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听不到回答，李世间看起来丝毫不恼。
他只是盯着前方的挡风玻璃看了会儿。
上个世纪的山路两边还没有配备完善的照明设施，危险狭长的山路隐没在黑暗里，只能靠大巴前排的灯照亮些许范围。
远处的崇山峻岭不时传来类似狼嚎的回声，像是有择人而食的怪物一直虎视眈眈地盯着这辆穿梭在夜幕中的大巴。
在诡异的安静中，大巴缓缓在第二个站点停下。
前后车门打开，映出门外一座荒废已久的寺庙。
由收容物塑造的异空间维度里出现什么场景都不稀奇，大部分时候这里就像人类做的噩梦，就算是看似正常的场景里往往也暗藏各种违和的细节。
陶燕护着身边又陷入昏迷的队长和身后手无寸铁之力的眼镜小伙，同时她紧张地看向前门。
上一轮相同的车程中已经有人试验过，下车是死路一条。
但不下车就会有非人的乘客上车……嗯？！怎么有人要下车了？！
只见坐在前排的老农像鹌鹑一样瑟瑟发抖，等到车辆一停，就忙不迭地往下冲。
检票员立马怒吼一声：“不准跑！”
但这句话显然是对他的同伙说的。
虽然检票员的权力很大，但显然杀人不眨眼的魔王更恐怖。
老农硬是假装自己耳背没听见，但双腿抡得像踩了风火轮一样快，只盼赶紧下车离身旁那个天降煞星远一点。
可惜他想要全身而退的奢望仅停留在下车的那个瞬间。
在他两只脚刚站在车外地面上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喜极而泣，即将上车的黄袍僧人对视一眼的下一秒，就看见对方眼里满是惊恐。
惊恐……？
为什么是惊恐？
来不及思索更多，老农扑通一声就倒了下去。
他的胸前一样也破开一个大洞。
在这个空间里，身为衍生物的他们也只有一次性的生命，想要源源不断地复生，那是S级收容物才能拥有的力量。
扒着车窗在看的眼镜小哥激动得满脸通红。
他一直在摇晃前排的椅背。
“陶姐！陶姐！”
“是不是他做的！我感觉他出手的话，说不定就能冲破来财村那群刁民的拦路！”
陶燕犹豫。
刚刚下车的那个衍生物死亡的瞬间，她甚至没有感受到任何异常。
到底是不是那位看起来非常和蔼的年轻人出手，她心中实在没底。
上一轮的车程里，破庙站会上来一位黄袍僧人。
他会找一位人类乘客随机化缘。
如果给了，他就会带走一部分肢体；如果不给，那邪僧会一直念经，念到人开始七窍流血发疯发狂，还会被偏心的检票员呵斥，以扰乱公共场合秩序为由，再“罚走”一部分的肢体。
被断四肢的人类在这个空间里不会轻易死亡，可正是因为不会轻易死亡，才让这种绝望的折磨加倍延长。
此时，那位黄袍僧人就站在车门前。
原本他的确是准备上车的，可眼睁睁看着自己一位“同僚”就这么在自己轻易被杀死，他的脚又开始缓缓缩了回去。
开什么玩笑。
那个看上去憨厚老实的中年老农实力不弱，心眼又很多，身为D级衍生物，但和C级超凡能力者战斗时，往往也能靠阴险狡诈的方式取胜。
按照大人的意思，比起另一人，恐怕他才是会更快晋升“检票员”这个岗位的。
可眼下，那些心计也好，战术也罢，都在绝对残暴的实力面前被碾碎。
甚至连如何消灭他的方式都没有看清，曾经那位“同僚”就睁大眼睛死在了下车的车门边。
眼见黄袍僧人也想转身就走，站在前车门前的李世间笑呵呵地招呼。
“这位大师不是想乘车吗？这不上来？”
他看了眼他手中破旧的化缘碗，热情地继续询问。
“大师有行李吗？要不要我帮忙提上来？”
黄袍僧人连连摇头。
“走错了走错了，是贫僧走错地方了。”
“谢谢施主您的好意，我，哦不对，贫僧还有些事，先行告辞——啊！！！”
“大师您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李世间伸手五指一抓，一种无形的力量就直接将黄袍僧人给拽上了大巴。
他笑眯眯的问道：
“我看大师来的时候神情自若，想必是很熟悉这趟车程了，能否和我介绍一下这趟旅途经过的各个地点？”
无形的压力像高山压在他的背脊上。
黄袍僧人咽了一下口水，本能告诉他，眼前这年轻英俊的男人想要杀死自己，也不过是动动手指的功夫。
他的视线躲闪，不敢和李世间接触，生怕对方看了几秒觉得自己不爽，就也会让他胸口破一个洞。
“这、这……”
“论起熟悉程度的话，当然还是检票员更清楚吧……”
检票员愤怒地张合自己的尖牙，知道这家伙是想祸水东引，于是也连忙开口。
“我不知道啊！我、我这不是刚做检票员吗！”
“这家伙到处化缘，肯定比我熟悉各处的情况！”
眼看两人你说一句我说一句，就要开打的时候，李世间又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那么你们谁更了解这辆车。”
车厢内骤然安静下来。
“这辆大巴，【C-3890-循环公交】按理说没有衍生B级衍生物的实力，同样也不当有自我思考的本能。”
“是什么改变了它，或者说导致了它的进化？”
李世间笑容依旧温和。
但说出的话，已经在陶燕心中掀起巨浪。
这是她第一次听说收容物也会进化。
检票员和黄袍僧人沉默不语，然后就在下一瞬间又齐齐发难。
检票员头颅旋转，口中刀片好似飞刀以极快的速度往李世间的正面扎去。
黄袍僧人则面目狰狞，一手扯下自己脖子上的念珠就扔向李世间。
念珠好似被/操控的长绳将李世间套死，让他在原地丝毫不可动弹。
仅仅是两秒不到的时间，左右夹击的死局已经被布置妥当，看起来是要当场将其虐/杀！
但李世间只是叹了口气，像是对他们不自量力的行为感到分外不解。
眼镜小哥哀嚎一声，感觉接下来必定就是一片血肉模糊的恐怖场景，此刻已经不敢把视线投向那边。
陶燕下意识攥紧了前排的车背把手，想要开口让那个年轻人快跑，又惊觉眼下自己的声音还没有那两个衍生物杀人的动作快。
一般而言，收容物里的衍生物遵循一定的规则，直接不分缘由的直接杀戮会加速异空间维度的崩坏。
空间一旦崩坏，对于收容物而言，就如被脱了壳的寄居蟹，是非常容易被收容和封印的存在。
他们这些超凡能力者收容这些收容物，也是依靠各种手段迫使异常维度空间的崩塌。
可她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有收容物宁可冒着空间主动崩塌的风险，也要杀死一个看起来温和热情的“普通人”！
李世间说道：“所以，没事要打打杀杀的干什么，个个都向科研部学习吗？我们应当坐下来好好谈谈，不是吗？”
这么说着的时候，他随手一挥。
话虽然这么说，可声音落下的瞬间，情况可谓货不对板。
一股无形的力量左右各掐住了检票员与黄袍僧人的命脉。
瞬间爆发的杀机直接被掐断，鹌鹑还是那只鹌鹑，区别不过是躲在座位上瑟瑟发抖，和被掐着脖子拎在半空中瑟瑟发抖而已。
“车里还挺……算了，好像也不是那么干净。”
“不过为了防止把车里弄得更脏，你们还是出去吧。”
衣着干净整洁的年轻人笑眯眯地朝他们两位挥挥手。
下一秒，车窗自动打开，两只衍生物被扔出窗外的时候胸口毫无疑问也破开一个大洞，只剩死不瞑目的一张脸和一张嘴看向李世间的方向。
他们至死也没能清楚，眼前这个令他们本能觉得恐怖的男人到底是何方存在。
缺失检票员的大巴在险峻的盘山公路上缓缓停下。
眼看李世间目光看向后排，刚才庆幸或许有救兵到来的陶燕与眼镜小哥反而僵硬着身子不敢动弹。
因为对方随手表现的力量实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比起说这是个人，他们甚至觉得他像什么人形的收容物。
但李世间只是对他们弯起眉眼笑了笑，看起来和蔼可亲，一点也没有杀“人”不眨眼的戾气。
他转而看向前方。
“果然没有检票员，车就不开吗。”
“但车停下，不是空间崩坏，完成收容的必须条件。”
他刚刚把两个衍生物都解决了，现在大巴还没有到下个站点，也没有新的衍生物可以作为检票员的替代品。
车虽然是停下，但黑夜与山路依旧亘于眼前。
陶燕不断深呼吸，做足了心理准备后，才小心翼翼地和这个看上去似乎对普通人没有什么攻击性的青年搭话。
“那个……我们猜测，想要令这个异空间维度崩塌的条件是，让这辆大巴偏离既定的路线。”
“稍后要到达的站点是来财村。”
“这是一个会拦路抢劫……也会杀人越货的村子，他们村子的人数很多，而且是全员恶人。”
“我想，我们最好在到达那里之前令维度空间崩塌。”
李世间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你把【循环公交】大半的原理都猜对了，不过有一点不对。”
他像是非常了解这件危险的收容物。
“这辆车在‘路上’的时候非常坚固，从外部而来的攻击不会损坏到它内里的任何东西，我之前是把它当监……呃，这不是重点。”
“总之，想要它停下循环，必须让它在某个站点停下，并不再继续上路。”
眼镜小哥傻眼，“这、这能做到吗？”
在他印象里，这辆公交大巴只会短暂靠站，但根本不会停下。
“当然可以。”李世间理所当然地说道：“它不在既定路线上行驶，不就等于停下了吗。”
说着，他看向驾驶座。
“只不过这辆车看上去不太想把司机放下来。”
“那么，是我亲手来，还是你自己放？”
他忽然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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