,眸底划过一丝慌乱,“皇姐,如今你已继位,大虞就交给你了,待三日后,我的棺椁完全下葬,我就要去找阿也,和她道歉,再和她过一辈子。”
三日后。
为了防止被虞城的人认出来,虞洲戴上了面具。
临行前,虞昭将一份圣旨递给他:“带上这个。”
他打开读过后又惊又喜,躬身道:“多谢皇姐,”随后他转向一旁的杨鹤引,两人互相拥抱,“阿兄,照顾好皇姐,也照顾好自己。”
杨鹤引拍拍他的肩头,“放心吧,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保护好沈也。”
杨鹤引将一个盒子递给他,“这是给沈也的赔礼,见到了她,代我向她道歉。”
虞洲把圣旨和盒子都收好,拜别他们二人后便策马离去。
虞昭和杨鹤引两个人并肩站在城门之上,望着虞洲策马离去,归心似箭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
杨鹤引侧身望着虞昭,温柔的语气里夹杂着不舍:“昭昭,我明日也要出发回保州了。”
虞昭眸底装满了深情,她轻轻地握住他的手,“去吧,要记得想我,不要忘了我们的三月之约。”
杨鹤引回握住她的手,“昭昭放心,我一定好好为你赚钱,三月后,我定来虞城见你。”
虞昭浅笑,纵有万千不舍,她还是得放他回保州去,他们二人所处的位置,注定了短期内无法日日厮守在一起。
幸好,他们有三月之约;还好,他们一年可以见四次面……
沈也已经跟着乐游的队伍走了八天了,一路上的风景很漂亮,她不亦乐乎,美食尝了不少,好玩的玩意儿也见识了不少。
队伍停在一片林子里休整时,乐游笑着问沈也:“我前几日就想问你了,你们大虞的皇族,都这么喜欢自相残杀?”
沈也仰头一笑,“嗨,谁不想坐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亲兄弟又怎样,挡了路,那必得是除了。”
“我们国家没有这样的事。”
沈也摆手道:“国情不同,规矩自然也大不一样。”
随后乐游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他突然十分认真地看着沈也。
沈也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你——你干嘛突然这么看着我?”
“你会原谅一个欺骗你的人吗?”他问她。
沈也语气认真:“那得看是什么情况,要是迫不得已或者为我好那就是善意的谎言,要是故意欺骗那就是不可饶恕。”
乐游点点头,随后他装作不经意提起:“从昨日午时开始,我就发现有人在跟着我们的队伍。”
乐游一边说一边默默观察着沈也的反应。
沈也握水壶的手一顿,而后又故作镇定地喝了一大口水。
不知是不是喝的太急,她突然被呛到了,“咳咳咳咳咳咳——”
乐游急忙递帕子给她,又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你没事吧?”
“没事——咳咳咳——”
乐游垂眸,眼底划过一丝失落,看来,她也知道跟着队伍的人是谁。
待她恢复过来了,乐游的脸上又重新出现了笑容,他兴致勃勃地向她介绍着:
“还有两日的脚程,我们就要到西海了,我们西海可是个美丽的地方,景美人更美,到时候我一定好好带你感受一下我们西海蛮族的风土人情。”
“好好好,”沈也开心地应了下来,“我可听说了,你们西海蛮族的人个顶个地好看,身材一个赛一个地好,我一定要感受一下!”
见她开心,他也开心。
“你觉得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乐游刻意地摆起了pose,向沈也露出一个帅气的笑容:“我长得好不好看?”
沈也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她连忙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好看得很,在我们那里,你当个电影明星完全没有问题,靠脸吃饭更是没问题。”
乐游听后,开心极了,灰蓝色的眸子亮亮的。
随后,乐游露出好奇的表情:“电影明星?那是什么?”
“那是我们那里一种很受追捧的人,”沈也掰着手指给他数,“他们会穿上好看的衣裳,在一块发光的‘板子’上扮演各种各样的人,或是英雄,或是美人,或是江湖侠客。底下有千千万万人看着他们,为他们欢呼,把他们当成天上的星星一样……”
沈也耐心地用他能够理解的话给他解释,解释了许久......
虞洲站在暗处,望着远处两个坐在一起,笑得正开怀的身影,他的手紧紧地抓着树干,面具下的脸都绿了。
他的心底闷得慌,不停地回荡着不同的声音:
“离阿也那么近干什么?”
“再冲着阿也笑!”
“这个坏东西!为什么一直缠着阿也说话!”
…………
休整完毕后,队伍又重新启程了。
沈也跨上马时,乐游还在旁边念叨电影明星的事,问她那种“发光板子”能不能照出自己灰蓝色的眼睛,说得兴起,拽着马缰跟她并排走。
沈也被他缠得没法,笑着说道:“再扯下去天黑都到不了下一个驿站,等歇脚了再跟你说。”
“好。”乐游开心地答应下来。
在队伍的不远处,躲在暗处的虞洲,他的目光紧紧地落在沈也的背影上。
醋意在他的心底越积越厚。
他非常不满乐游的一举一动,都启程上路了还不忘缠着阿也。
不行,他得快点找个机会和阿也解释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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