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风夹着浅淡的水腥,空气里似有若无的咸混在鸡尾酒鲜明的甜果味中,并不完全冲突。
蒋逢玉双手撑在脑后,眯着眼睛往天上看,伞边白色的裙裾翻飞,无人机和彩色风筝偶尔穿梭而过,人群之中的笑闹声永不停息。
勤能补拙坐在她身边看书,书页翻动的声音很规律,蒋逢玉百无聊赖地计时,基本五分钟翻一页,她偏过头去瞄,那书的名字很长,《人工培育母系热带林蟒:无精繁殖的奥秘》,不像正经保镖会看的书。
宋宜庭脚程快,早带着宋父把上龙湾这一圈开发最完善的景观海域都转了个遍,下午的时候蒋逢玉没见她俩人影,宋临遥说是跑去下龙港那一带淘货去了,再晚一些会直接去机场接应蒋由珵,到晚餐时再来和家里小辈碰头。
这天是周天,按照原本的安排,明天她就该去公司报道站桩了,所以尽管度假安排来得突然,但好歹也给了她多躲几天懒的借口。
宋舒延夹着冲浪板从岸口上来,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可能在哪里滚了一圈或跌了一跤,头发里有沙子,他边往凉椅处走边甩头,宋临遥把墨镜压到鼻梁骨上,挑剔地看他两眼,想和蒋逢玉说些什么,但忍住了。
“你就一直躺着?”一大片阴影投下来,宋舒延问,“那和在家有什么区别?”
蒋逢玉手上的叫号器刚巧在他话音刚落时开始尖叫,她趿着夹拖站起来,往靠近西岸口的位置走,顺带捎上了不明所以的宋舒延去开沙滩摩托对对碰。
这玩意非得要两人才准入场,宋临遥不肯玩,说是野蛮人的娱乐活动,勤能补拙说她收钱不是来玩的,一通话术把蒋逢玉堵住,唯一的选项只剩宋舒延。
半小时后,宋舒延糊了一脸沙,不太满意地坐在侧排空位里,蒋逢玉和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外裔二人组较上劲,非得比比谁先把谁撞翻,最先遭罪的反而是他。
“都在海边了,为什么不去开水上飞艇?”宋舒延挡着嘴把音量提高,“你不打算下水吗?”
蒋逢玉加了档猛打方向盘,“我不会游泳,下水干嘛去。”
宋舒延倒一愣,“你不会游泳?”
没等她回,铺天盖地的沙先扬过来,对组的摩托耍阴招,开走时还挑衅地吹口哨,蒋逢玉爬起来缓缓劲,从沙坑里把宋舒延扒出来,他忍着脾气没发作,但怎么说也不肯跟她再来一局。
蒋逢玉颇为遗憾,打算去试试别的沙场设施,宋舒延揪着一小块衣摆拉她,“我可以教你。”
他是说游泳,大概出于好心,非得在后面加上一句:“要是以后不小心掉水里了,不至于淹死。”
蒋逢玉没意愿学,她不喜欢水,凑近看一看就算了。
宋舒延被拒绝,在原地站了会儿,蒋逢玉回头看的时候,他低着头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像条被抛下的狗,手长脚长杵在那里。
蒋逢玉挠了挠脸,折返回去,宋舒延抬起眼睛看她,神色颇复杂,和他丁点大的脑容量很不符合,蒋逢玉心里一怵,他问她:“我喜欢的事,你好像全部不喜欢,一点共同话题都没有,以后要怎么办?”
宋舒延把这当作个严峻的问题,眉心折出难得的皱痕,蒋逢玉隐约听见他光溜溜的脑子长出深浅沟回的动静,还以为他要说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搞半天就这点无关紧要的小毛病。
宋临遥不久之前也跟她提过这方面,叮嘱她多往宋舒延的兴趣爱好上下功夫,蒋逢玉实在对那些球、水、文艺电影什么的提不起一点劲,干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什么怎么办。”蒋逢玉无所谓地答,“对你感兴趣不就够了。”
她伸手拍死一只在他脖子边上飞来飞去的小虫,宋舒延一激灵,蒋逢玉来了灵感,想出个天才的回答,“况且你喜欢你,我也喜欢你,这不就有共同话题了。”
可惜宋舒延没买账,瞪她一眼,走得飞快。
晚餐定在上龙湾一家民味小馆,宋宜庭淘的老店,蒋由珵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身边跟着个弱不经风的小白脸,蒋逢玉凑勤能补拙边上咬耳朵,磨了半天,勤能补拙板着脸,大概烦她烦到不行,小声说:“生活秘书。”
蒋逢玉了然,点点头,“懂了,小蜜。人之常情,理解。”
这话被宋舒延听见,又隔着杯子碟子给她摆脸色,宋宜庭顶着头顶那颗半满的印象星,笑眯眯地把话题绕到蒋逢玉身上,莫名其妙商量起婚期。
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蒋逢玉朝那颗星看了又看,和宋宜庭相处这段时间以来,这位名义上的准婆母对她的态度总是谦和亲近,丝毫看不出来心存戒备,但印象分比总比人说的话做的事都更客观。
蒋由珵轻咳一声,说到这个年纪成家太早,没有事业做基础,谈什么都空泛,何况宋舒延还比蒋逢玉要晚一年毕业,即使读完书,离退役也还很遥远,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要把婚期一推再推。
蒋逢玉察言观色,没在宋宜庭脸上看到一点不愉快的成分,她顺着蒋由珵的话头往下说,先是表赞成,后圆滑地表明自己的观点,末了说其实都看孩子的意愿。
几双眼睛齐刷刷往她这里来,蒋逢玉放下小酒杯,朝宋舒延扬扬下巴,“都行,随他。”
讲什么婚期不婚期的,反正把五阶段做了她就和他拜拜了,未必真得等到结婚那天。
宋舒延动了动手指,一反常态地说:“也可以先……定下来。”
双方家长颇为意外。
蒋逢玉和宋临遥面面相觑,手压在桌底下把键盘按出火来,到散场也没想明白宋舒延撞的什么邪。
回酒店的路上,蒋逢玉和宋舒延乘一辆车,她什么都还没说,宋舒延先着急忙慌地来捂她的嘴,“你别想太多,我就是随便说说而已。”
蒋逢玉把他的手拉下来,张了张嘴,宋舒延又抢着开口:“我没说现在就要定下来。”
蒋逢玉点头,“嗯,毕竟你不会对我动真感情,还等着以后把我踹了去找真爱。”
她只是揶揄式的一讲,宋舒延气急败坏,“什么真爱,你少乱讲。”
又在狗叫。明明都是他自己说过的话,翻脸就不认了。
蒋逢玉懒得和他掰,别过头闭嘴不说话了,宋舒延安静了半路,下了车往旋转门里走,犹犹豫豫地跟她说:“那个是为了气你才说的。”
他说完就三两步跑开,进了电梯狂按闭合键,压根不等她作反应。
蒋逢玉慢吞吞等下一趟,遇上姗姗来迟的蒋由珵和小蜜,小蜜一脸顺从地跟在蒋由珵身后两步的位置,见了蒋逢玉规规矩矩地点头示意,蒋由珵转了转尾指上的红宝石戒圈,往后瞥一眼,小蜜心领神会,自己走开了。
“晚餐时我说的话,并不只是随口一提。”蒋由珵说,“宋家恐怕没多久的好日子能过了。”
蒋逢玉摸不着头脑,不清楚蒋由珵什么时候起了天凉宋破的念头,她前后左右各看一眼,虚心请教,“什么意思?”
蒋由珵不明说,“我有我的消息源,总比你头脑一热扑上去可靠。”
这还真不是头脑一热,而是事关攻略关卡,哪怕宋舒延那天犯蠢把自己作去蹲大牢,她也还是得想办法把他搞到手。
“养他一个费不了多少钱。”蒋逢玉胡咧咧,“何况他每年比赛奖金和代言费也挺客观,即使宋家破产,也总有出路。”
蒋由珵意味不明地哼笑,“要真是单纯破产就好办了。”
“她年轻那会子给自己埋的雷,踩一回爆一回。”她轻哧,“那时躲过去,不过是运气好,算不上真本事。”
蒋逢玉慢慢皱起眉,“埋什么雷?”
这句埋雷令她回想起不久前商务晚餐那天,合作商无心提起的站错队。
蒋逢玉问出了口,这像什么误触的开关一样,前一秒她和蒋由珵在等电梯,后一秒,她眼前一晃,短暂的视差适应过后,蒋逢玉发觉身边空无一人。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回头看,是姗姗来迟的蒋由珵和她的小蜜。
蒋由珵面色如常,转了转尾指上的红宝石戒圈,没朝小蜜使眼色,小蜜也没走开,她语气平淡,“刚才在餐桌上说的那些话,我随便一提,为的是试探宋家那小子的口风。”
一样的人,对话却……完全变了。
蒋逢玉有些怔愣,抬脚绕着周边绕一圈,蒋由珵挑着眉看她,“他不过刚松了口,你就高兴疯了?”
轿厢下落到底层,叮地一声徐徐敞开,蒋逢玉摇头,“没什么。”
说是没什么,却不可能真的没什么。
偏偏在宋宜庭埋的雷那里出错、重来,就像是世界线被识别到故障的监测部门强行修改。
这里没有检测部门,只有个神叨叨的盗版系统管理员。
蒋由珵问及她的课业,问及她和宋舒延的进展,蒋逢玉把刚才的变故抛却脑后,一一答了,又听蒋由珵问道:
“和容家的断干净了?”
蒋逢玉点点头,蒋由珵没再说什么,转口去和小蜜扯些有的没的,电梯在13层停下,蒋逢玉出了门,留她俩向上去。
宋舒延比她早上来,跑的时候没个影,这会儿却倚在她门口走廊前装深沉。
蒋逢玉严肃地问:“你母亲有没有做过什么会让自己蹲监狱的坏事?”
宋舒延一脸费解,“你在说什么?”
蒋逢玉重复一遍,宋舒延摇头,“我一家都是遵纪守法好公民。”
他说了这话还不算完,又意有所指地来看她,“也不知道怎么惹上恶棍。”
蒋逢玉一时间无法给故障找出个合情合理的解释,暂且把它抛之脑后,专心解决眼前的麻烦。
她按下指纹推开门,朝里偏头示意,“进来坐坐?”
宋舒延原本松松垮垮倚着,一下站直了,手在背后绞作一团,蒋逢玉不抱什么希望,径自进屋,门还剩条缝没合严,宋舒延伸手卡进来,下定决心般地大跨步迈进来。
蒋逢玉琢磨天上下红雨了,为表示友好并思考对策,借倒水的动作转身磨蹭时间,再回头时差点没把杯里的水泼出去驱邪。
“你干嘛呢。”她诚恳地发问,“青春期燥得很?”
宋舒延搭在裤边上的手不由自主地轻颤,胸口一起一伏,就照他这么个起伏波动,哪怕上衣没被脱下来甩开,蒋逢玉也是能看得一清二楚,更不用说现在这样子了。
“少废话了。”宋舒延几乎是咬着牙说,“你要我留下不就是为了这个?”
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
蒋逢玉忙不迭把水杯放回去,弯腰捡起被他扔开的上衣,抖了抖皱痕就要往宋舒延身上披,批到一半想起这狗人最讨厌不干不净,衣服掉地上再给他穿回去难免唧唧歪歪,扬手又把那上衣丢开。
她把薄毯扯过来给他罩上,宋舒延把脸也埋进去,可能是觉得丢人。
蒋逢玉想想也确实丢人,干脆随他埋去,开了影屏随手点了部有声电影放着,想给他缓解的余地,没料到环绕音响里即刻冒出不堪入耳的人体学探秘声。
“意外,意外。”
蒋逢玉沉心静气关了影屏,房间里又蔓延起死一样的寂静,要她说还得怪宋舒延不正经,随便扭曲她的意思,现在好了,谁都不自在。
“我从来没想要你做自己不情愿的事。”沉默了不知道多久,蒋逢玉在鹌鹑一样缩起来的那坨不明物体前蹲下身,轻轻拍了拍疑似头部的位置,“我说过夜,就真的只是字面含义。”
宋舒延的声音很小,不堪见人似的,“你好烦。”
他爸的,糗事是他干的,怎么又变成她好烦。
蒋逢玉当没听到他这话,继续说,“你白天说我们没共同话题,其实这件事你也有错。”
“你得为我考虑考虑。”她推卸一点责任,“有事要忙的不只是你,我也有自己的任务要做,哪有只让我迁就你的道理?你不想着多和我相处交流,单靠我去找你哄你,你觉得像话吗?”
宋舒延把两只眼睛从缝里露出来,躲躲闪闪不往她脸上看,“哪里是只让你迁就我了?我不是也……”
后面的话,他实在说不出口。
蒋逢玉一脸平和地和他讲道理,宋舒延反而不习惯,她越是说话客气,他就越看她不顺眼。
他都在这里了,她还讲什么大道理?
“平常你白天训练晚上休息,没太多时间和我带一块儿,我不也认了?赶上休假,我才想把晚上利用起来,你喜欢看书,那就一起看看书,想看电影就看电影,闲不住的话,阳台上来回溜达两圈也行。”
蒋逢玉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把态度放得够端正吧?你是不是也得表示一下?”
怎么着也该意思意思留下来陪她这正人君子过个夜吧。
宋舒延把头伸出来,然后是赤条条的胳膊,睫毛一颤一颤地凑过来,蒋逢玉被他撞得眼冒金星,鼻子是痛的,嘴也是痛的。
“这样总行吧。”宋舒延声如蚊蚋,“别说我没迁就你了。”
蒋逢玉呃一声,宋舒延就受不了似的,顶着毯子站起来向外跑,砰嗵一下撞门上,仍然一刻不耽搁地拽开锁冲出去了。
两分钟以后,未读讯息跳出来。
宋舒延:
【不许往外说】
还是宋舒延:
【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仍然是宋舒延:
【也不许你记住】
蒋逢玉:
【我可能会半夜梦游把这事到处乱说。】
【不过你现在过来睡一觉,搞不好我明天就什么都记不住了。】
宋舒延已读不回,隔壁房哐啷响过一阵,安静下去,蒋逢玉等了一会儿,门口缝隙里塞进来张纸条。
【我就待门口】
蒋逢玉把门打开,宋舒延换了身衣服人模狗样的,眼神看着也硬气了,虽然倒退两步,但好歹没像刚才那样羞愤欲死。
蒋逢玉挺想知道他脑子里塞的什么,抖抖纸条驳回,“你还是回去睡吧。”
宋舒延破罐子破摔一样推开她,又大跨步进来,把门重重甩上后缩进沙发里,不知道在和谁怄气。
蒋逢玉为避免盗版系统再说她强迫或者犯规,有意问他,“不会还要算我逼你吧?”
她本来还想用掉那什么大冒险奶片来着的,就是因为被提醒会判违规才作罢,宋舒延既然在这里,她得借他的嘴说个清楚,不然总有擦边的嫌疑。
宋舒延把卫衣抽绳拉紧,一圈一圈绕手上,绕完又松开,循环往复好几遍,盯着她慢吞吞说,“我来陪我未婚妻过夜,不是天经地义么。”
蒋逢玉满意地点点头,当作没听出那话里的酸腔怪调。
一不小心又玩到很晚才开始敲敲打打哈哈私密马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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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衰运omega(五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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